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裡司空見慣的場景，只需要幾天時間就可以完全改變印象，變得面目全非。
她的眼前是唯有她一人才能看到的另類世界，發覺到這一點後，她竟生起了一絲淡淡的惆悵，因爲這注定是無法和任何人分享的景色。
她驀然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發覺對面的葉青正默默地望着她，眼底露出一絲擔憂的表情。
在一瞬間，她感到心裡涌現出一股陌生的溫暖。
“謝謝，我已經明白以後該怎麼做了。”紅裙女子十分誠懇地低頭道謝，她在心裡暗暗覺得對方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
“不用客氣。”
“關於黑貓那件事，可以請你將這筆錢代爲轉交給她嗎？”紅裙女子在面前點出總值百萬的籌碼，因爲考慮到直面黑貓的話自己可能會退縮，她便想請葉青代爲轉交。
這句話若不是對完全信任的人是很難說出口的。望着在空中流轉的海量籌碼，葉青略一猶豫，最後肯定地點了點頭：“好吧，我會代爲轉交給她的。”
“那就麻煩你了。”紅裙女子笑了笑，隨着她手指在空中輕點幾下，葉青的賬戶上驟然多出了一筆鉅款。
注意到自己賬戶上接近兩百萬的籌碼，葉青愣了一下，懷疑對方多轉了，正要提醒，卻發現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在交易信息的最後浮現一行留言：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收下吧！
看來她早已決定用金錢來表示感謝了，只不過這個數額還真是誇張到離譜，讓葉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對方匆匆地不告而別，恐怕是爲了防止自己拒絕吧。
說完全不想要自然是假的，但全盤接受也有些過意不去，糾結片刻，葉青決定還是暫且不要爲此多慮了。沒必要自討苦吃，有時候老老實實地接受他人的善意就好了。
總之，希望她以後能收穫美好的人生。葉青舒了口氣，轉頭望向一側的光潔牆壁：“還看什麼？快出來吧。”
葉青話音剛落，愛麗絲的身影瞬間出現在他面前，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滿臉驚訝地望着他。
“這麼簡單就搞定了？”直至此刻，她兀自有些難以置信，也有些搞不明白屋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啊，如你所見，她已經想通了。”葉青聳了聳肩，微笑着說。
愛麗絲一手插着腰，一手扶着下巴繞着他轉了一圈。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讓葉青感到一陣不自在，那樣子像是在打量某種珍稀罕見的事物。
“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原來你這麼厲害的嗎？”
“好了好了，僥倖而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不習慣聽人奉承的葉青隨口敷衍，擡手點出菜單，正欲退出，手腕突然被愛麗絲緊緊抓住。她目光不善地盯了過來：“慢着，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葉青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回望着她。
看到葉青竟在裝傻，愛麗絲忍不住大聲吼道：“我的錢呢？你這個可惡的傢伙，難道想拿着我的錢中飽私囊嗎？”
“哦，還有這麼回事啊。”葉青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隨口說道，“這件事先別急，我還有點事需要拜託你呢，完事後我再給你。”
“哈？”愛麗絲瞪大眼睛，一臉匪夷所思地盯着他，見他不像是開玩笑，禁不住心頭火起，面色漲得通紅，“你、你竟然用這個要挾我？你這是勒索！詐騙！混蛋，我看錯你了！”
對着葉青的胳膊施以一通粉拳攻擊，但是在虛擬空間裡這頂多也就是給對方撓癢癢。無可奈何的愛麗絲重重地跺了跺腳，只好暫且服軟。
