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元口中驚顫着，卻還不及再看仔細些，便看到空間又開始波動起來，意識冥冥之中，又鑽入了冥道天途之中。
不過於那不能自已的前一刻，他不敢將蘇雪沫丟下，只將她一道拉扯，再次雙雙落入了時空變幻之中。
斗轉星移，物事橫飛，所有的一切，都隱於時光的波紋之中，那素衣侯與妙手魔尊的種種，羅元並不太想去過問，不過事情終究是發生了，妙手魔尊救過羅元，而素衣侯既救過自己，更於自己希望燃起的一刻暗算過自己。
可縱然他不於那最關鍵的時刻讓自己靈意破碎，那連烏天罡術又怎能讓魔女胤潔靈意聚集呢？不過是困於天珠之中罷了，若是自己不能夠有朝一日將她復生，那她就會永生困在虛無之中，甚至連尋死都不能。
羅元心中生出一絲忐忑來，卻終未曾想會是這般後果，如果自己永遠困在這時空涌流之中不能出去，那聚集的胤潔靈意，也將永生困在天珠之中，可若是有朝一日受不了這無盡囚困之苦，大不了自毀人身，消失於世間，也總比那魔女胤潔因爲自己的原因，連求死都不能得強。
這條路，退無可退！
羅元暗自沉吟間，眼前已經波瀾涌定，二人卻依舊在紫霞峰的後山之中，只是後山之樹卻似乎又大了一圈，桑木蒼勁，葉肥筋繞，雄偉至極。
不過羅元有種感覺，這時刻雖然不至於與自己想要到達的一模一樣，不過也是非常接近了。
至少就在自己所在時間的上下數十年間。
蘇雪沫依舊是一身雪白，羅元依舊是一襲青衫，若非二人表情間偶爾的莫名悸動，或許，一切還與以前一樣。
蘇雪沫依舊是那個清冷、高高在上劍意爲決的蘇雪沫，羅元，也依舊是那個起舞練劍，以修行爲樂的纏意少年。
可一切，雖不曾有太大變化，也終究不同了。
尤其是，當羅元回到山腰，看到那個從小與自己相伴相行的故人之時，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頓時增強了百倍。
這是一個老者，白髮蒼蒼，臉如皺皮，手若枯槁，氣息羸弱，彷彿不多久，就要絕於這世間，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可縱然此人一眼看上去如此陌生，可於羅元而
言，此人又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他能夠感覺到此人的一呼一吸，皆化爲靜靜的煙嫋，騰入了空中，隱藏在無數的氣雲之中。
他感覺識海之中，那本波瀾不定的重重紅網，懸於遠近交接處的靈眸，於此刻突然變得確定了起來，一種無疑的感覺傳來，幾乎在這一刻，羅元突然明白了，他不會再如之前那般踏入無窮無盡的時間河流，也不會像看雲霧風景般看到那些過去、現在甚至是未來發生的事情，他，連同蘇雪沫一起，終於重新於無定之中坐定，卻不知曉這種定，究竟能持續到何時。
他走到那白髮蒼蒼的老者身前，身姿挺拔，縱然歲月於他臉上留下了些許雕刻的痕跡，讓羅元顯得成熟健壯了幾分，可羅元，依舊有十分的風采。
這讓本就白髮蒼蒼的老人，越發弱不禁風了。
老人虛弱得擡起頭來，不知是這簡單的動作也讓他顯得十分費勁，或是其它什麼原因，他的頭忍不住地低顫着，看向羅元的時候，眼睛似並沒有完全睜開，眼皮輕輕震顫着，將他的視線遮蓋得若隱若現。
他輕輕吐氣着，羅元幾乎聽不見他的聲音，不過終於還是從他若隱若現的脣形中描摹出了他想說的語義，他，分明是在說：羅元。
羅元深吸一口氣，走近一步，可卻在此刻，老人終於失去了最後一點聲息，一口氣長長吐下，卻不再動彈，也不再吸氣。
老人弱不禁風的身子，於風中好似左右搖擺，卻始終沒有倒下，蘇雪沫眉頭微皺，他看向羅元的側影，卻不知覺間彷彿看到了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那羅元身上從不能見的一種弱息，彷彿隨老人垂頭的一刻，變得無比明顯，而羅元，隨那老人的故去，此刻卻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如之前那般意氣風發、彷彿鳳凰涅槃般的感覺，此刻全然消失，他似乎比數年前還要更加脆弱，還要容易擊倒。
怎麼了！
這是蘇雪沫心裡發出的第一個聲音，她緊緊看着那已經死去的老人，想看出什麼究竟來，卻實在不能看出這老人有什麼特殊之處。
他看向羅元，卻發覺他眼神雖好似無礙，卻彷彿與眼簾深處，藏着一律無法言說的蒼白。
那種蒼白到至於無比空虛的感覺，似乎，蘇雪沫承受過
！
蘇雪沫身子一顫，她緊緊抓住羅元左手，便立馬騰空而去，離了這片後山，迅速飛回自己熟悉的紫霞峰顛去，她卻也難以知曉，如今的紫霞峰，如今的七星劍宗，又與當初有何區別，是否還有危險，可她此刻，只想將羅元帶離那片區域，帶離那個看起來神秘莫測的老人。
不過本是蘇雪沫帶着羅元急速飛行，後來卻轉爲羅元到了前方，他面上表情並無多大波瀾，看起來似乎也與剛纔見老人倒下的瞬間的表情截然不同，彷彿……彷彿剛纔的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了一般。
兩人緩緩落下地來，依舊是哪透明的鬥劍臺之上，八把巨劍懸在紫霞峰顛的八個方位，將這活火山封得死死的。
羅元嘴角略微翹了起來，淡淡笑道：“人不再是原來的人，地方，卻也不再是原來的地方了。”
蘇雪沫見羅元突然這麼說話，不禁更加擔心起來，她側着臉仔細打量羅元的表情，想開口問什麼，又怕問到突然讓他受不了的事情。
便如剛纔那般，實在太過駭人，蘇雪沫不想再遇到第二次這種情況了。
羅元似乎明白蘇雪沫的想法，卻反而返過身來，看着蘇雪沫笑道：“師姐勿慮，卻於剛纔那一刻，我全都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麼了？”
“你知道那老人，是誰麼？”羅元淡淡笑道，搖搖頭，又點點頭，不知所以。
又彷彿早知道蘇雪沫不會明白，他又自言自語道：“剛纔那人，是我落難時唯一的夥伴，那個時候，我還默默無聞，被人陷害，生命都不能自保，你也還高高在上，未曾見過你，不知未來在何方，紫玫的心結尚在我的心頭，唯有他，是我於劍閣之中心中唯一信任的人！”
“便如你曾今所看到的，我故意讓他回到門中，只爲他逃離生死之災，你大概也明白，他究竟是誰了！”
蘇雪沫看羅元娓娓道來，不禁離他更近了幾步，卻正好並肩而立，看着似乎就在不遠處懸在半空的紅日。
峰頂寒風冷冽，卻不知道多久不曾被氣候影響的兩人，此時都感到了些許涼意來。
誰曾想，一日之別，再見時，竟已永生相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