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元瞧出了這看起來天衣無縫的三位一體的禁制破綻之處。
並非他能力出衆,而是那識海青藤完全舒展開來之後所擁有的可怖力量,似乎讓一切虛幻都無從遁形。
他以靈意盡生將自己的氣息停留在原地,如同一個真人,自身卻僞裝成了一把巨大的氣劍,拼盡全部力量攻破三十六個虛空之眼中的一個,從而跨過第一層,也是最兇猛的一層禁制。
這單個的虛空之眼本身沒有什麼威力,對於羅元來說,唯一有威脅的便是藏於那虛空之中的暗紅色不知威力的雷霆,但羅元所想,這既然是九天雷渡上尊的府邸,這紅雷也一定是能百分百將自己燒得灰都不見的可怕存在。
他從未想過要硬碰硬,因此他留在原地被轟成渣的原身是假,那脫離空中奔向虛空之言的巨大氣劍也未必真,就在巨大氣劍將要觸及虛空之言的剎那,一束弱不可見的元氣波動從劍後生出。
“轟隆……”已然察覺的劍陣終於在最後一刻將紅雷射出,正好將那巨大的氣劍轟成了散亂的元氣。
可是,就在那殘餘元氣之後,點點綠芒一閃而逝,不見了蹤影。
三十六道虛空之眼此時猶如活物一般,陡然擴大了知覺,仔細搜尋着附近,卻哪裡還有半分羅元氣息?
原來羅元早看出來這虛空之言擁有封鎖虛空的變態能力,便是能夠使用出蘇雪沫的落種劍法來,也絕對是穿梭在空中就被消滅的結局,因此完全熟悉陣勢運轉後的羅元,便利用自己天才卻蹩腳的因時常觀察蘇雪沫修行而學會的落種劍法,以連續兩個幻身爲引,果然成功騙過了這內層的虛空禁制,在那隻虛空之眼攻擊的一瞬間打破虛空封鎖,直接離開了雷鳴宮。
若是蘇雪沫此時看到羅元能夠用出自己的劍法來,恐怕會合不攏嘴,可事實這對羅元並非什麼新鮮事,自練習靈眸道決的一刻起,他便明白練習這道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受因劍意所限的劍術限制,完全可以兼雜百家,習無數種不同的劍法,這是極其變態的能力,只是羅元因爲精力有限,一直很少使用而已。
不過他使用出來的落種劍法畢竟十分蹩腳,雖然與蘇雪沫在一起的時候他無聊時會練習一下,但真正使用這劍法還在初次,只是即便有使用失敗的風險,羅元也沒有時間去練習了,因爲按照他之前對那雷鳴宮禁制的推演,約需三天才能有一次這樣能夠脫逃的機會,可如今距離那蘇雪沫趕往無盡魔谷,哪裡還有那麼多時間可以耗費?
羅元不知曉冥宗真正的計劃,但他幾乎能肯定的是,這次七星劍宗內門弟子之翹楚蘇雪沫,在無盡冥谷必定有極大的危險,自己必須在這數天之內趕回去。
所以,便是他完全控制不住方向也完全不能控制距離,在蹩腳地使用落種劍法後並沒有浮於空中,反而掉落冥谷,墜往那瀑布之中,差點以撞上利石而身死道消的事情,也不無意外地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終究還是急了點!”羅元看着自己被完全打溼的身軀,以及不遠處突然受到羅元驚擾,緩緩走過來的四個身影,心下慘然。
他已經並非平常的知覺了,他能夠感覺出來,那四個披着斗篷的瘦骨嶙峋的身
影,個個都是劍法大成。
什麼時候劍法大成都成爛街貨,僅僅在他隨意於瀑布翹出的一處石臺上一落就能碰到四個了?
偏偏骨魔,又是最麻煩的種族。
羅元心中奇苦萬分,他再回身,卻發現那不遠處的瀑布之外,重重黑影正透過細碎的水花投射到羅元的眼中,那是不可計數、也不曾見過的,層層疊疊的魔獸,都抓着巖壁快速行來,懸谷震動,大地怒吼,尖嘯聲充炸了羅元的整個腦海!
“落種劍法,終究是名不虛傳,又豈是我輕易練習就能掌握!”羅元看着這已然無處求生的絕境,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樣,好不容易逃脫了禁制封鎖,竟然因爲一個“摔跤”般的玩笑,落入了長冥谷內部、魔獸層疊的腹地之中。
是的,他依靠識海青藤的功能,在蘇雪沫習劍時學習了她的運劍方式,可那種橫生於蘇雪沫內心的劍意纔是落種劍法威勢無當的真正原因,而羅元使用出來的劍法,慢悠悠距離短不說,更是沒有絲毫威力,也不會有絲毫方向感,更在脫離而出的時候,完全失去了對元氣的控制,纔會發生一個堂堂修行人士,差點被摔死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他正籌劃着以遁法暫時遠離這些麻煩,也明白如今已經是凶多吉少,卻突然感覺耳邊一陣涼風吹來,便看到眼前本來氣勢洶洶的四個劍法大成的骨魔竟如同見了鬼一般極速往後退去,而那身後層層疊疊吼嘯間雜的魔獸也都紛紛安靜下來。
羅元微微一窒,並沒有回頭。
“我不許你走,卻也沒想到你竟然能夠單憑自己突破雷鳴宮的禁制!”身後傳來的熟悉的聲音,羅元也不需要回頭就知道是誰了。
“小啞巴,你知道的,不放我回去,毋寧讓我死!”羅元看着前方那因害怕而遠去的骨魔身影,雙眼閃爍,於他而言,呆在這冥宗眼看將自己從小養大的七星劍宗面臨覆滅風險卻毫無作爲,的確比死還難受。
他轉過身來,看着俏然而立的胤潔。
“可你根本逃不出去,”胤潔盯着羅元雙眼:“便是你今天能夠在這些魔物中求得性命,可這裡距離兩界山有多遠,那冥海你又怎的度過,九曲山脈之高憑你劍法之境又得到什麼時候才能趕回去?”
