夜歌行沉吟片刻,摸不準對方來意。
但此時此刻,必須保持謹慎,這人又出現的蹊蹺,夜歌行並不會因爲對方外表和善而掉以輕心。
“敢問大師從何而來?”夜歌行轉身面向魔僧,拱手問道。
魔僧微笑道:
“我只是路過此地,看這邊如此熱鬧,便想來看個究竟。”
夜歌行聽完一怔,心道這裡戰況兇險,能有什麼熱鬧可看,當下沉吟不語,卻是凝神防備,順便調息回覆。
魔僧見他閉口不語,自顧打量了他幾眼,又轉動目光遙遙望向落星湖對岸。
他的目光微微掃過好整以暇地在對岸閒坐的葉青三人,細目中眸光淡然,看不出什麼情緒,當目光掃過無提之後,微微一怔。
他在打量對岸,葉青三人亦是望着忽然出現的古怪僧人,雙方各有所思。
忽然聽到天舞輕“咦”了一聲,似乎頗爲意外,卻又默然不語。
葉青爲防被對方察覺,並不轉向看着身側的天舞,只脣舌微動,悄聲問道:
“認識?”
“是魔僧。”天舞亦是悄聲回道,聲音剛剛足以令葉青和無提聽到。“聽說他一貫心狠手辣,別被他僞裝和善的外表騙了。”
葉青“嗯”了一聲,仔細望了一眼魔僧,卻見他似在與夜歌行閒談幾句,之後二人卻並未動手,情形古怪。
“這魔僧有什麼厲害手段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是個狡詐多端的傢伙。”
天舞也不甚清楚魔僧的具體手段,葉青和無提沉吟不語。
無提忽然道:
“既然敵人棘手,夜師兄此刻經過一場力戰,恐有閃失,我去幫襯一二吧。”
葉青轉頭望着他,頷首道:
“好,對方手段未知,你要小心。”
無提應了一聲,起身躍起,飄然而去。
葉青擡頭仰望着仍在兇險纏鬥的東方星河與血鷹,二人形勢焦灼,戰況未明。
但見東方星河身化殘影,迅若流星,在高空不住閃轉騰挪。
血鷹始終維持着滴水不漏的漫天攻勢,看他不急不緩的神情姿態,右手指影翻飛,瀟灑之餘顯露出一副胸有成竹之色。
葉青不禁暗暗爲東方星河擔心,但是立刻默運心法,心神一定,此刻自己必須把握時機應對,敵人的攻勢尚未盡出。
此刻烏雲不知不覺間已聚攏在衆人頭頂,連綿覆蓋住廣闊天際,似乎隨時都會落下雨來。
葉青的目光稍移,目注天際陰沉的雲層。
在這裡彷彿已經有很久未見下雨了,葉青粗略一算,也確實是這樣。
一連多日晴空,未成想會在今日下雨。
可惜和雨一起落下的,不知會是何人的鮮血。
葉青心緒微亂,卻忽然目光一凝,微微閉上雙目。
他對周邊天地的各種元素有着常人無法體會到的感應,方纔無意間,他忽然察覺到空氣中的風有些微弱的異常。
是心神過於慌亂以致產生錯覺嗎?
葉青心下暗思,但是一絲疑慮始終徘徊不去。
他目光微轉,凝目望向落星湖的上游,離他目前所在約百米處。
那裡分明空無一物。
但是葉青方纔似乎感知到那裡有隱約的破風聲,他將目光緩緩搜尋茫茫的湖面水流,卻是一無所獲。
“魔教有什麼人可以接近隱身的效果嗎?”葉青忽而悄聲問向天舞。
天舞一怔,回道:
“嗯,好像是有些隱匿手段能接近隱身。”
說完,她神色一凜,輕聲問道:
“有什麼異常嗎?”
葉青默然不答,心下卻已經有了八成的肯定,只見他默默凝神,目光投向讓自己心覺可疑之處。
百米之外,隨風流動的水面變故陡生,狂風乍起,憑空掀起連環巨浪,宛若水簾密網兜頭罩去。
巨浪如瀑,拍捲過後,有隱約的黑色身影閃爍,若隱若現,顯露出被湖水穿透沾身的隱約人形。
葉青目含淺笑,果真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竟然已經來了,就不會讓對方輕易離去。
風浪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湖水狂涌,呈龍捲盤旋之勢沖天而起,挾帶包裹着那道身影在水中飛速狂舞。
這一邊湖水變故突生,浪起旋風龍捲之勢浩大洶涌,在場衆人均是身懷絕技,耳目清明,第一時間已發覺湖面古怪異狀,不由略略分神觀望。
東方星河與血鷹雙方氣勢一頓,隔空遙遙相望,東方星河目光牢牢鎖定對手,微微氣喘,暗自調息,卻不敢分心關注別處。
血鷹卻是垂手默立,他腳下的黑鷹彷彿微微轉向,受到下方湖面巨大動靜的吸引,低頭觀望。
血鷹也旁若無人的低垂目光看了一眼湖面,輕“咦”了一聲,心下暗思:
“怎麼驟然起浪,是何人所爲?”
