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爺只沉默了一瞬,然後就爆發出強烈的熱情,越過錢管家就衝上去握住潘筠的手,“小仙長,我能活着見到您,全賴您的兩張平安符護佑啊。”
潘筠放開凳子,反手握住錢老爺的手,“看錢善人血光之煞已去,我這一顆心放下了,您是有大功德的人,而我能救大功德之人,這也是我的功德善緣,互相成就,互相成就。”
錢老爺一聽,身心舒暢,握着潘筠的手更緊了,“小友年紀輕輕竟有此認識,難怪有仙緣,難怪有仙緣啊。”
錢老爺此時覺得只有潘筠懂自己,不愧爲他的知己,不錯,他是個好人,善人,所以才能遇到潘筠這樣的好人,善人啊。
而且對方還不求回報,只求救他的功德和結個善緣,這不是知己是什麼?
錢老爺完全忘記了自己爲什麼來這裡,拉着潘筠就坐在凳子上打算促膝長談,“小友剛纔說我是有大功德之人,不知這怎麼看得出來?”
潘筠就仔細端詳錢老爺的面色,道:“您天庭飽滿,眉宇方正,一看就是有正氣善心之人,先前被血煞之氣遮掩,如今死劫已過,您本來的面相就顯露出來了,這是大福之相啊。”
錢老爺眼睛微亮。
潘筠繼續道:“渡過這次死劫,您就是長壽之相,只要不是刻意的去找死,注意些養生之道,耄耋之年不在話下,長命百歲也是可以努力的。”
錢老爺眼睛越發的亮,“這人壽竟不是固定的?”
“自然不是,凡間的人只知道有生死簿,卻不知道生死簿是活的,人的壽命,運勢都是隨時變化的,就跟那白銀兌銅錢,銅錢兌寶鈔一樣,三五天一個價。”
錢老爺瞪大了眼睛,“還,還能如此?”
“若不如此,怎麼會有橫死之人,又有死而復生的人呢?”潘筠道:“錢老爺,我聽貴府的管家說,您是昨日遇險,那不知今日巳正到午時時分你做了什麼?”
錢老爺雙眼迷茫,“我,我正在來奔喪的路上啊,哦,還經過了昨日落石的地方。”
潘筠提起心,問道:“您可有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
“我也沒做什麼……”錢老爺:“哦,我讓人將落石都搬開,那段山道總是落石,這次是我運氣好,得遇小仙長躲過一劫,但其他人未必有此好運。
所以我讓人回去找人,把山上鬆動的石頭能清理的清理掉,不能清理的想辦法固定,再拉個漁網,多種幾棵樹,希望能減少落石吧。”
潘筠雙眼亮晶晶的看他,“好人啊~~”
難怪價值99點功德,就是,他本人脫險時怎麼沒有功德進賬?
難道……因爲她拿錢了?
錢老爺終於想起他來這兒幹什麼了,嘆氣道:“我算什麼好人啊,我那姐夫纔是好人呢,可惜他先我而去,我們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一邊說,一邊落淚。
潘筠還在思索,一旁盯着他們看的孫老爺突然大叫一聲,指着錢老爺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小書,你是小書,哎呀,小書怎麼長這麼老,這麼醜了?”
一屋子的人和貓,就只有潘筠和潘小黑能聽到孫老爺的叫喚,所以一人一貓生生嚇了一跳。
握着潘筠手的錢老爺最先反應過來,狐疑的看她,“小友這是?”
潘筠無言的扭頭看激動的孫老爺,“您說話能不能小聲些啊,這是您妻弟,不會到現在才把人認出來吧?”
錢老爺倒吸一口涼氣,握着潘筠的手抖起來,僵硬的扭頭去看潘筠視線落定的地方。
嘶——
就在他的身側,空蕩蕩的一片,分明什麼也沒有。
錢老爺手抖,腳也抖了。
本想上前和錢老爺打招呼的陶季一聽,默默地又坐回老管家牀邊,且離他們更遠了點兒。
錢管家也嚇了一跳,扒住門口不動了。
潘筠連忙安撫錢老爺,“錢善人不要怕,孫老爺雖是亡魂,卻不是惡靈,不傷人的。”
她咧嘴一笑,問道:“錢善人可想見一見孫老爺?”
錢老爺嚥了咽口水,既想又怕。
一旁的孫老爺卻連聲道:“見見見,快讓他見一見我,我有好多話要和他說啊,上次見他,他還是個中年美男子,怎麼再見,他就一臉褶子了?”
潘筠不做回答,只等錢老爺決定。
錢老爺小聲問:“姐夫他想見我嗎?”
潘筠點頭。
“那,那小仙長可願留在此處……見證?”
