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休息間,一道人影如流光般乍現,出現在了柳青陽面前。這人正是雲明,只是如今看起來,倒是有些狼狽,小小的袍子被火燒焦了一角。
雲明看着柳青陽,笑道:“罷了罷了!爲你們解決了諸多事宜,我便走了。柳青陽你且要記得,要麼躲避天道,要麼逆天而行。至於該當如何,都要看你一念之間。”
話畢,雲明又出古佛金身,乘了祥雲,緩緩隱沒在天際。
那姑娘從樹林之中緩緩走出,面色頗有怪異,對着柳青陽道:“你這人,怎麼又招惹天道?我們修真者,當順應天意,你逆天而爲,豈不是自尋死路?”
柳青陽倒是面色不改,微笑道:“柳青陽從不懂得什麼天道,唯知人道。既是爲了庶民百姓,天道有何不可逆?”
那姑娘嘆了口氣道:“如今要去哪裡?我看,不如去尋你師尊,以他的高深修爲,想來,也能護佑的下你。”
柳青陽聽了這聲音,忽的笑道:“原來是你這妮子。不在流月谷修行,怎麼到了這大荒西經路上?”
是了!這姑娘正是那流月谷方天晴。只是如今卻也變了一番模樣,正所謂女大十八變,如今更是長高了不少,容顏也更加美麗。
方天晴嘆了一聲,道:“還不是你這冤家。一別多年,也不曾來流月谷看我,我如何安的下心來。自然是出來尋你。只是東萊、江南都不見你人,最後方纔尋到這大荒西經路上。”
柳青陽笑道:“可是那飄渺仙子告知於你?”
方天晴道:“正是!在那十里畫舫之間,飄渺仙子將你的遭遇告知於我,我方纔知道你在這大荒西經路上,洗滌業障。”
不等柳青陽答話,方天晴又是道:“那如今,你要如何?找一處風雲寶地,躲避那天道窺視?”
柳青陽搖了搖頭,信步向着清水鎮的方向走去,道:“爲何避禍?我不過爲一方百姓求了一個天平。既然天道要來,那我便要同這天道講一講道理!”
方天晴看着柳青陽背影,多年不見,這人更添了一些男子氣概,這般煌煌大勢,端的是一派祖師風骨。也不枉費自己一路追來。
清水鎮三百年業障一夜消弭,不過數月間便是一派欣欣然景象。
一條溪流自那遠方緩緩而來,穿鎮而過,這鎮中的水,都從小溪而來,甘甜可口。
傳聞這溪水三百年前便有,只是一夜出了陳清水,這溪水也便乾涸,彷彿那遠遠不斷的才氣便是這溪水而化,如今再度出現,清水鎮,也便當真是了清水鎮。
那溪水潺潺,途徑清水鎮外的一片土地,漸漸成了一方良田,清水鎮人,便在這裡往來種作,再不會出現那人才凋零,土地乾涸的慘相。
柳青陽雖是目盲,卻能覺察這一片景象,心中頗感安慰,大先生,心願當是了了。懷此情感的還有一人,自然是這清水鎮中的鎮長。
那鎮長站在柳青陽身邊,道:“陳清水生前如何?”
柳青陽道:“門人弟子數不勝數,桃李滿天下。頗受人敬重,是一位開宗立派的大先生!”
鎮長頓了一下,又道:“他講的是什麼書?說的是什麼義?”
