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問天話一說完,轉而想到:日月二使趕往天山之日,孟孤芳多半已下天山了,沒有遇上並不奇怪,當下也不再問,只是說道:“丁叔叔丁阿姨此次遠赴天山,固然有和天山派結盟的主意,更重要的還是爲了見芳姐姐,這麼一來就是遇不到了,定然也下山來了。興許他們現在和咱們一樣,正在趕往天劫島的途中呢!”當下策馬揚鞭,繼續趕路。
一路無話,不到半日,已自出了廣東,進了南閩。劍問天想着不癲和尚在南少林的境況,本意要轉道去看望他一下,再問一問當年陷害父親的元兇,但一想到當時追問不癲和尚他流露出的那番驚慌失措的神情,深恐逼得緊了,又會再生枝節,也便打消了念頭。
縱馬奔騰,日行千里。這一日黃昏之至,已到一個小鎮,看看鞍馬勞頓,四人停馬歇息,將馬牽到一家店之前,交與小二,略作交代,訂好兩間下房,便去歇息不提。次日一早,四人付了房租,馬不停足,再次啓程。如此數日,已經到了浙江杭州。
當年劍問天和胡小靈西湖泛舟,巧遇柳絮飛,忽忽已過六載有餘,歡聲笑語,彷彿耳畔依然縈繞,但此時身邊之人已換,佳人陰陽天隔,想將起來,委實令人唏噓!
劍問天望湖興嘆,心中酸楚,含淚欲泣,孟孤芳和雪狼女均知他又想着胡小靈,也都默默不語。
此刻正是新雨之後,垂柳含淚,雛燕銜泥,傳送着春意正濃,耳邊忽然響起一陣鶯啼燕囀的歌聲:“一張機,採桑陌上試春衣。風晴日暖慵無力,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兩張機,行人立馬意遲遲。深心未忍輕分付,回頭一笑,花間歸去,只恐被花知。三張機,吳蠶已老燕雛飛。東風宴罷長洲苑,輕綃催趁,館娃宮女,要換舞時衣。四張機,咿啞聲裡暗顰眉。回梭織朵垂蓮子,盤花易綰,愁心難整,肪肪亂如絲。五張機,橫紋織就沈郎詩。中心一句……”
劍問天心頭一動:這不正是柳絮飛姐姐的歌聲琴韻麼?擡頭眺望,果見對岸幾許垂柳掩映之處,波生漣漪,一艘畫舫輕飄飄搖了出來。
劍問天一喜,高聲叫道:“船裡面可是柳絮飛姐姐麼?”歌聲琴韻緩緩休止,畫舫駛近,一位眉如柳葉,瓜子臉龐,雙瞳含煙的桃紅小褂女子輕盈盈走出畫舫,正是柳絮飛,六年不見,容顏未改,只是眉宇之間,又增添了些許春愁。
劍問天抱拳道:“劍問天見過絮飛姐姐!”
柳絮飛微微一愣,打量着眼前這個白髮如雪的少年,好半晌才認得出來,忙道:“原來是問天兄弟,那幾位姑娘是你的朋友麼?快上船來!”劍問天會同三女,飛身上船。
柳絮飛請了四人進入艙中,斟茶款待,又問道:“劍兄弟,你怎麼突然會來這裡?”
劍問天道:“問天也是順路經過這兒,想起好多年沒見過姐姐了,特來看望姐姐。姐姐是越來越漂亮啦!”
柳絮飛一笑道:“你這張嘴是越來越甜了,姐姐已是半老徐娘,遲暮之色,還有什麼漂亮不漂亮的。”
劍問天道:“我這一頭白髮,怕沒嚇到姐姐罷?”
柳絮飛道:“數月前南宮埋劍山莊之事,已然驚震江浙二省,姐姐焉有不知之理。你和靈兒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靈兒妹子芳魂早殞,令人扼腕!”
劍問天輕嘆一聲道:“傷心之事,不提也罷!咱們只顧說話,問天倒忘了給柳姐姐介紹了。這位便是我的結義姐姐……”當下一一詳細介紹,說到陳嫣之時,柳絮飛的眼光一下子停留在她身上,微笑道:“小妹妹,你叫什麼?”
陳嫣笑着答道:“我姓陳,單名一個‘嫣’字,‘嫣然一笑’的‘嫣’!”
柳絮飛移步行近前去,輕撫着陳嫣的秀髮,頗是憐愛道:“嫣兒可願留下來陪伴姐姐?”陳嫣望了劍問天一眼,搖搖頭道:“不行,我已經拜白頭大哥爲師了呢!”柳絮飛本以爲她會一口答應,卻不料她會斷然拒絕,聞言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輕嘆道:“可惜!可惜!”
劍問天觀顏察色,及見她大有悵然若失之感,心道:“絮飛姐姐武功卓絕,一套紫金梭法更是出神入化,舉世無雙,嫣兒若能得她真傳,強勝於路着我百倍,何況此去艱險難料,嫣兒留在這裡,未必就是壞事。”便道:“問天和嫣兒雖有師徒之名,卻無師徒之實,倘若嫣兒能跟在絮飛姐姐身邊,那可是嫣兒的福份呢!嫣兒,你說是麼?”
只見陳嫣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裡卻滿是幽怨,直令他不敢正視 。那眼神,迥不似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纔有的。
劍問天不由得心頭一凜,便想脫口說道:“你既然不想留下,那便跟我走罷!”卻聽陳嫣嘻嘻一笑,轉向柳絮飛道:“柳姐姐果不嫌棄嫣兒又愚又笨,嫣兒從此便留下來陪伴姐姐好了!”
“真的!”柳絮飛喜溢眉梢,抱着陳嫣,那神情,當真是如獲至寶。
孟孤芳雪狼女對柳絮飛的修爲早從劍問天口中有所傾聞,當即紛紛出言道賀,只有劍問天,愣在一旁,心裡說不出什麼感受。
柳絮飛自是心喜至極,掉轉畫舫,飛般駛往流芳客棧方向,下船上岸,衆人來到客棧之中,柳絮飛親自下廚擺宴,其後稍作歇息,劍問天、孟孤芳、雪狼女辭別柳絮飛和陳嫣,繼續趕路。
陳嫣相送好遠,心裡雖有不捨,想到自己武功低微,留下來興許纔是最好的選擇,也就不再埋怨劍問天,自此留在柳絮飛身邊,專心學藝,日後深得柳絮飛傾囊相授,竟成一代女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