胤潔的話語聲聲擊中羅元心坎,他本來也十分清楚,自己從雷鳴宮趕到無盡魔谷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更別提途中隨時可能被厲害魔物殺害吞噬的危險,可他是羅元,他不是劍意扭曲的龍締,他的劍意讓他絕不能呆在這長冥谷中苟且偷生。
“便是你真的途中突破歸墟之境,凌空而飛一日萬里,你也依舊逃不出長冥谷,更別提逃出冥海之外,越過九曲山脈了!”胤潔看着羅元的背影,她表情並無幽怨,卻能看出與之前並不大一樣的氣質來,彷彿,經歷了一次三萬五千道雷劫,她就真的不是原來的那個胤潔了:“與我回去吧,未得到允許,便是你出走雷鳴宮,也只有死路一條,就似你剛纔碰到的一般。”
羅元仔細端詳她的眼神,從中看不出任何謊言,她說的一定是真的!
便是自己能夠有朝一日凌空而飛,便是自己已經將冥海渡過之法牢牢記住,可自己甚至連冥
宗的大門兩界山都過不了,難道這冥宗當真是如此玄奇嗎?
不,他自小立定劍意,怎能因此而改變,若是連最根本的劍意都毀了,他羅元,與死去又有何區別?
他走近那胤潔身前,看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中蘊含的光芒讓羅元感到十分不自在,不過也只有靠近胤潔的時候,他才發覺她身體的氣息依舊未曾改變,也才讓他對這個冥宗的魔女失了些戒備,多了些溫情。
他眼神微微顫動着,想再說些什麼,卻終究未曾說出口,只走過胤潔身旁,卻不停留,依舊往那瀑布之外走去。
“青絲鈴!”背後傳來胤潔淡淡的聲音。
羅元身子一顫,忍不住停了步子。
“青絲鈴是我爲你所繫,將我與你氣息相連,九天雷渡上尊已爲我們定下雷引之術,無論你在何處,他都會追尋到你的所在,這狹長的長冥谷、兩界山外的翠林,翠林後的九曲山脈以及之後的無盡魔地,無論你在何處,他都能抓你回來,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你我的聯繫都不能割斷!”
胤潔返過身來,看向羅元的背影,雙眼似有期盼,嘴角微微蠕動:“羅元,大千世界,無論正道邪道,有朝一日都不得輪迴,數萬年後,你在乎的那些生命都會消失在時間長河中,你怎會不清楚?”
“羅元,你劍意爲束,可束之道本身就有無窮變化,正邪之分真的有那麼重要,你就不願分你一絲劍意於我身上,有朝一日與我共破這玄黃世界,仙界長遊嗎?”
“羅元,便是你今日真的能離開長冥谷,到達那無盡魔谷,可你知道,炎魔嗜血上尊爲何不在此地?你可知道你一去就必定身死道消,若你身死,一切又還有什麼意義?”
胤潔說到後面,嘴角已經微微顫動,左手的鈴鐺卻在風中響起了“叮鈴鈴”的聲音來,似也在對她的言語共訴。
羅元背對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他的右手發出淡淡青光,震得那手中的鈴鐺嗡嗡作響,蓋過了胤潔手中鈴鐺的聲音。
胤潔知道,他是在嘗試以劍氣直接斬斷這纏繞手腕的青絲鈴。
眼見元氣不能斬斷,便見羅元乾坤腰袋突然飛出一把綠色長劍來,一劍往那手中青絲削去,可卻聽得“咚”地一聲,如同斬到的不是青絲,而是一把堅硬無比的利劍一般,這青絲依舊紋絲不動!
“啊……”羅元嘶聲大吼,聲音在這空曠無比的峽谷中久久迴盪,而那綠色長劍劍勢一轉,竟不是要斬那青絲,而是往手臂中斬去!
他要以臂斷絲!
“鐺!”卻見那綠蟻靈劍受到一股突然的力量,便極速飛開,沒入了不遠處的巖壁之中。
羅元身軀顫動着,胤潔身軀亦顫動着。
“青絲鈴一旦繫上就無法強行打開,便是你斬斷右手,它也會纏繞在你的左手,你斬斷左手,它會纏繞在你的雙腳,你斬斷雙腳,它還會纏繞在你的脖頸!”胤潔略帶蒼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繼而再次走到羅元身前,緊緊盯着羅元雙眼,語氣清脆卻決絕:
“羅元,你要斬斷這青絲鈴,便只能如你之前刺我那劍一般,再將劍從我胸口刺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