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問一路急行在疏林中,繼而停步,真沒有想到此時的浪翻雲竟到了如斯境界,如此的無懈可擊。
同樣是深愛的妻子死去,爲何碧秀心的死沒有讓石之軒堪破命運之道,紀惜惜的死卻讓浪翻雲踏上了成神之路。一樣絕代才情天資,兩人緣何卻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一個超脫了,一個沉淪了。
也許是因爲石之軒有了女兒,不對,浪翻雲後來同樣有了後人,那是爲何呢?
也許破碎虛空同樣需要天命眷顧吧!
君莫問不知道自己爲何想起將石之軒與浪翻雲做比較,也許是感覺自己同樣有些像石之軒,不好以自己與浪翻雲做比較,就藉此譬喻。
沈缺在君莫問沉思的時候趕到,看着周圍稀疏的疏林,遠處還有流水的閃光,靜謐的環境之中卻讓他覺得有些陰森。
“君師兄,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沈缺看着面無表情的君莫問小心問道,他可不想在這裡過夜,雖然此刻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但沈缺的生活一直是在舒適的城中度過,很不適應這些天的山林生活,暗自鄙視補天閣,不知道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的道理。
“此時龐斑已向浪翻雲下了戰書?”君莫問沒有回答沈缺的疑問,反而淡漠的問了沈缺一個問題。
“是呀!龐斑在發現自己的【道心種魔】仍有破綻之後,第一時間就向浪翻雲下了戰書。”
沈缺雖不知君莫問爲何要再次確定這件事,卻還是肯定道。
(劇情似乎有了變化,不過也正常,這裡不是小說,可是真實的世界,在自己初生時就知道了。)
“沈師兄,我們這次是真的迷路了。”君莫問轉而用歡快說了一句話,又鑽入了林中,似乎是找路。在山林之中迷路,而且還是晚間,可是不好找到出路的,不過這不也很有趣嗎?
沈缺對於這位補天閣師兄的變臉技能和轉換話題的速度驚歎不已,剛剛還是沉默寡言的,突然就變得談笑風生起來,還這麼有童心。但同樣只能跟着,苦中作樂了。
——
清晨時分,樹林旁似乎有些霧氣瀰漫,不過屬於正常現象,加上並不太影響視野,早上的行人也都不在意,何況此時這裡本就人跡稀少。
沈缺跟着君莫問在這郊野之地過了一晚,又被早上的露水侵溼了衣物,即使他的功夫已經接近黑榜層次,但功力畢竟未達到君莫問的超凡境地,靠內功將身上的露珠蒸發而不傷衣物,連坐下的馬匹都可以不沾露珠,簡直神乎其技,那種層次的武功已不是單靠高深的內力修爲能辦到的,還要有精微的內力操作之能,所以沒有臻至如此境界的沈缺只能狼狽不堪的追隨君莫問之後。
沈缺生平除了小時候初學武功之時,就屬現在最辛苦了,潮溼的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適,四周又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還要緊跟着君莫問,真心是他人生從未感受過的一天一夜。
在沈缺狼狽難受的時候,君莫問卻是非常愉快,昨晚浪翻雲處得到的鬱悶已不放在心上了。無視天蓮宗少宗主的難看臉色,補天閣的當代宗主以誘惑的語氣說道:“雙修府不是在招婿嗎,我們一起去看看吧?那可是武林十大美女!”
“可是小魔師邀請我們到武昌相見,共舉大事,失約不好吧!”沈缺雖然一直在君莫問面前擺低姿態,但龐斑的威勢和他師父的暗中交代更重要些,讓他覺得先去到方夜雨那裡爲好。
“武昌嗎?韓府鷹刀。”君莫問的低語沈缺沒有聽清,不過看到君莫問沒有在說去遊玩,他還是鬆了口氣,這位君師兄雖然一會兒淡漠寡言,一會兒有變得言笑無忌,喜怒無常,弄不清性情到底如何,但總的來說還是能很好相處的。
清晨一過,沈缺的衣衫也幹了,幸好他穿的本就是粗布麻衣,否則若像絲綢衣服一樣褶皺起來,那形象可就糟透了。
實際上沈缺的天蓮宗並非沒有窮的買不起好衣料,只是他們兩師徒都是財不露白的信仰者,越是有錢的時候,就越要扮的低調。
兩人已經接近了城鎮範圍,不遠處的道路邊就有一間茶肆,辛苦一夜的沈缺早已受不了了,歡呼一聲,率先架馬前去。
“老闆,要壺茶,再來幾個饅頭和小菜。”沈缺早就餓了,懷中的乾糧在林中和清晨被侵爛以後已經不能吃了,餓了一晚快餓死了。
沈缺正要和君莫問說話,發現君莫問又變成神情淡漠的樣子了,也不知道是補天閣的什麼魔功練成了這樣,說不出話了,低頭喝起茶來。不過沈缺不想找事,事情卻找向了他。
“朋友,那匹白馬是你們的嗎?”一隻毛茸茸的大手搭在君莫問兩人的桌上。
君莫問還是漠然無語,似乎世上沒有任何事可以動容。沈缺卻嚇了一跳,接着心中感嘆,果然財不可露白,警世恆言呀!早知道當初再辛苦一點,不帶這匹馬出來算了,這可是天蓮宗最值錢的寶物了,十幾萬兩的馬,丟了自己可就是天蓮宗的千古罪人了。
“哈,朋友,兄弟有些急事,借你馬用用。”大漢嘲弄的聲音又接着說道。
沈缺擡頭看着說話的大漢,還有大漢後面的跟着的四個混混,步伐沉重,一看就沒有武功在身,諷刺的笑笑。果然只是街頭的混混,以爲人多勢衆,就能爲所欲爲,正好自己現在正鬱悶呢,真是瞌睡了送來枕頭,讓自己宣泄鬱悶之情。
沈缺正要活動活動筋骨,忽然一道清冷的劍光從頭頂掠過,如一陣微風吹拂般的寫意,卻讓他有一種幾乎被死亡擦邊而過的感覺,眼前四人都是左胸中劍倒下。爲什麼明明僅僅一劍可以連續刺中四人?因爲太快了!
