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沙粒滾滾而下,堆成小丘後向四面流淌散開,漸漸蓋住了衆人的腳面。現在的打鬥不得不在沙地中進行,每一次移動都會陷下去、拔起來,掀起沙塵。隨着衝擊形成的風,漸漸變成了一團朦朧的雲霧。
光球射發出的光芒被雲霧遮擋,散發成一個怪異的光暈。火焰、寒冰和閃電在光暈之中穿梭,武器相撞的響聲不絕於耳。儘管更換了多種武器,但牛頭人依舊沒能取得戰果。不要說殺死某個人了,就連重傷都沒能造成。
裡卡斯和布徹的配合越發熟練,他們根本不需要語言交流就能知道對方需要怎樣的掩護,形成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布徹從裡卡斯身上學到了很多有用的虛招,裡卡斯從布徹那裡精簡了繁複的招數,變得更適合戰場使用。他們的默契形成了一種壓制效果,一直籠罩在牛頭人身上,讓他完全無法施展開。
趙邁則是第二道封鎖線,他指揮着三隻黑鱗鬼蜥,繞行於戰場,抓住時機彌補破綻、接過戰鬥節奏,讓布徹和裡卡斯獲得休息的機會。牛頭人很想盡快殺掉趙邁,但總是有黑鱗鬼蜥奮不顧身地掩護,幾隻野獸形成的合力讓牛頭人無法對抗。牛頭人的護甲能幫他滑開穿刺和揮砍的攻擊,遇到鈍擊和巨大沖擊力的時候還能形成緩衝,但它畢竟不是出租車的絕對防禦。就算牛頭人想要前進,他也總被打得踉蹌,乃至後退,更不要說逃跑了。
看着升騰的煙塵,莎蒂麗想到一個對付光球的好主意。她操縱氣流,形成一朵沙暴雲,遮住了衆人頭頂上方。如果說烏雲能夠遮住天上太陽的光芒,那麼更多更密的沙子形成的雲,豈不是效果更好?光球無法瞄準,所以就算聚集起來的時候也沒能射出能量光線。雖然這也降低了周圍的光照,但衆人總算不用擔心來自頭頂的襲擊。
沙暴雲一時半會兒不會消散,牛頭人卻快堅持不住了。幾個人有意將攻擊目標集中到牛頭人的鼻子附近,那裡的確是護罩的一個弱點。漸漸地,大家都看出來不同,牛頭人鼻尖附近的護盾附近的光線開始模糊,就像沙海中因爲熱力形成的海市蜃樓似的,飄飄晃晃,隨時都要消失。大家鬥志高昂,裡卡斯更是抓住機會,一劍重重劈在了牛頭人的鼻尖上!在一陣細微的噼裡啪啦爆炸聲中,護盾終於被全部粉碎。牛頭人踉蹌幾步,鼻子上更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切割傷口。
鮮血從牛頭人的指縫間流下來,翻卷的沙子直接擊打在了他的身上,而不是被護罩移開。
布徹一個箭步衝上去,雙手抓住牛頭人的長戟,然後一記頭錘頂在牛頭人雙眉之間。他順勢擡起一腳,將牛頭人踹倒,並將其手中的武器一把奪了過來。
“別殺我!”牛頭人躺在地上,舉起雙手,大拇指從牛角上劃過。就在布徹恍惚的一瞬間,牛頭人唰的一聲從地上消失了。
長戟重重落下,卻只打到沙子。布徹迅速轉身,武器圍繞自己快速旋轉一週,卻都沒能找到牛頭人的蹤影。“他跑了?”布徹豎起耳朵來聽,依舊一無所獲。
趙邁絲毫沒有放鬆,從剛纔的情況看,這並不像傳送術,但也不像是隱形。這個時候,他只能寄託於黑鱗鬼蜥的鼻子,於是放手讓三隻黑色的野獸行動。
黑鱗鬼蜥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俯衝鑽到了沙子下面。它們本就是能夠在沙海中遁地的生物,從洞頂掉下來的沙子已經很多,足夠它們發揮這一特性。
“我不覺得他跑掉了。”趙邁沒有了牛頭人的蹤影,反倒閉上了雙眼。他將自己的感官集中到魔法方面,如同雷達波一樣不斷輻射心靈異能,同時感受周圍自然原力的變化。
這一下,他就察覺出莎蒂麗的狀態非常不對。在女法師腳下,一個不斷膨脹的漩渦正瘋狂吸收魔法能量,附近的生命力正在恐懼地哀嚎。這是褻瀆者法師纔會出現的狀況,一旦這股力量進入莎蒂麗的身體,她以後將完全不能再有效控制施展魔法時候的力量需求,每一次都將會是褻瀆施法,對自然環境總是造成不可恢復的破壞。
但她是蒙面同盟的一員,而蒙面同盟保護守護者法師,獵殺所有褻瀆者法師,這意味着莎蒂麗將會被自己的朋友和老師追殺!她也知道事情將會越變越糟,眼淚不住地流淌,哽咽佔據了她的喉嚨。不過莎蒂麗用力捂住嘴,不讓自己的悲傷和懊悔影響正在戰鬥的同伴。
