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廓空明的天宇,和蒼茫浩渺的西江,夜色慢慢降臨了,在夜色中溶爲一體的牛渚,越顯出此地風景的空闊渺遠,若此時有詩人置身其間,必定會爲那種悠然神遠的感受而陶醉,融合其裡。
而此時此地沒有詩人,只有一羣相互仇視,你爭我奪的凡夫俗子。
吳景依然站在他的指揮戰艦上,臨江而立。此時所有的手段,所有的謀劃都已成無用的往事。奇襲不成的吳景發過一通怨天尤人的火,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在一番偵查後,吳景得知這支突如其來的天兵天將就是那支一直潛藏秣陵、曲阿之間的部隊。部隊人數在一萬左右,領兵的主將是一個毫無作戰經驗的矮胖子。這個矮胖子叫魯肅,他沒見過,此人名氣也不是很響。但聽周瑜這些小輩說過,此人有些俠義。在袁術的軍官那裡他也得知,此人曾抗命不願歸順袁術,出任東城長。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不管這個矮胖子因仗義疏財而薄有威名,還是抗拒袁術,是個巖穴隱士。也不管他是如何識破吳景如此精妙之計劃,現在大家既然明搶明刀對上了,就沒什麼仁義可言。趁丹陽還無其他增兵到來,憑着吳景目前兵力上多餘對手的優勢,一鼓作氣,用蠻力攻下牛渚。只要拿下牛渚,他吳景問鼎丹陽的機會也不是沒有。
但魯肅這個小輩卻出奇的頑強,在強悍的吳景一萬五千大軍面前,毫無畏懼,堅持抵抗。吳景在七輪強攻之下,依然毫無所得,在短短數日內雙方都損失了數千人爲代價,戰鬥陷入焦灼。吳景無奈只得屯兵對岸,在另設戰略規劃的同時,向袁術要求增兵。
袁術也在親孫堅舊部的極力遊說下,最終抽調出鎮守南陽的三萬大軍,由橋蕤、張勳率領急急向牛渚開來,馳援吳景。
魯肅在視察完各營軍務後,匆匆回到大帳,剛坐下端起面前的茶碗,就聽帳外唱名報進道:“大人,杜大目告進!”
“快請進來”,魯肅聽到聲音擡頭說道。杜大目應聲入帳,此時的杜大目身着鎧甲戎裝,威武逼人,雖說面容上有些憔悴,但神情亢奮,看得出這幾日他打的很過癮。
魯肅問杜大目,“深夜入帳何事?”
杜大目現在絲毫不敢再看低這個比他矮半個頭的儒生,人家面對千軍萬馬的廝殺,不曾皺過一下眉,也不曾退縮過半步,並且指揮若定。杜大目躬身稟報道:“稟督郵,翠螺山西麓發現少量敵軍活動。”
“噢!”魯肅一聽杜大目的稟報,立即站起身來,走到帳內設置的一處長臺前,端詳起安放在裡面的沙盤來,沙盤上一面面小紅旗插滿了牛渚各處山嶺、峽谷、灘頭、岸堤,餘下的幾面綠旗雖然數量最少,可是卻統統插在最高處。
“西麓瀕臨江流,峭壁嶙峋,吳景不會傻到要士兵從江上攀爬翠螺山,想從那突襲我軍左翼?”魯肅看着沙盤喃喃自語道。
杜大目也撐着腦袋湊近沙盤,細細瞧着沙盤上的那座仿製翠螺山。這又能看出點什麼?
正當杜大目瞎看,魯肅呆呆冥想時,營帳外突然“嗚嗚”牛號長鳴。隨即夜巡官也匆匆奔入,向魯肅稟報:“三十里外發現大量步兵向此地開來。”
魯肅、杜大目兩人立即出賬,乘在馬上,駛出營地,並肩而行。登到一處高地,極目細看,一眼望將出去,只見從進入牛渚的山道,官路上旌旗招展,火把星星點點,長長的隊伍行列直伸展到天際,不見盡頭。
這時魯肅和杜大目還不清楚來者是友是敵,五十名探馬隊已經派出。杜大目正要請示調派軍士嚴守關隘時,第一隊探馬軍士縱馬急回,下地便興奮稟報道:“稟督郵,司馬,主公到了!”
