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船艙中的溫香暖玉包圍,自然會踏入森寒肅冷的夜色秦淮。
秦淮河內幽深一處,距離最近的船火亦在一里之外,遠處燈火如是星點。
河水深處,清淨無波,月華無覓,舟船無跡。只可能浮起枯枝落葉的秦淮水面之上,竟站有兩個人,相對而立。
於此寂靜無人之處,兩位世間巔峰高手將進行一場可能不會被載入武林史冊的驚世對決。
君莫問看着眼前文秀的中年男子,他身着一件嶄新的棋士袍,神態親然,不似絕代的武道強者,反是圍棋國手的風采。微笑道:“棋聖林新城。”
林新城亦展顏一笑,爲眼前紫衫青年的氣度欣然。迴應道:“劍帝君莫問。”
君莫問拔出鞘中忘我劍,一抹清新的寒光閃爍於漆黑的夜色,低指水面,似乎有着波光粼粼的光彩。口中清淡道:“劍名忘我,以凡鐵所鑄,無聲無名,亦未有盛名之士鑑定,只經我二十年劍意不斷洗練,人兵相合,劍雖無靈,卻已通性,當可爲世間名劍。”
高麗棋聖禮尚往來,擡起潔白秀氣的纖手,手指上忽然閃現跳動九枚石子,色澤深邃,形如精鐵,又似含有些許黯淡輝光,晶瑩若寶石。
林新城將其中一枚扔與君莫問,說道:“這是弈棋之子,由天外隕星所制,取九宮之數,故共有九枚。”
待君莫問感興趣地接過棋子,他繼續詳細解釋道:“爲了這九枚棋子,林某花費十數年時間,行程數萬裡,遍尋傳言中隕星墜落範圍之地,期間歷盡辛苦,數次生死驚險,才湊到這至極之數。然後再用去數年時間,夜以繼日以自身真元意念打磨而成。”
最後眼前的高麗棋聖自豪道:“故此,名其爲九宮弈棋子,雖非傳世神兵,卻也可成當世名兵第一。”
君莫問細細觀察這如金石一般的棋子,玄鐵光澤的黑色色彩,不似石子,反如精鐵一般,表面卻光滑異常,上面不時還會閃過幾絲微光,並非熒光石般的毫微閃光,而是武道強者以志燃起的靈魂火花的光輝。
不過君莫問僅僅以目力表面觀察了片刻,就遞還了棋子。高麗棋聖氣魄驚人地,將自身性命相交武器給他欣賞,君莫問又怎可毫無風度的窺視其內在脈絡。
武道強者的人兵合一,其武器中的內部脈絡,早已在經年累月的武者意念打磨下,和自身體魄功法的運行脈絡一般無二。所以配兵不僅僅是讓兵主如臂使指,武功精要同樣可從脈絡中窺探出奧秘。
紫衫男子輕聲道:“賞鑑完兵器了,出招吧!”
高麗棋聖肅然道:“請!”
念隨心生,聲落念動。
話音一落,林新城舉起食指和中指間夾着一枚隕星棋子,一指微光點向君莫問。
晦暗的夜色之中,似夜空中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燦爛奪目,閃耀着絢爛的光華,令人難以忽視。
砰!
若說林新城的棋子煌煌乎似星墜,無可挽回。那君莫問就是周天星君,掌管星辰的紫微大帝一般,忘我劍鋒尖輕輕一晃,正正點中高麗棋聖兩指間閃爍着細微毫光的隕石棋子。激烈碰撞中,棋子上似乎出現了毫微裂紋,但在真元光輝下,難明真假。可第二次碰撞中又是傾力的一擊。
真元灌注的劍芒和棋鋒,明煌浩大,可凌烈的碰撞卻細微無聲。真元能量的彼此消磨湮滅,當然不會有聲響,只有炫麗的光輝,那是靈魂精神世間中星辰撞擊的光輝。
初次的一頓之下,君莫問和林新城已然試探出了彼此間的深淺上下,之後的決鬥更加激烈,“叮,叮,叮……”的交鋒聲不斷響起。
林新城每一招每一式,都順應着天地脈絡的軌跡而動,速度似慢實快,如雨似瀑,更是虛實相間,變幻莫測。璀璨的就如若太空中的流星雨劃破天際,不斷墜落。
高麗棋聖的每一手都似天外墜落的星辰,無尋無覓。可君莫問的長劍卻總能輕輕的一飄,直擊到林新城最強的一點,棋子的圓心之處。
不斷的激烈撞擊中,林新城一邊進招,還要暗自壓下真元對撞中引起的己身氣血震盪:“這就是中原武林的巔峰強者,劍帝君莫問嗎!其實力之強爲我生平僅見,而且他的每一擊的強度都是巔峰狀態,恆定不變,絲毫不見削弱,即使君莫問的實力略高於自己,也不可能違背天地自然的物性和定理,陰陽輪轉,有盛必有衰,怎麼可能有一直剛猛無匹下去的劍法。”
同時,君莫問亦爲眼前高麗棋聖的絕藝所動容。據云芳華的介紹,林新城有方寸棋聖之稱,其武功招數名爲方寸指,最擅於方寸之間的空間掌控能力。與人對敵,即似下棋,縱橫睥睨之際,佈局於無形無相,當對手察覺時,已到了陷入死局,最後迴天無力之時。林新城的棋道即武道,方寸間的爭鋒天下無對。
果然天外有天,武林仍有無數隱士高手,高麗居然有這種大宗師級的絕世高手,雖未達龐斑浪翻雲的層次,卻可堪與當初的厲若海的相提並論了。
如此武道強人,已經值得用出全力戰鬥了。
所謂的金丹不假外物,但同樣可以吸取外界元氣,不過並非爲了吸取天地精氣固本培元,而是靠天地元氣來淬鍊金丹,使之真正成爲圓滾滾,金燦燦,萬劫不磨的金丹大成。
君莫問計議一定,不在顧及本身未愈的傷勢元氣,強行將自身精氣神三者全部臻至巔峰,合而爲一,谷盡全力發出三花聚頂的混元丹道一劍。
噗!