“行吧行吧，答應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見她乖乖就範，葉青微笑着點點頭，點開一張事先準備好的照片。
“啊！先說好。如果你想要我出賣身體，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愛麗絲忽然想到了什麼，猛然間後退了好幾步，抱着雙臂做出一副萬分嫌棄的姿態。
葉青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有些好笑地看着如臨大敵的愛麗絲。
“你想多了，資料我發給你了。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因爲某些原因，我現在需要找到她的個人資料，越詳細越好。”
“就這？”愛麗絲一臉狐疑。
“是的，作爲預付金，我先給你一萬，這夠你花銷一段時間了。”
“不行，再加點！”愛麗絲一聽到錢，果斷地開始討價還價。
“沒得商量，如果你辦事效率高呢，我也會相對的大方一點。”
“可惡！枉我還以爲你是一個好人，聽到你無條件地爲我出面，還暗自高興了一陣。沒想到你卻暗藏禍心，藉機來壓榨我……”
愛麗絲絮絮叨叨地碎碎念，藉此發泄滿肚子的不快，葉青坦然自若地聽了一陣，開口提醒道：
“查個人的資料對你而言不是輕而易舉嗎？先別急着生氣啊。”
愛麗絲一怔，心想也對，這事對她毫無難度。
“哼，就算是這樣，我也很不爽。你等着吧，這件事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沒你好果子吃！”
“你再這麼兇巴巴的我可不給你嘍。”
“……對不起，我錯了，我會盡心盡力的爲你服務的，主人！”愛麗絲瞬間變了一張臉，在金錢面前立刻低頭認錯，軟言撒嬌。
葉青笑着搖了搖頭，顯然對此並不意外，他早就知道愛麗絲是這種性格。
愛麗絲點開葉青傳給她的資料，那僅僅是一張照片而已。看上去像是在某張合照上單獨截出來的，上面是一個異常美麗的黑髮少女，白皙端正的臉龐給人一種十分文靜的印象。
愛麗絲盯着看了一會兒，她的視線忽然開始在葉青的臉上和照片上來回轉動，神情越看越是古怪，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難不成你有女裝的癖好？”
葉青面色一冷，一個手刀重重地敲在了她的腦袋上。
“胡說什麼。”
眼看他神色嚴峻，像是真的生氣了，愛麗絲立刻憨笑着改口道：
“開玩笑，開玩笑啦，你別當真嘛。”
愛麗絲後退一步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腦袋，疑惑地問：“可這是誰啊？跟你長的這麼像，莫非是失散多年的妹妹？”
“正是因爲不知道所以才拜託你查啊！不巧的是，目前只能給你提供照片資料，你努力追查一下吧。”
“唔，這樣啊。還真像你的作風，就知道強人所難。”愛麗絲十分不滿地嘟起了嘴巴。
“我也沒辦法啊。”葉青作勢無奈地攤了攤手，“畢竟在我認識的人裡面，沒有電腦技術比你更高的了。這件事除你之外我也想不到別的人選。事實上，我覺得應該沒有其他人能辦到這樣的事了。”
葉青半是實話半是恭維地把愛麗絲吹捧了一番。果然見她嘴角含笑，連連點頭，一副喜不自勝的驕傲模樣，恨不得葉青再多說一些。
“咳咳，真沒辦法呢。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作爲天櫻學園的‘電子女王’，實在很難辜負粉絲的一片殷殷期望啊。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吧，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愛麗絲，卻讓葉青開始擔憂起來。
話說的這麼滿真的沒問題嗎？完全是一副信口開河的樣子啊。
而且“電子女王”是什麼鬼？那種誰也沒聽過的綽號真虧你好意思講出口啊。
葉青忍住吐槽的慾望，點頭微笑裝作沒聽到。
受不了和愛麗絲一起犯傻，葉青悄悄退出了虛擬空間。
“我都答應幫你了，那錢的事……”從興奮的遐想中回過神來的愛麗絲正準備和葉青再討價還價一番，這才注意到面前已空無一人，她左右看了看空蕩蕩的房間，一時呆在原地啞口無言。
窗外星光燦爛，葉青回到了現實世界。