他看了一眼,又轉回目光盯着遠處持刀默立的東方星河,嘴角勾起嘲弄不屑的笑容。
但是對方目光沉靜,根本無動於衷。
血鷹心下卻是微怒,他雖然言辭倨傲,狂妄不羈,但除此之外,他內心實際上是心思縝密的性格。
張狂傲慢既是他的本性之一,也是他故意視敵的僞裝。
真正的莽夫自己已經不知殺掉了多少,在魔教還敢意氣用事的早已死絕。
當一個照面未曾擊殺對方,血鷹就已經不再輕視東方星河,對方年紀輕輕,心性和實力都已經不容小覷。
刀法不弱,身法更是詭異,還有棘手的滯空步法,更是前所未見。
血鷹通常給人的感覺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卻也沒錯,他一貫漠視旁人的生死。對於敵人,他只有盡情的戲弄,欣賞對方絕望的姿態,才能令他稍感有趣。
但是謹慎的一面在他看到敵方人多的時候,便已經存心保留實力了。
眼下魔僧雖然露面,卻不知他打的什麼鬼算盤,反而與敵人囉裡囉嗦起來。
當然血鷹從未指望魔僧會幫自己,對方不落井下石便是萬幸了。
他在戰鬥中亦提前考慮好自己的後路,當對方展現出詭異的滯空身法,速度甚至與自己的黑鷹不遑多讓,他便已經決定事有萬一,或者任務完成便無需戀戰,丟下魔僧即刻退走。
這一切當然都是因爲對方的人手和事先的情報不同。
也許是從哪裡請來的高手,是以血鷹一直留有餘力,正是等待對方出手顯露實力再做打算。
魔僧這個老傢伙在一旁看戲,他也沒必要拼命當出頭鳥。
此行也不知道教中派來了多少人,這次的任務具體爲何恐怕只有鬼婆一個人知曉。
任務內容對自己等人保密,這就是魔教的冷酷無情之處,它根本未將自己的生死放在眼裡。
恐怕在魔教眼中,自己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棋子。
思念及此,血鷹薄脣輕抿,目中閃過一絲慍怒。
…………
無提飄然落在夜歌行身側,向他微微點頭示意,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同望着十數米外的魔僧。
他此刻無法向夜歌行明言魔僧的身份,但是自己的舉動,相信夜歌行已能心領神會。
三人互相打量了一眼,無提正待開口,忽聞遠處傳來異響,二人不禁回頭望去,神情微訝。
魔僧亦是有些好奇的移目望去,卻是面色一凝。
三人但見遠處突生巨浪,心思各異,只有無提隱隱有所猜出真相。
葉青暗暗引風御水,成功讓敵人在風浪中露出身形。
只見一道黑色身影漸漸無法維持隱身狀態,在旋轉巨浪中身若浮萍,身形在沖天水浪中不住飛速旋轉。
葉青緩緩將其引向身前,水浪如龍,忽而將卷裹其中的身影狠狠拋出。
眼見那道身影劃出一個拋物線,將要落在葉青身前數米之外。
“是她!”天舞忽然在葉青身後低聲驚呼道。
“認識?”葉青隨口問道。
天舞一怔,搖了搖頭,繼而反應過來,葉青背對自己,看不見,開口補充道:
“不熟。”
天舞話音剛落,那道黑影將要摔在地上之際,卻見對方忽然柔身一旋。
葉青見她仍能動作,也是一驚,沒想到對方在巨浪旋轉拋甩中兀自未暈,體質之強卻也不容小覷。
在一怔之間,乍然見到眼前寒光一閃,一把飛刀直直射向葉青咽喉。
黑衣人身在半空失重之下,仍能發出暗器反擊。
猝不及防下,葉青掌聚輕風,在胸前一揮,在千鈞一髮間擋開飛刀。
黑衣人未及落地,借凌空旋身之勢,伸手腰間,一根黑色軟鞭如電射出。
葉青剛伸手彈開飛刀,就見一道黑點在目中飛速襲來,仿若毒蛇吐信。
