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蕭陽低喝一聲,顧明暖感覺手被緊緊的攥住,佯裝無事看太上夫人表現,很快,蕭陽便放鬆手上的力道,安撫般輕輕摩挲着她的掌心。
還是在意的。
顧明暖努力忽略蕭陽一瞬間的感情外露,太上夫人的話倒也不會引起太多的歧義,縱然淚流步子,也能歸於先帝對蕭家提拔和恩典。
只能騙騙百姓,真正有心在朝廷上拼殺的人此日過後大多會格外留心太上夫人。
蕭越說不上是喜還是憤怒,他自己可以拐跑顧誠的妻子,無法眼看着祖父被人非議嘲諷,有心上前阻止太上夫人,又被利益所打動,畢竟太上夫人待英宗格外不同已經影響到小叔。
倘若是他的話,無論如何也會阻止自己生母,還是說小叔不曾出聲,有心讓外人認爲他是英宗的皇子?
對皇帝而言,沒私生子一說,雖然同大臣妻子偷情有損英宗的名聲,可在當下英宗皇子倘若是蕭陽的話,分量便不一樣了。
太上夫人這番表現在蕭越看來是一柄雙刃劍,有利有弊,他無法掌握住祖父父親留下的勢力的話,蕭陽便可用疑似先帝皇子的身份佔據主動。
蕭越向殷茹遞了個眼色過去,期望殷茹能稍稍阻止太上夫人,留下緩衝的餘地。
殷茹整個人都沉浸在太上夫人流露出對先帝的哀傷中,同爲女子,她比蕭越看得更清楚,太上夫人怕是很愛慕先帝呢。
這麼大的事兒,能打壓下顧明暖的氣焰,她巴不得太上夫人再多些表現,有太上夫人這樣的婆婆,以後顧明暖還怎麼有臉面端着義正言辭教訓嘲諷自己?!
先把她婆婆教明白再說。
殷茹眼裡的興奮顯而易見,自然不曾見到蕭越的暗示,蕭越緩緩搖頭,失望之色一閃而逝,以往大氣聰慧,果決堅強的殷茹怎麼變得目光短淺,小肚雞腸?
當初是他看錯殷茹,還是歲月時光磨去殷茹的優點長處,讓殷茹顯得平庸。
狂風大作,太上夫人手中的經文被吹翻,殷紅的顏色刺痛所有人的眼兒。
楚帝同蕭越想法一致,並不希望蕭陽的身份有所變化,他甚至比蕭越還怕蕭陽是皇兄的私生子。
他可以不在意逆賊手中的英宗皇子,可以承認越王養大的人就是皇兄的皇子,一旦蕭陽有了皇子的身份,他的皇位更坐不穩了,如今他最大的優勢就是佔着大義的名分。
自古篡位的逆臣都留下了不少的罵名,並不能讓百姓信服,比如王莽……國朝的氣運還沒完全消失啊。
楚帝忽視以血寫成的經書,旁人也不好多說,不過卻是越發相信蕭老侯爺,英宗,太上夫人之間肯定有過一段往事。
“陛下,我也有經文獻給先帝。”
姜氏突然站出來打破此時的尷尬僵局,不等楚帝答應,她大步走上臺階,接近哽咽的太上夫人。
蕭陽怔了一下,姜氏比生母更顯颯爽端莊,哪怕她們都是最會保養的女子,都有遠超實際年齡的年輕容貌。
並肩跪在太上夫人身邊,姜氏似變戲法一般從袖子裡拿出好幾本經書,緩緩的扔進火盆之中,重複了一句:“陛下,我終不負您所託。”
幾乎同太上夫人方纔的話差不多,但所有人都不會誤會姜氏同英宗有過什麼。
姜氏看都沒看太上夫人一眼,彷彿面前站着先帝的英靈,喃喃的承稟:“四郎當日不得不離開京城,深感對不住陛下隆恩,他身處偏遠涼州,心念陛下社稷,亦曾後悔不該因兄弟間的猜忌而辜負陛下的看重信任,他該留下來輔佐陛下的。”
頓了頓,姜氏又道:“好在他的兒子能繼續爲陛下,爲皇室效忠,其子顧衍趕不上四郎,卻是一員猛將,爲國朝開疆拓土,四郎的孫女嫁了蕭老侯爺嫡幼子蕭陽,應了陛下當日的戲言。只可惜您託蕭侯爺和顧四郎的事兒只能由我們活着的人完成了。”
“……”
太上夫人鯁了一下,無言以對。
新扔進火盆中的經書被吞噬,姜氏鄭重磕頭,緩緩起身,向面色複雜的楚帝深深一禮,慢吞吞走下臺階。
顧明暖眼睛發亮,霸氣啊,自己比祖母還是差了一點,不該同無可救藥的人廢話。
姜氏從出聲到率先離開帝陵只是一盞茶的功夫,完全逆轉了太上夫人造成的影響,蕭老侯爺和顧四郎是先帝最信任的兩人,除了姜氏和太上夫人外,無人能代替早已過世的兩人完成對先帝的承諾。
“她這麼做,旁人少不了議論她和顧四郎有私情。”
蕭陽心頭是從未有過的溫暖,不同顧明暖愛人的關懷信任,至親全然爲他着想,姜氏甚至不惜自己的名聲,這份陌生的親情又沉重又甜美。
“祖母不會在意,敢於同伯祖父和離,搬空所有的私房和顧家這些年經營的家底,又認我爹爲義子,安安穩穩的做平郡王府的太夫人,她豈是尋常人可以議論影響?祖母做了許多驚世駭俗的事,況且即便她不再提祖父顧四郎,顧家那羣不平不忿的人還少說了?”
“橫豎都少不了議論,祖母……她明白自己對顧四郎是什麼樣的就足夠了,伯祖父只有痛惜懺悔,他不會再誤會了。”
顧明暖眼見姜氏所作所爲,比自己出風頭還要高興呢,以後她還是低調一點,該讓真正有本事有決斷的女子大出風頭。
楚帝長鬆了一口氣,目光越發隱諱,招手道:“靜北侯蕭卿攙扶你祖母先下去歇息。”
蕭越低低的應了一聲,殷茹隨他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太上夫人,不知是因顧明暖的話,還是姜氏方纔露出的輕蔑,太上夫人順從被他們夫妻架走了。
“皇兄始終比朕更有眼光,再芸芸衆生中選中顧四郎和蕭侯爺,他們對皇兄的忠心讓朕羨慕,朕的忠臣又在何處?”
楚帝面露悲涼,朝臣們紛紛請罪,他着手主祭先帝英宗,流程有點不穩的進行,再沒誰突然冒出來,只是本是最重要的祭禮完全趕不上方纔鬧得那出,楚帝和朝臣都顯得有些意興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