他摘下頭上的虛擬設備，望着稍顯昏暗的室內，忽然發覺身旁有輕微的呼吸。
屋子裡應該只有他和零，他有些奇怪地轉頭望去，發現站在三米之外悶聲不響的零。
“怎麼了？”葉青的視線自然不受黑暗影響，但是眼前的場景還是讓他有些在意，若是換個人一定會被狠狠嚇到的。
“啊，我……”零身着輕薄的白色睡裙，站在黑暗裡紋絲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猛然聽到葉青的聲音自己反而被嚇了一跳，“我……”
歪着腦袋支支吾吾的零一臉迷糊，像是個懵懂無知的孩子。
憑藉葉青這幾日對她的瞭解多少能猜到她在想什麼。零對語言的使用有時候達不到普通人那麼確切，而且她的很多行爲是純乎自然，並不像一般人的行動多半具有功利性目的。
因爲有可能會毫無理由的做一件事，所以有時候問零爲何要那麼做，她也就無論如何得不出答案。
葉青換了一種問法：
“怎麼醒了？”
“睡不着，就醒了。”
聽到這個回答葉青不禁輕笑出聲。
“哈哈，是這樣啊，那你去繼續睡覺吧。”
零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忽然頓了一下，又轉過來望着葉青，似乎有些不放心地問：
“你沒事嗎？”
這句話裡帶着明顯的關切，葉青不禁愣了一下。
“我很好啊，你是在擔心我嗎？”
不願入睡特意站在黑暗中望着這邊，是因爲第一次看到葉青使用頭戴式設備躺在沙發上，因此有些擔心嗎？
零略顯遲疑地點了點頭：“睡着後，腦袋裡出現了很多關於你的畫面，突然就醒了。”
“我？”葉青有些疑惑，“你這應該是做夢了吧，還記得夢到了些什麼嗎？”
“不記得了。”零搖了搖頭。
“好吧，那就沒辦法了。不過做夢是很平常的，不用擔心，幾乎每個人都會做夢。”
“嗯，我知道了。你也會做夢嗎？”
“當然了。”葉青笑着說，“啊，不過最近沒有做了。說起來，能記起夢的內容纔算是真正的做夢吧。”
“爲什麼？剛纔我忘記了夢的內容就不算做夢了嗎？”零似乎對未知的夢境表現的有些執着，不過葉青不想拂她的意，也樂於偶爾陪她聊聊天。
“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啦，只有保存在記憶裡的夢纔可稱之爲夢。若是已經遺忘或者無論如何回憶不起來的呢，充其量只是過去的一段記憶而已。”
“記憶嗎……”零輕輕念着這句話，若有所思。她沒有過去的記憶，於她而言，數天前便是她人生的起點。短暫的時日裡發現周圍盡是一些複雜奇妙的事物，那種感覺一定很讓人困惑吧。
“其實我覺得能做夢是一件好事哦。夢境裡會出現一些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事情，也可以見到一些現實中無法見到的人。雖然那些都是虛假的，只能帶來一時的快樂，可那終究也是一種幸福的影子。”
零雖然有些聽不懂，卻很認真地記了下來，她喜歡去思考這些看似是顯而易見的問題。
“而且，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曾有過夢想。所謂夢想也是一種夢吧，但是和遠離現實的夢有所不同。夢想更貼近現實，可以成真的纔是夢想，即便那實現的機會如何渺茫，在渺茫的機率中卻能誕生無限的希望。”
“每個人？那我也該找一個夢想嗎？”零知道自己並沒有夢想那種東西，不禁開始有些擔心起來。
“哈哈，你不用擔心啦，即便沒有那種東西，你也可以安心享受每一天的。不過當你對一成不變的現狀開始厭倦時，應該就會渴望去改變它吧。當你有了想做的事，想要實現的未來，類似夢想的東西就會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也就是說，不需要費心去尋找，而是耐心等待就會自己出現？”
“大概就是那個意思，當然這是因人而異的。我覺得對你而言，慢慢體驗普通的生活反倒是目前最緊要的。真相如何、未來如何、等等那些麻煩的東西全都不用考慮。”
“嗯，可是……如果不知道過去的我，是不是就不完整了？”
葉青回想起了和零初次見面的那一刻。對他拔刀相向的少女，一定是有着某種理由纔會做出那樣的事，那應該和零的過去息息相關。
如果她有一天找回了記憶，會不會選擇繼續完成刺殺任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