她自己也很惶恐,知道褻瀆者的命運不可避免,只是早一會兒晚一會兒的事情。其實,若不是星球意志的照顧,沙蒂麗此時已經墮落了。一個念頭出現在趙邁的腦中,他懷疑這是星球意志搞的鬼。不過這個念頭原本也是他的打算。
莎蒂麗是屬於這個世界的,趙邁不是,就算被這個世界的人唾棄爲褻瀆者又能怎樣?他對沙蒂麗做了個放心的手勢,然後立刻蹲下身子,將雙手緊貼地面,運用自己對自然原力的吸引,毫不顧忌地全力聚集法術力量!“服從我的意志,聽從我的召喚。”趙邁不斷加大力量,似乎無休無止一般。他是一名德魯伊,對生命能量的親和要在法師之上,再加上他有意施爲,果然將莎蒂麗腳下的褻瀆能量漩渦給引了過來。
女法師看到趙邁舉動的時候愣了一下,明白他要做什麼。但是很快,她明顯感到身上一輕,那種失控的感覺頓時消散,褻瀆能量詛咒不再威脅她,而對魔法的掌控又回來了。她趕忙收回法術,心有餘悸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剛纔距離變成褻瀆法師就只差那麼一瞬間,針尖大小的一瞬間。她的眼淚流淌下來,趙邁將一切詛咒揹負起來的身影印進了她的心裡。趙邁代替她成爲褻瀆者,永遠被阿塔斯仇視,而她也因此倖免。劇烈喘息幾下後,莎蒂麗還是無法堅持下去,超量施法的疲勞讓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趙邁將自己的心靈異能也發散出去,通過沙子不斷延伸。充滿仇恨的大地生命力轉化成狂暴的自然原力,再次鑽入他的身體,而他依舊含而不發,似乎想要把這種吸取和褻瀆永遠進行下去。莎蒂麗如果看到這一幕,可能會被趙邁瘋狂的舉動嚇死!沒有人願意揹負這麼巨大的褻瀆能量詛咒,這會影響一個施法者對能量的掌控,影響前途!
不過,這一幕成功將牛頭人引了出來,自始至終他的目標就只有趙邁一個。牛頭憑空出現,手中握着一把閃爍着夜幕和星空的匕首,從背後刺向趙邁的脊柱。
“逮到你了!”趙邁並沒有看到牛頭人,他只是察覺到了背後自然原力的空洞。那就像是從連續的空間中冒出來一個障礙,突兀而明顯。隱形可以遮蔽光線的感應,但是卻不能彌補在能量場(比如自然原力)中形成的其他擾動。趙邁毫不遲疑,立刻發動手上的流沙法術,將自己和身後的沙地同時變得無比鬆軟。
牛頭人身子一歪,和趙邁一樣,膝蓋之下全都陷到了沙子當中。不過牛頭人並沒有放棄進攻,他腰部猛然發力,突然伸出左手抓住趙邁的肩膀,右手的匕首依舊奮力劃出致命的弧線。可誰也沒想到,趙邁居然能在這個時候,在雙腿一半陷在沙子裡並沒有做任何動作的情況下,突然向前移動,硬生生從牛頭人的掌握中滑了出去!
“不!”牛頭人身子猛地一沉,沙子已經蓋到了他的大腿,讓他徹底動彈不得!兩隻黑鱗鬼蜥一左一右,從流沙中冒出腦袋,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它們也不撕扯,只是保持咬合的狀態,就是怕他再用什麼辦法“隱形消失”。
趙邁緩緩從沙地裡“升”起來。在他腳下,一隻黑鱗鬼蜥用尾巴卷着他的腳腕,一直潛伏在沙地下。是它用自己的沙地移動能力幫助趙邁改變了位置,關鍵時刻躲開了致命一擊。不過它現在也奄奄一息,畢竟在趙邁吸引褻瀆能量詛咒的時候,黑鱗鬼蜥就在他正下方,大量的生命精力被他一同狂暴地吸取掉了。何況之後還有流沙術,施法就會消耗生命力,在阿塔斯就是鐵一般的法則,絕不會有任何動搖。
“抱歉,”趙邁知道這隻黑鱗鬼蜥會迅速衰老,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強壯健康。如果牛頭人多一絲耐心,稍微晚出來一會兒,趙邁就有可能徹底吸死這隻蜥蜴。如果真到那種情況,趙邁也只能……只能讓下一隻接替。
殘酷嗎?也許這就是想要在阿塔斯獲得勝利需要付出的代價。牛頭人的雙肩被咬成了碎片,目光中的仇恨如同火焰般燃燒。“如果不是我的魔法船墜毀,失去了大部分裝備,你根本活不下來!”
“說的很對。”趙邁撿起牛頭人掉在地上的匕首,在他終於變得驚恐的目光中刺入他的咽喉。牛頭人最後的話含糊不清,似乎是:“爲……”
“這是爲了我的自由。”趙邁說道:“接下來是他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