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在心裡不願讓朋友們遇到危險,雖然自己就算死掉也沒什麼大不了,於他而言,在這裡的不過是一個數據的身體。
但是心瑤她們不同,她們在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彼此在本質上便有極大的不同。
就像藍星對於葉青,這個世界對於心瑤她們,也是唯一的真實,是她們唯一存在的證明。
她們是生命,僅有一次的生命,這份生命之沉重,讓葉青在此刻更是難以抉擇。隨着相處時間的增加,她們的真實感也在日復一日的深切,開始緩慢無聲的佔據他的心房。
雖然承擔了一份相當沉重的責任,但是葉青的心裡還是充滿喜悅。
相對於從前的自己,現在的自己在各種意義上都擁有了更多。二者相比,過去的自己貧瘠的彷彿一無所有。
葉青、天舞、魅三人商議過後最終決定將這件事暫時瞞下去。
而葉青的心裡也暗暗下定了待時機成熟後,親身一探魔教的決心。
在此之前,他需要想方設法提升實力,以備萬全,謀定而後動。幸運的是,時間似乎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
因爲這一天山莊裡來的生人很多,葉青只好整日宅在屋裡,度過了近期裡最清閒的一天。
天舞和魅回去後,他在屋中以修煉內力打發時間,耳邊聽到幾次從遠處傳來的談笑聲,似是遠來的客人無意中走進了這所院子。
屋外漸漸不聞聲息,天色轉暗,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接着是輕輕地扣門聲。
“葉青,你在嗎?”
是夜心瑤,葉青睜開雙眼,應了一聲,忙去開門。
夜心瑤站在門外負手而立,她的臉上有些紅潤,隱現淚痕。
也不知道用淡妝遮掩一二,她多半是不會化妝的,葉青暗自想到。
“不好意思,讓你們悶了一天。”
今天她不得不非常忙碌,那並不是她所希望的,不過看得出她此刻神情輕鬆了許多。
葉青微微點頭表示理解:
“辛苦了,今天看到了很多人。”
夜心瑤露出有些抱歉的微笑。
“啊,對啦!是夜師哥叫我來的,他今晚沒空陪咱們喝酒了,所以讓我來陪你們。走吧,去老地方。”
說着,夜心瑤對着葉青招招手,葉青隨着她走出屋外,又拉着隔壁間的東方星河,三人一路走到櫻林深處。
天舞、驚月等幾個少女已經先一步到達了,她們下午從葉青這裡搶走白鹿、彩雀、金色蝶還有無形花,各自玩的不亦樂乎。
白鹿一看到葉青,繞過衆女直奔過來,銀色的大眼睛看着葉青,不住輕踏着前蹄,似是有些興奮。
葉青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安撫白鹿,夜心瑤準備了些素菜和點心茶酒,衆人已經到齊,坐下開始慢慢享用。
天舞從桌上取過一個晶瑩剔透的小玉壺,約有巴掌大小,將無形花正好放入其中,金色蝴蝶一看,也緊跟着飛進去。天舞並未理會,自顧塞上瓶塞,擺在一邊。
葉青暗暗點頭,心想把這花兒收進瓶子裡卻是再好不過了。
“關於這朵花兒,研究出什麼了嗎?”
