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安晨酌情小飲,他就知道這個青燈和尚是個有故事的人。
此時他仰趟在逍遙樓頂,而青燈則盤膝禪定在一旁。
一個講述,一個傾聽。
“然後我走遍域外苦修直到現在。”青燈淡然道。
“你走了多久?”安晨問道。
“六百年。”青燈道。
安晨不禁一驚,他也試過苦修遠足,但一百年就已感悟了不少事,六百年,談何容易?
“那你一定喜歡小憐姑娘得要死。”
青燈詫異地看了安晨一眼:“阿彌陀佛,出家人談何情慾?”
“那你們出家人撒謊是否也犯戒?”安晨又問道。
青燈埋頭不語。
安晨直言道:“談何苦修六百年,你分明是在找她。找一個人六百年說是喜歡都寫勉強,你或許愛上他了。你方纔說你沒有情慾,你撒了謊!”
“阿彌陀佛,貧僧的確是個犯戒的和尚。”青燈一嘆,黯然傷神。
“犯戒的和尚是和尚,酒肉和尚也是和尚。都是出家人只是思想觀念不同而已。只要佛在心中,酒肉穿腸過,夜摟美人銷魂又何嘗不可?”
青燈搖了搖頭:“善哉善哉。”
“你修爲何階?”安晨突然問道。
“百年前便遁入空門,忘卻紅塵之事。”青燈道。
安晨也搖頭道:“你犯了這麼多戒規怎是忘卻紅塵事?你就沒有想過遁入空門與斷情斷欲根本一絲關係也沒有。我非佛,但我知道一個人若隨心所欲,那便能達到大無我境界!”
青燈點頭:“沒錯,大無我境界,無情無慾,無凡間的痛苦,那便是佛的境界。”
安晨一挑眉:“你怎會這麼想?大無我境界,敢愛敢恨,敢作敢當。試想愛有所歸,心想事成。誰還會心生煩惱呢?我覺得這纔是真正的成佛!”
許久,二人都不吱聲,青燈沉思了很久最後卻只言一句: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指點迷津!”
指點迷津?真是個迂腐的和尚,不難看出王小憐對他愛之深,可他卻始終讓自己與王小憐保持距離。真正癡情的人不是他,而是王小憐。
就這樣,安晨不說話,青燈也只顧誦經。最終還是安晨先開口打破這道寧靜:
“如今你尋到她
,那麼今後你想打算怎麼辦?”
“我已尋至她的故鄉青州,我要帶她回家。”青燈道。
“可她卻認也不認你。”
安晨的話直戳青燈的心窩。
“她一定有難言之隱。”青燈道。
“然後你就在這裡等?”安晨問道。
青燈堅定道:“對,等!千年萬年,這也可看做一種修行,我知道這是我心中情劫,我必須渡過。”
“你不害怕失去?”安晨又問道。
青燈道:“得之悠然,失之坦然,悲歡離合,陰晴圓缺。”
安晨無奈一笑:“你或許不懂情,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擺在你面前,你不懂得珍惜,直到失去後纔會後悔莫及,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你雖爲佛修,任憑你怎麼苦修也絕對無法忘卻這一份痛苦!”
“阿彌陀佛。”青燈長嘆一口氣,他再次選擇了沉默。
“唉,小憐姑娘也真是,怎會喜歡上你這麼個笨和尚?”安晨也嘆下一口氣,他從懷裡掏出先前從青燈手中買來的金剛墜遞給青燈:
“佛緣不易,這金剛墜還給你。”
青燈不解地看着安晨:“爲何?”
“我要這個沒用。”
“可我沒有兩百萬靈石來贖回它。”
“這倒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安晨故作抿嘴沉思,許久他又道:
“這樣吧,我們做個朋友,朋友的情誼足以抵過兩百萬靈石了。”
“朋友?”青燈眼中清明,兩百萬買不到朋友,但安晨的大度,豪邁,皆爲真摯誠心之舉。他願意和真誠的人做朋友。所以他點了點頭。
安晨欣慰一笑並將金剛墜拋給了青燈。
青燈接過金剛墜還未戴上,安晨卻一把將他拉起:
“走,我們去看看王小憐姑娘!”
深夜,仙坊燈火盡滅,唯有逍遙樓明燈一盞。
安晨與青燈立在青瓦上,因門窗關閉,所以他們只能看見屋中人影,聽見屋中聲音。
人影有三,自然有三種不同的聲音。
“那後來呢?”秋夜眼眶已紅,哪個女人都渴望有這麼一段青梅竹馬的戀情。
倒是沖虛子則一臉無奈地站在一旁,他雖然喜歡管閒事,但他卻對女人的閒事不感興趣。
王小憐輕
嘆一口氣道:“後來我被佛光拖上斷崖,那兩個人販子嚇破了膽落荒而逃,我在斷崖處哭了很久很久,最後我決定也跳下懸崖與青燈一起死,可這時突兩道靈光閃過——”
“修仙之人?”秋夜驚呼。
“對,沒錯,就是修仙之人,”王小憐苦澀一笑,“我本以爲世上根本沒有仙與佛。”
“然後他們將你帶進了仙門修仙?”秋夜問道。
王小憐道:“對,他們本是被佛光吸引卻偶然察覺我靈緣極高,所以便帶走了我。”
“那你後來可找過那傻和尚?”秋夜又問道。
“有,我找了他幾百年,也等了他幾百年,可直到我結丹快要隕落之時他還未出現,”說到這她又開始淌淚:
“師傅說,我若不斬斷情絲就無法結成元嬰,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秋夜悲嘆一句:“可你終究還是等到了他,爲何你卻不願相認呢?”
王小憐搖頭:“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我知道他沒死,但自從我絕情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明瞭我與他的情不得不斷,他修佛,佛在心中,而我僅僅只是他心中那一絲愧疚而已……”
這時,一旁就不吭聲的沖虛子則冷哼一聲道:
“他心中若無你,他又何苦費勁千辛萬苦來贖你呢?世上的女子難道都這麼蠢麼?”
王小憐已泣不成聲,她想辯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沖虛子又冷笑道:
“真不知安晨爲何要和我賭。一個癡情的和尚,一個絕情的女人,無可厚非!”
秋夜深吸一口氣,沖虛子說話永遠是那麼直白。王小憐已經傷心欲絕,更無須傷口撒鹽。
“王道友,你且緩一緩。那和尚若再負你,你就撕毀他的佛經!砸碎他的木魚!”
說完他便拉着沖虛子走出了門。
窗外,青燈沉默不語,這是他修佛幾百年來第一次心神這麼亂。
“你不打算進去安慰安慰麼?”安晨在一旁問道。
青燈搖了搖頭,轉身躍下逍遙閣。
安晨撇了撇嘴,他覺得王小憐癡情,而沖虛子卻覺得青燈癡情……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這兩個人的感情並非如他們想象中那麼簡單。
“有趣,有趣!”他淡笑一聲,身形一晃也消失在逍遙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