對方攻勢迅捷凌厲,葉青側身躲過軟鞭。
這還是葉青首次對敵長鞭,經驗尚缺,有心一試。
對方長鞭落空,葉青卻忽聞耳邊一聲如雷炸響,心中一驚。
軟鞭如蛇,在葉青耳邊一聲劈空爆響後倒捲纏向葉青脖頸,
軟鞭之靈活讓葉青心下微凜,忙運起迅快身法移形換影,不退反進,縱身躍向黑衣人。
這一下卻大出黑衣人預料,葉青忽然閃爍消失的奇快身法更是讓她心生寒意。
她收鞭疾退,左手探入腰間,一連甩出三把飛刀,葉青身影剛現,看到三把飛刀及面,卻是再度險險避過。
黑衣人一退數步,眼見飛刀偷襲無效,對方身法速度又詭異非常,奮盡全力,出鞭狂攻。
葉青剛要開口詢問一二,卻見對方忽然攻勢再起,勢若疾風驟雨,鞭若游龍飛舞,場中一時只見鞭影縱橫,空氣連環炸響,宛若無盡煙火齊鳴。
一開始躲避還需全神應對,幾十招後葉青已漸漸習慣對方的攻擊節奏,閃避之間,也更加遊刃有餘。
“兄臺,有話可以好好說,無須如此拼命。”葉青插空說道。
對方攻勢瘋狂,像是在不顧後果的拼命,卻是讓葉青有些不解。
但是對方默不作聲,只是長鞭如電,攻勢毫不留情。
他們兩人一個拼命狂攻,一個閃身躲避。
葉青準備稍待對方氣力不繼,再一舉制敵。
長鞭落在地上,擊的滿地煙塵亂舞,碎石亂飛。
天舞嫌髒早就遠遠後退躲開,聽到葉青的話在身後笑着道:
“什麼有話好說呀,你莫要忘了剛纔給人家卷在水裡吃盡了苦頭,纔不會跟你好好講話呢,她現在只想一鞭子抽死你!”
葉青與黑衣人都聽到了天舞的話,他心下一沉,雖然知道天舞所言有點道理,卻也有點無奈她此時此刻還在一邊說着風涼話。
被別人道出心聲,彷彿有點惱羞成怒,黑衣人一鞭狠狠劈頭照葉青打去。
葉青側身躲過,足尖一點,遠遠躍開。
這一鞭似乎比之前重一些,葉青心下苦笑,看來八成還真給天舞說中了。
一鞭落空,黑衣人招式間卻出現了一絲凝頓,方纔一擊含怒出手,似乎微微打亂了她的內息運轉。
葉青見機,卻是等待多時,對方剛現一絲破綻,他已閃電般欺身而上,左手捏住長鞭,右手聚起風旋氣流重重將黑衣人擊飛出去,對方如斷線風箏拋飛出去,撲通一聲直直落入水中。
葉青奪過對方的黑色軟鞭,對方已是不具威脅。
天舞重重嘆了口氣,走到葉青身旁,故作惋惜地說道:
“你出手太重了吧!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交手間,葉青已發覺對方身形纖瘦,雖穿着一身黑衣,臉覆面具,但猜想對方多半是個女子了。
聽到天舞的挖苦,葉青苦笑道:
“你不是說不熟的嗎?”
天舞輕笑了一聲,道:
“沒錯啊,她通常都是負責傳遞一些情報,而且她一直把自己裹的跟糉子似的,我連她面都沒看過,自然是不熟了。”
葉青聞言,已經是有點明白了,沉吟道:
“這麼說,對方的情報或許對我們很重要了?”
天舞微微頷首,葉青想到對方接近隱身的詭異手段,用來偷襲或者是傳遞情報確實很厲害。
“她叫什麼?”葉青皺眉問道,心裡考慮着或許該救她上來,也許天舞有辦法說服她。
“魅,教中魑魅魍魎的一員,不過我只見過她就是了。”天舞輕聲說道,似是微微感慨。
聽她的語氣,卻不像是與對方不熟的樣子,葉青心下暗想:該不是故意想看我挨一頓鞭子吧?
“喂,你還在磨蹭什麼啊。”天舞拉了拉葉青的衣袖。
“怎麼了?”
“你沒發現她掉水裡很久都沒上來嗎?”
葉青聞言一驚,一方面怕給人淹死了,一方面又怕給對方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