一劍點破了林新城兩指之間的隕星棋子。頑石化爲齏粉的聲音震盪虛空中。之前君莫問一直是遊刃有餘,劍似飄絮一般。此刻使出全力,每一劍都如裂破虛空,直接碎裂了高麗棋聖指尖的棋子。
性命相交的棋子粉碎成末,一大片豔紅之色閃過林新城臉上,卻是他強行以強大的精神意志壓下了沸騰的氣血。無有絲毫間隔的,絲毫不理身體的沉重傷勢,他的第二枚棋子突兀般出現手上,繼續順着指尖玄妙軌跡點向君莫問。
真是不知其所來,亦不知其所往!
第一枚棋子已碎,反手之間,第二枚棋子卻已出現於其手上,就似棋子曾未碎過,招勢運行之間同樣連綿無絕,無有變化一般。
君莫問的目光何等銳利,卻發現不了林新城的棋子的轉換出現,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從開始對劍時,他的棋子就一直是循環往復的。
難怪了,難怪第一枚棋子交擊那麼多小仍絲毫未損,難怪棋子粉碎後更換得如此毫無痕跡。這九宮弈棋經林新城心念煉化,石子上的氣息上早與高麗棋聖本身氣息相合,人兵之間毫無差別,難以分辨。反而要從兩者之間找出瑕疵來,確屬虛妄!
不過……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一枚棋子挺不住君莫問的劍意鋒芒,那麼再多八顆又有什麼意義。連續八聲清脆的石子碎成粉末的響聲,林新城花費無數心力物力的九宮弈棋盡皆毀去,同時亦受到幾乎不可治癒的重傷。
“可惜!”林新城心中嘆息,並非惋惜隕星棋子的損失,而是行百里者半九十,只差一步了……
林新城是通過一步一步把對手引入自己的棋盤,推算和封鎖所有的應對變化,最後再屠殺大龍,擊敗對手。
君莫問的氣息卻猶若超脫塵世一般,每一劍都遊刃有餘,飄忽不定,令他一度陷入苦戰,繼續下去必定會被拖垮。直到君莫問用出全力,雖然威力更是絕倫,卻露出了痕跡。
此戰到次,已不是生死之決,而是問道之戰。只要存在於天地間,其人必與世界有着聯繫。林新城即以此順應天時出招,而君莫問亦想借此斬斷於天地之間的最後因緣脈絡。
犧牲了九枚棋子,林新城本已捕捉到君莫問的痕跡,只差最後一枚棋子,就可將其逼入絕地,可惜他沒有棋子了,完勝的希望就此從指間滑走。
事實上,當年的林新城並非找不到第十枚隕星碎片製成棋子,只是他自己放棄了。天地之極爲九,已然是天地之道的一個極限。反而強求十全之數,對於鑽研天道的人,卻是十全非全,泰極否來,必遭禍患。
失去武器遲疑的瞬息中,君莫問的劍意再次壓迫而來,氣機引動下,高麗棋聖心神重新凝聚至巔峰,思維轉動:“這不是十全之數,而是……”
“面對實力稍弱的對手,確實從容佈局,逼對手入絕地,可對抗更勝一籌的高手,本是以弱搏強,如何會有十全的把握。原來如此,雖手中僅九枚棋子,但我心中的棋子數卻是十枚,從前對手實力不濟,可以一步步推算完全,確定必殺,但對決的勝負生死本就靠運氣和實力,誰敢言必勝?只需勁力而爲!”
“斬龍!”林新城並指爲掌,刀切般斬向君莫問。
斬龍,以弈棋之道將對方逼入絕境,取棋盤上最後斬殺大龍之意。這一式斬龍正是他林新城縱橫高麗絕對無敵的最終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