潘筠笑着點頭,“錢善人放心。”
錢老爺就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道:“我放心,我放心。”
潘筠手上沒有現成的開天目的符,但可以以靈力畫之,再點到錢老爺的額頭上。
潘筠凌空畫符,錢老爺看她指尖上分明什麼都沒有,卻靈光成線,在他眼前組成了一張白金色的符。
潘筠手一推,符刷的一下隱入錢老爺的額頭,他只覺腦子一下清明起來,再睜開眼,這個世界就變了。
有些灰濛濛的,燈光暗淡,一張熟悉的大餅臉猛的一下出現在眼前,他嚇得往後一倒,潘筠眼疾手快的伸手在他背後一撐,這才避免掉下凳子去。
孫老爺一下就確定錢老爺能看見他了,立刻大哭着撲上去,“小書啊~~”
他從錢老爺身上穿了過去。
錢老爺也看到了,渾身一涼,反應過來後一臉的不可置信,“姐,姐夫……”
孫老爺也反應過來了,回頭,卻沒再撲上來,而是手虛搭在錢老爺手上,“小書啊,我還在想,上哪兒去找你呢,可巧你就找來了,只是你怎麼這麼老了?這一臉的褶子,看上去比我老多了。”
潘筠起身將凳子的位置讓給倆人,走到陶季身邊,“三師兄,伱要不要看熱鬧?”
陶季不吭聲。
潘筠壓低聲音道:“鬼這種東西,眼睛只要看見就不害怕了,未知纔是可怕的。”
陶季就輕輕地點了點頭。
潘筠立即給他畫了一張符,陶季一下就看到了。
看着自家老爺對着虛空又哭又說話,錢老爺也有點虛,顫顫巍巍的挪到潘筠身邊,請求的看着她,“潘,潘小仙長……”
潘筠來者不拒,甭管什麼身份,這些都將可能成爲她的潛在用戶,於是和煦的問道:“錢管家也想看?”
錢管家連連點頭。
潘筠就給他打了一道符,錢管家的世界也變了,他一扭頭就看到坐在他們家老爺對面的姑老爺。
還是生前的模樣,衣裳還更華貴,人也更有活力,哦,不,是鬼也更有活力。
他鬆了一口氣。
錢老爺正在和孫老爺解釋,“姐夫,我三個月前纔來看過你,只是那時候你不太記事了,我看你現在挺精神,怎麼也記不住?”
孫老爺嘟囔,“我上次見你,你分明才四十不到嘛……”
不過這些不重要,孫老爺只記得錢老爺十多年前的樣子,卻能記得不孝子們最近做的事,他拉着錢老爺就哭訴,“你幾個外甥都壞透了,尤其是你大外甥,壞得透透的,逆子!”
錢老爺:“大昌做什麼了?”
孫老爺哭:“他把我氣死了!”
不是氣話,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氣死。
孫老爺:“我這兩天精神好,就想把身後事交代一番,本也做得差不多了,只是得告訴一下孩子們。”
錢老爺點頭,表示理解。
孫老爺:“樹大分枝,家大分家,孩子們都各有孩子了,大昌連孫子都有了,總不能還讓一大家子混着住在一起,這樣誰做多做少,拿多拿少都不好,不如分出去,各家過各家的。”
“小書啊,不是我說你大外甥,我之所以急急地分家,就是因爲他對底下幾個弟弟妹妹都很吝嗇,”孫老爺氣氣的道:“蕙娘在你姐這裡拿了一匹綢緞,他就不高興了,吃飯的時候指桑罵槐,今年端午,他特意沒叫人去接蕙娘回家,還是你姐怕蕙娘在夫家出事,派了人去問才知道。
你說我氣不氣,老子掙的錢,給我閨女一匹綢緞怎麼了?”
錢老爺連連點頭,應和道:“大昌太不像話了。”
“何止是不像話,我要分家,他不給分!老子還在呢,他就想越過我當家了,不分家,讓他幾個弟弟妹妹給他在家裡當牛做馬嗎?”
又罵剩下的幾個孩子,“我一心爲了他們謀算,他們倒好,也各種不滿意,嫌棄我給別人的給多了,給自己的給少了。都是白眼狼,都是不孝子。”
錢老爺把話題拉回來,問道:“姐夫,家產你是怎麼分的?”
“你那大外甥吝嗇、小氣,你姐要跟他過日子的,我就想着多給他分四成,剩下的六成給剩下的四個兒子平分,這是田宅鋪子和現銀,餘下的一些東西,我收藏的珠寶玉石、書畫等物,除了分出幾箱子給兩個女兒,剩下的也都給他們平分了。”
錢老爺嘆氣,問道:“大昌想怎麼分?”
孫老爺臉黑透了,“他不願意分家,如果一定要分,他要獨佔七成!剩下的三成給他四個弟弟分,至於他兩個妹妹,他連我書房裡的一張畫都不願意給,還說她們出嫁時已經有嫁妝,不應該再回來分家裡的錢。
小書你說,你這大外甥是不是不孝至極?”
錢老爺終於忍不住了,道:“姐夫,他是我大外甥,但是你親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