葉青隨意問道,天舞聞言一愣,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地搖了搖頭。
坐在一旁的驚月、雙燕、魅三女面上似在暗暗偷笑。
葉青狐疑地望了她們一眼,暗自猜測天舞八成是一無所獲,指不定還不幸的又睡了幾次。
“這花兒太古怪了……”天舞低着頭悶悶地說道。
葉青笑着安慰道:“沒事,再多研究研究吧,注意……”
他本想說注意不要聞到花香以致昏睡過去,想了想還是不說爲妙。
在幾人裡夜歌行是最健談的,今夜少了他,林中亦是安靜了不少。
夜心瑤陪着衆人,但是她的話不多,而且沒過多久面上就微露倦色,雖然她掩藏的很好,但是葉青幾人心思敏銳,還是立刻察覺到了。
今天的她心裡或許比身體更感到疲勞。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葉青說完,已率先起身,衆人將素菜吃的乾淨,酒卻剩了很多,今夜大家都不想多喝。
“是啊,心瑤,回去睡覺吧。”天舞也立刻起身,一手拿起裝有無形花的玉瓶,伸手拉着夜心瑤的手臂。
夜心瑤也沒有抗拒,向衆人抱歉一笑,被天舞拉着離開了。
葉青稍感放心,向東方星河等人點頭示意。葉青轉身離開,他還未走幾步,在一旁久等的白鹿忽然竄出來,伸出脖子蹭了蹭他的胳膊,忽然揚蹄踏空而去。
衆人望着白鹿不聲不響地離開,均是一怔,葉青沉吟片刻,想到晚上白鹿的舉動,覺得白鹿或是有事要告訴自己。
他看着東方星河、驚月等人疑惑的神色,向他們微笑道:“我去看看鹿兄,你們早些休息吧。”
驚月點點頭,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與衆人簡單告別,葉青乘着夜色瞬息而去。
他漸漸追上了白鹿,來到它身側並肩而行。
白鹿偏頭望了望他,速度忽然再次提升。
葉青一怔,眉頭微皺,只得繼續加速跟上。
白鹿是不會說話的,葉青也就不需要多問,只要跟着便是了。他和白鹿雖然不能通過語言交流,卻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相信它這麼做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葉青漸漸感到白鹿已將速度提升至極限,一人一鹿已經化成了夜色中隱約的細弱流光。
連綿的山川河流、高峰平原不斷在腳下飛逝,還看見了好幾片萬家燈火。
今夜的月亮依舊圓滿無暇,加上繁星映襯,更是瑰麗動人,美輪美奐。
葉青一面看着夜色中的諸多風景,一面跟着白鹿不知去向何方。後來便仰頭望着夜空明月,一邊修煉,一邊暗暗記憶路徑。
還好白鹿幾乎是一路直行,若是拐了幾個彎,對這裡人生地不熟,又不大擅長認路的葉青而言,非迷路不可。
如此也不知飛了多久,葉青只見天上的月亮似是微微挪了個位置。
一人一鹿直如風馳電掣,身旁的白鹿身子忽然一轉,倏忽間垂直而上。
葉青一怔,定睛看了看此刻身處的地方,這才留意到在前方昏暗的夜色裡,聳立着一座接天高峰。
他微微仰頭望去,藉着皎潔的月色,卻一眼望不盡此峰的盡頭,它的頂端彷彿衝破雲霄,直上九天。
葉青心下不禁有些好奇,白鹿既已先行上去,他自然也沒有理由退縮。
風向微轉,葉青的身形飛快上升。
如此過了片刻,葉青的臉上微覺寒意,入目已是銀白色的冰雪,在夜色中反射着銀輝,而山峰仍未到達頂端。
葉青壓下心中的驚訝,不住加速上升,對此處越加好奇,更不知白鹿連夜帶自己來此所爲何事。
又升片刻,耳旁只聞呼嘯的寒風,而腳下的山川地貌也在不斷縮小。
所謂高處不勝寒,莫非此峰真的沒有盡頭嗎?
葉青的心裡不由開始思緒起伏,此時的月亮與浩瀚的星河映入眼簾,彷彿伸手可觸,顯得有些不太真實,
他怔怔地望着夜空出了會兒神,眼中忽然一亮——白鹿化成一團銀色流光在他眼前盤旋。
葉青的身形忽然一頓,疑惑地望着白鹿,卻見它身形一轉,飛進山峰裡去了。
葉青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山峰之巔,滿目冰雪,一片銀白。
這裡的風已經不大,卻很冷。
風息的時候這裡便是一片寂靜無聲的天地,有些蕭瑟,有點孤獨。
這實在不算是個好地方,他不知爲何白鹿會來到這裡,心中越發好奇。
葉青緩緩跟着白鹿離去的方向飄去,環顧打量了一下,果然沿途除了冰雪,一無所有。
這裡的冰山十分堅厚,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如刀劍般鋒利。
葉青又轉過了一座冰山,他的目光無意間向右一轉,不由一愣,他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所以纔會覺得時間忽然變得很慢。