“不用這麼狠吧!”沈缺回頭看向君莫問,他僅僅只是想教訓一下這幾個沒有眼色的街頭混混,可沒有要殺人的念頭。
君莫問看了一眼沈缺,不言一語,魔門中人不就應該是這樣,心生一念即可殺人,就像石之軒說的,殺人可是世上少有的賞心樂事。
更何況,君莫問在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師傅以後,就已經悟了,所謂的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不過是一場虛妄罷了,死亡僅僅是另一次生命的開始,有着穿越經歷的君莫問甚至比紀惜惜死後的浪翻雲更高一層的領悟了生死之道。
君莫問之所以可以令浪翻雲另眼相看,就是因爲他有一種與其相近的氣質,這種氣質難爲普通人察覺,是一種堪破了生死奧秘之後的大自在、大超脫。什麼是人生,由出生到死亡就是人生,到了浪翻雲這個層次,已經堪破了人生,悟透了生死。
在看到死人之後,幾乎所有的客人都嚇跑了,連茶肆的主人也匆忙捨棄自己的家業逃掉,大明洪武年間30年的盛世,早已看不到元末亂世的殺人盈野了。
不過還真不愧是魔道隱退,正道統領武林的時代,居然有人行俠仗義。幾乎所有人都逃走了,因爲還有一帶刀青年端坐未動。
“閣下兩人身懷絕世之藝,這些混混有眼無珠,教訓他們一下就可以了,爲何施此辣手,‘不教而誅’未免不是正道之行!”帶刀青年說着話站了起來,坐着的時候還看不出來,到站起後發現這位刀客身材高大,不差於昨晚見到的浪翻雲,沉穩如高山峻嶽,握刀而立,義正言辭,巍然浩大的氣魄撲面而來。
沈缺初出江湖,第一次看到這種蓋世豪俠的人物,不禁氣短,膽氣盡喪,自慚形穢。君莫問卻淡漠的與刀客對視,沒有絲毫感情的淡漠眼神反倒讓這位俠義之士一怔。
“想殺就殺,如是而已!”對於此時的君莫問,殺人是他的道。正道求生,循循善誘叫人超脫苦海,魔道唯殺,以殺人來渡人,認爲只有在生死之間,體驗那種大恐怖,纔可以由恐懼產生勇氣,覺悟生命彼岸。君莫問不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何況對於堪破生死之道的他來說,殺人與救人本就是一回事而已。殺人未必不是救人,救人有時不就是殺人。殺一人可救天下如何,殺盡天下人可救一人又如何!
若是殺盡天下人可以救活紀惜惜,已悟生死之道的浪翻雲會不會做?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不過君莫問的回話卻讓這位心懷正道的刀客怒氣勃發:“既然如此,在下嶺南宋未然,要向閣下求教幾招。”道不同,就只能以刀劍相交了。
宋未然抽出鞘中長刀,站在道路中央等待君莫問出劍。他的手中是一把鋼刀,刀身暗啞無光,初看第一眼時似乎平平無奇,但細看後卻感到無論刀把刀鞘,雖沒有任何華美紋飾,但總有種高古樸拙的味道,使人不敢生出小覷之心。
不過只有躲到一邊的沈缺是在注意宋未然的刀,進入戰鬥狀態,眼神迷離的君莫問卻是毫不關心對手所用的兵器,到了他的境界,所謂的神兵利器都無可緊要了,即使蘊含傳鷹精神烙印的鷹刀亦不外如是,除非這件兵器真的到了可以切割虛空的地步。
宋未然看到君莫問眼神迷離,似乎沒有理睬自己,但卻不敢小視,反而更加凝神以對:“這紫衣人劍術卓絕,凌厲難當,不然自己剛纔也不會來不及出手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