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雷將軍府邸坐落於隗懷衚衕,不僅離皇宮遠,距離名門勳貴的府邸也遠得很。
隗懷衚衕住得人家不是鬱郁不得志的官員便是混跡帝都的底層官吏。
顧明暖在門房前等了許久,打賞不少銀子才被一個小廝領進二門。
她在二門又站整整一刻鐘,一人繞過影壁牆急衝衝的趕過來,“顧姑娘。”
見她先紅了眼圈,喏喏的說道:“顧姨娘不知您來了。”
“櫻桃?”柳雷被調回帝都時,顧明暖還沒重生,憑着腦海殘留的記憶認出面前的清瘦,面色青灰的少女,“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櫻桃的胳膊比蘆柴棒粗不了多少,撐起不起身上的半舊衣衫。
不遠處在迴廊下喂鳥雀的婢女笑嘻嘻的指指點點:
“是顧姨娘的孃家侄女?”
“真是躲都躲不掉,竟從涼州追到帝都了。”
“沒將軍提攜,顧衍的日子肯定難過。”
“夫人心善看在顧姨娘的面上會賞顧姑娘幾兩銀子渡日。”
櫻桃又急又惱,不敢責怪只是三等的丫鬟諷刺顧明暖,低聲道:“顧姨娘一直盼着姑娘。”
她默默在前領路,顧明暖不悲不喜,宛若聽不到三等婢女的嘲諷議論。
觀其僕便知其主,連表面文章都不肯做,柳家這輩子別想融入帝都頂級勳貴重臣圈子了。
穿過垂花月亮門,顧明暖來到一個荒涼的小院,破敗年久失修的屋子本是住不得人的,吃驚道:“姑姑住在此處?”
櫻桃眼淚落下來,哀求:“您別同顧姨娘提方纔的事兒,夫人說顧姨娘需要靜養。”
屋子裡隱隱傳來咳嗽聲,呼呼作響破舊窗戶隱隱綽綽能看到屋裡的人影。
“柳澈呢?他就眼看着姑姑被送到此處靜養!”
“……二少爺最近早出晚歸,沒來給顧姨娘請安。”
“他正全力巴結安福縣主記不住對他有養恩的姑姑。”
顧明暖是顧氏和祖母一起拉扯大的,對姑姑的記憶很深,顧氏是一個柔順善良的女子。
就因爲太善良才被人欺負!
顧氏雖是妾可也是衙門裡有文書的良妾。
這些年她盡職盡責的侍奉養病主母,操持府中庶務,柳陳氏病情好轉,翻臉就不認人,着實太讓人心寒。
當年顧氏有點點的私心,柳陳氏都活不到今日。
櫻桃嗚咽着給顧明暖跪下了,“求姑娘賞奴婢幾兩銀子,顧姨娘的病不能再拖了,奴婢去求過二少爺……他不信奴婢的話。”
在柳家婆子去客棧時,顧明暖有意暴漏顧衍得罪安樂王就想到柳家不會對顧氏太好。
萬沒想到柳家會做得如此絕情。
“請來大夫只能治姑姑的病,治不了姑姑的命!”
顧明暖推門進屋,因是廂房,屋中光線不好,發黴的氣味讓顧明暖隱約有幾分後悔。倘若她讓柳家知道姑姑的價值,柳家絕不敢苛責姑姑。
也有可能柳陳氏魚死網破直接害了威脅她地位的顧氏性命。
“暖姐兒?是暖姐兒?”
“姑姑!”
顧明暖快步走到土炕邊,扶着瘦得一把骨頭的顧氏,“您別動,我……我……”
縱使有再多的理由,見到顧氏蒼白臉龐,黯淡無光的眸子,她心痛得喘不過氣,
顧氏冰涼的手指碰觸顧明暖的臉頰,滿是欣慰的說:“我就知道,暖姐兒是個俊丫頭。”
以前土裡土氣皮膚黑漆漆的小姑娘總是纏着她問,‘我能變得像姑姑一樣漂亮?’
“你比姑姑好看。”顧氏似哄小孩拍着顧明暖的手臂,“姑姑看到你,真是歡喜……你爹的事,等我……等我再求求將軍。”
顧明暖道:“您別爲我爹擔心,他比在涼州好得多,在帝都能站穩腳跟。”
“我還不知你爹那性子?”顧氏輕輕搖頭,壓抑着咳嗽,“我這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許是明日就去了,臨死前我能見到將軍,他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不會不管顧衍死活,不過以後……你爹就靠小暖你了。”
顧氏喘息好一會,臉頰蹙起病態潮紅:“你祖母臨終前把你們父女託付給我,我做得不夠好,去了那邊不知該怎麼同娘交代……你和柳澈的婚事怕是不成了,將軍在我去後,未必會像以前照顧你們。”
是不是善良知曉感恩的好人都會早早的故去?
顧明暖緊緊握住顧氏冰涼的手,摩挲着溫暖化解她手上的寒意,“我爹不僅能照顧我,還能照顧姑姑您,他同安樂王殿下一見如故,好得跟兄弟似的。”
“真的?他同安樂王殿下交好?”顧氏眼裡有了幾分亮光亦有了求生的渴望。
果然她故意耽擱自己的病情,盼着死前能見柳雷一面,以死託孤。
顧明暖前生吃藥多,醫術看得多,她對醫術一知半解只能看出醫治尋常的病。
方纔她悄悄爲顧氏摸了脈,對顧氏的病情有幾分把握。
她心疼營養不良還故意作踐自己身體的顧氏。
“殿下同我爹好着呢,我爹去哪,他就到哪。”
“如此甚好,甚好。”
顧氏低低的咳嗽着,顧明暖摸茶杯是涼的,把茶水倒進痰盂裡:“櫻桃,去燒些熱水來。”
櫻桃見顧氏精神比往日好,忙不迭的答應,“表姑娘您多陪陪顧姨娘。”
等到櫻桃出門後,顧明暖坐上鋪襯舊被褥的土炕,手放在顧氏後背上輕輕拍着,低聲道:“姑姑可有意大歸?”
顧氏身體一震,目色迷茫,“大歸?”
顧明暖道:“我爹出身南陽顧氏嫡裔,最近就要認祖歸宗了。倘若柳將軍對您好,您有兒有女,我不會勸您大歸,可是您看您撫養長大的柳澈忘恩負義,柳將軍多半也忘了您,您留在柳家,我爹爲您擔心……妾同妻天差地別,我爹不好爲您說話。”
“我連累了你爹?”
“您可別想偏了,我和爹爹都盼着您好,以我爹的脾氣知道您在柳家受委屈或是您一時想不開……他非衝上柳家不可,真鬧出人命或是打死柳將軍,就算他是顧家子弟,陛下也不會法外開恩的。”
清脆爽利的笑聲由遠及近,人未至,笑聲已到:“我才聽聞顧妹妹到了,不曾迎你,顧妹妹可別見怪。”
顧明暖盤算另想辦法讓柳家同意顧氏大歸,“在您大歸前,我不會讓您難做。”
顧氏放心得很,柳沁比不上不結巴的顧明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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