柳青陽道:“講的是救人的書,說的是濟世的義。所以此番現身,毫無怨言。”
鎮長點點道:“小鎮,歡迎你來。就在這裡教書吧。我教,陳青山。”
柳青陽望着鎮長,目光頗爲複雜,卻終究無從開口,只是默默看着真正背影消弭在那小鎮之中。
柳青陽的私塾依舊,只是孩子多了不少,其中不乏聰明的,不過一月,便是背下來通篇的《弟子規》。有些愚笨的,倒是連《百家姓》也不曾背全。
方天晴又開了一個武館,只是不教什麼功法刀劍,只是練一些強身健體的法門,一月下來,村裡的孩子,倒也都長高了些許。
這一個月的時光,匆匆而過,方天晴除卻開了武館,平日裡還負責家裡的家務雜事,依他所說,那柳青陽是孩子們敬重的先生,自然不能做這些俗事。
柳青陽倒是笑方天晴迂腐了些,先生而已,又不是病人,爲何不能做些雜事?不過這二人雖然時常拌嘴,卻也不曾當真吵架。只是過了一個安穩日子。
自莽原跟着袁應愁,如今也差不多十載歲月,似這般安穩日子,除卻在那洞府中修煉,也不曾有過。倒是自己的師尊,已經五年光景不曾見到。
那日袁應愁自己去尋了風花雪月,空留柳青陽在了十里畫舫,便不曾再出現。柳青陽自然相信,似袁應愁那般修爲,天地間哪裡都能去的。
只是多年歲月一過,柳青陽初次覺得那思念的味道,師尊可還好?他是否消瘦了些?不會!不會!他那人,風流浪蕩,怎會苦了自己?說不得正在哪一處女兒閨閣之中,唱一曲春意濃濃。
如今方天晴出現在此,也不免勾起柳青陽對素清那回憶。
初入東萊,柳青陽還是一個小小劍修,不曾懂得什麼人情世故,素清雖是顯得愚笨了些,卻給了柳青陽一段最真摯的感情和旖旎歲月。
只是不知道如今素清過的如何,是不是隨方瑜仙子入了道門,成就正業。不過聽聞方瑜仙子那門派之中,都是些女人,想來也都是素齋爲主,只怕是要消瘦了不少。
自然,素清這般愚笨,在那門派之中,只怕也要吃些苦頭,就是不知道,那一道法決需要練習幾遍才能學會?倒也無妨,這丫頭性格堅毅,總能熬得過去。
又是想起韓香君,自出了南疆,韓香君便是離開了,倒也不是毀了當初誓言,而是決心放下私情爲南疆出一份力,成了一個赤腳醫生。
如今想來被她救過的人,沒有一千,怕也有八百。希望韓香君真能如自己所願,放下兒女私情,門派爭端,轉而去濟世救人,也是一件無量功德的大事。
巫月蓉......巫月蓉不需再談,似她那般古靈精怪,總也不會受到委屈,在那無望崖上,也自成一番天地,總算是......一番修行。
一壺桃花釀飲盡,又是一壺桃花釀取出,柳青陽飲了一杯,又將酒悉數倒在了地上。
“師尊啊師尊!徒兒知道你酒量好,讓你嚐嚐流月谷這桃花釀,這一壺,都給你了!待你我師徒再聚,定要與你,飲個痛快!”
柳青陽又取了一壺出來,飲了一杯,便是又倒了半壺下去。
“素清啊素清!你是女中俠客,同我一樣好酒,這半壺給你,願你成一個通天大道。等來日見了,希望你已經是那名滿天下的大道尊。”
推杯換盞,又是一杯倒在了地上。
“韓香君!你現在是個醫生,就莫要喝了太多酒,嚐了一杯便是。求一個微醺便是。來日見了......還是莫要見了,免得動了你的凡心。”
一口飲盡壺中酒,柳青陽哈哈一笑,看向那南疆一隅。
“巫月蓉,小巫女,酒便不給你喝了。小丫頭怎麼能喝酒?不過,十年歲月已過,你怕也是個大姑娘了。也有二十五六的年紀,正是最好的歲月。”
“若是少爺見了你......少爺不敢見你......少爺好想你......”
柳青陽向後仰躺,這天地蒼蒼,何處爲家?這天地蒼蒼,何處求一個安生?倒是這清水鎮中,是真心安生,良田美池,往來種作。
況且那清水鎮中的陳青山也是一位頗有學問的大先生,若不是除了陳清水那樣驚才豔豔的人物,陳青山也當是一代名冠天下的文人墨客。
自然,如此多年光景,也讓陳青山心性磨平,清水鎮中如何,都不是這三百年前的人物應該管的,所以也便讓這柳青陽繼續在此教書。
清水鎮本就是劫中重生,至於什麼天地之威,卻也無妨,自然能留了他柳青陽。
方天晴坐在柳青陽身旁,看着這俊朗的少年,笑道:“在想些什麼?”
柳青陽將手環在方天晴的腰肢上,道:“想些人,想些事,也想一些道理。”
方天晴微微一笑,道:“那你可曾想出了一些什麼?”
柳青陽目光望向遠方星空,悠悠的道:“想不出什麼,只是覺得,眼前的人,眼前的事,眼前的道理,都是要珍惜。說不得哪一天,就會匆匆消弭不見。再也難以看得到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道理。”
方天晴將手放在柳青陽的臉頰,摸了摸,上下打量,道:“明明是一副劍俠的模樣,幹嘛學人家傷感?不都是提了寶劍,殺上去再說?”
柳青陽拍下了方天晴的手,道:“什麼劍俠?哪裡來的劍俠?我分明是這鎮上的先生,滿口都是詩書禮儀,哪裡來的殺氣?”
方天晴哼了一聲,道:“也不知道,那東萊城中,是誰殺人無數,險些滅了崑崙百餘弟子。”
柳青陽哈哈一笑,道:“這道無妨,反正也同我沒什麼交集。縱然我成了一代名動天下的大劍仙有如何?不過只是護得住身邊這幾人的安穩罷了。”
“那我可是你身邊的人?”
“自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