他看到了白鹿,同時又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像雪一樣完美無瑕的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白衣如雪。
一頭長長的白髮,隨意落在肩上,在月色下泛着銀輝。
葉青只看到了他的側臉,完美的側臉。
他左手拿着一隻玉瓶,裝的也許是酒。他的右手輕輕撫摸着伏在地上的白鹿,十分溫柔,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他的側臉很美,他似是感覺到了葉青的目光,不經意地轉過頭來。
他似是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別的人類,愣了片刻,銀色的眸子裡閃過片刻的迷惑,繼而向着葉青露出不失禮貌的淺淺微笑。
他的笑容讓葉青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這才覺得一直盯着對方未免有些失禮,微微移開目光,又懷疑自己看到的並非人類。
他穿着一塵不染的白衣,雖是男裝,俊美的面容裡又有幾分女子的精緻婉約,他的笑容在溫柔裡又有幾分男兒的瀟灑。葉青一時無法分清他的性別,只覺得他十分完美,完美的不該落入人間。
“是鹿兒帶你來的吧。”
白衣人悅耳的聲音遙遙傳入葉青的耳中,溫柔中又帶着幾分疏離,似是從很遙遠的地方直接落進對方的心裡。
葉青回望着他,在原地躊躇了片刻,看到白鹿和那人一同注視着自己,只好緩緩飄近對方。
葉青這才留意到白衣人的眼睛與白鹿有些相似之處,那是一雙銀白色的眸子,讓他更不似凡人,而像是月下的精靈。
他隨意地坐在一座冰山上,身上衣衫單薄,卻像是絲毫不覺得寒冷,而能登上如此高的山峰,他的實力必定不弱。
他的嘴角一直帶着和善的淺淺笑意打量着葉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微低下頭抿了抿嘴脣。
葉青注意他的脣很紅,紅的有些異樣,這種顏色在他如白玉一般的臉上就更明顯了。
他又擡起頭來望着葉青,此時他的微笑裡似是帶着一分歉意。
葉青踏上腳下的冰山,離他只有幾步之遙,葉青注意到白鹿在他的面前十分乖巧。
這纔想起他方纔的問題。
葉青後知後覺地點點頭,回道:“嗯……我是跟着鹿兄過來的。”
白衣人聽到葉青的回答,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目中的好奇之色又多了一分。
“鹿兒雖然貪玩,卻很少會願意接觸別人。”
他的話像是淡淡的陳述,只是始終目注着葉青。
葉青並不擅長應付他人的目光,若是別人一直盯着自己,他必然會覺得十分不自在。但是在這個白衣人的目光下,感覺卻是前所未有的奇妙。
他的眼睛裡沒有審視,只有一絲單純的好奇,意外的純粹,像是一隻初生的嬰兒,又像是一隻懵懂的小動物。
這樣的目光不會冒犯到任何人,葉青只覺得不可思議,也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葉青忽然明白自己無需保留,當下將與白鹿如何相遇、如何相處的經過一一道來。
白衣人只是安靜而沉默地聆聽,嘴角浮現親切的微笑。
ωwш¸тт kǎn¸¢ 〇
“原來是這樣,那我代鹿兒在此多謝葉兄的救命之恩。”
聽完葉青所言,白衣人忽然誠摯地拱手道謝。
葉青一怔,他適才略過了初次相見時出手救了白鹿的事情,只說和白鹿在林中偶遇,卻不知對方爲何會知曉自己救過白鹿。
葉青愣了一會兒,見白衣人的目中多了一絲笑意,只好也拱手道:“閣下……”
他有些好奇對方是如何知道的,卻遲疑着不知是否該問出口。
“怎麼,我猜的不對嗎?”白衣人的語氣中似是頗爲驚訝。
敏銳地看出了葉青的遲疑,白衣人搶先說道,葉青只好微笑着搖搖頭,示意對方猜的沒錯。
“那只是舉手之勞,我和鹿兄是朋友,互相幫助自是理所應當的。”
白衣人微微點頭,沉吟了片刻,忽然開心地笑道:
“好一個朋友!既然鹿兒是你的朋友,那也可以是我的朋友,不要太拘謹了,我很久沒和人說過話了。”
他似乎很開心,但是葉青隱隱在他的話裡聽到了未曾明言的孤獨,沉吟了片刻,試着問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白衣人微微歪了下腦袋,似是在斟酌,但未能理解葉青的言下之意。
冰山上陷入了幾秒鐘的沉默。
“這裡不好嗎?”白衣人有些疑惑地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