“啊……”
在前後左右,盡是衛士部屬的保護下,曹智躺在一輛漆黑的四輪馬車中,隨軍緩緩而行。
到此時曹智結束涇縣戰役,遇伏受傷已有半月有餘,他現在已能讓人扶着慢慢坐起,進食也已漸漸正常。但就是還不能下地走路,郎中說無論是盆骨骨裂,還是肋骨骨折,最快都要躺上一月有餘才能下地走路。
曹智憋氣啊!他又不是坐月子,還要躺上一月,對他這個大男人實在是難以忍受。但又無法,這骨頭受傷在現代也差不多這麼養,急也急不來。
鄧艾在曹智傷情稍事穩定後,就建議曹智會宛陵靜養。那時曹智也已調集了巢湖蔣欽和本部雷公馳援牛渚,魯肅又鏘鏘抵住了吳景的進攻。
曹智對目前丹陽局勢還算放心,樸胡已有曹智任命爲涇縣新一任縣令,曹智留給他六千兵馬,繼續壓制好涇縣山越族,並由鄧艾在這裡輔助他處理一段時間政務。而剩下的近八千部屬,原本都是蔣欽、李虎的合肥、巢湖水軍組成,此刻也已被曹智派往秣陵和正趕往那的蔣欽會合後,組成水軍,由水路自西向東向牛渚袁軍實施包抄。
正當他準備迴轉宛陵時,突然從安插在荊州斥候回報,“袁術向丹陽增兵了!”
這讓曹智立時寢食難安,他不顧丹陽上下官員的反對,執意親率馳援大軍前來。
禰衡、鄧艾兩人軟硬兼施,例如說他重傷在身,不宜出征,宛陵的何夫人又新產幼兒,需要他回去照顧等等,想盡辦法阻撓他去牛渚。但曹智認爲他現在打不了仗,上不了前線,坐鎮牛渚最起碼可以穩定軍心,鼓舞士氣。曹智告訴他的部下,要是牛渚失守,丹陽東北大門被打開,那是何靜湘、任紅昌再替他多生幾個兒子他也無暇照顧,還不如現在就專心致志打敗吳景,殺退進犯之敵,保丹陽長久平安纔是上策。
最終鄧艾、禰衡拗不過固執的曹智,兩人只好屈服,從宛陵分兵二萬,由周倉統帥與曹智、王平會和後,向牛渚開來。
魯肅、杜大目得到曹智親來的消息後,都異常興奮,立刻率着一隊親衛騎兵,匆匆縱馬出駐地三十里,與進牛渚的官道上接到了曹智的車架。
兩人這時才大吃一驚,曹智在涇縣受傷了。魯肅一進曹智剛擺下的帥帳,與杜大目一起單膝跪倒,抱拳過首,向坐在一把木輪椅上的曹智行禮、問安。
一看曹智的傷情,魯肅依然跪地不起的愧然道:“主公辛勞,受此重傷竟還要來督戰牛渚,這,是魯肅等的無能所致。”
曹智哈哈大笑道:“子敬,你就別謙虛了,你的戰報我都看了,你做得很好,你第一次帶兵與吳景這個沙場老將就能和他打的不相上下,保牛渚一地未失,實屬不易。此戰就算是我親臨指揮也做不到這麼好。”
魯肅還是誠惶誠恐的進着下屬的本分,這牛渚本是他在主事,不過曹智怎麼怎也是丹陽太守,他到哪裡都是節制三軍的大帥,而原駐地主將就自動變成了副帥。
曹智一來,他魯肅就得避席以讓,統帥之權得移交給曹智,他魯肅雖說年輕,這次也的確立下了些許戰功。但老早懂得謙卑和不能居功自傲,所以神色間絲毫不敢馬虎,對身份的劃分也認識的清清楚楚。
此時,曲阿最高守備官丹陽功曹杜濩也聞訊趕來,拜見曹智。曹智一見杜濩也是嚇了一大跳,只見杜濩右手用白布包裹着,連着另一條白布吊掛在脖頸處,顯然是受了傷。
杜濩見了魯肅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兩人都刻意迴避着對方的眼神。
這時,曹智急着問杜濩怎麼也會受傷了?
杜濩先向曹智問安,關心一番曹智的傷勢後,在尷尬的看了魯肅一眼後,就向曹智跪拜請罪。
曹智等一帳將官都不明白怎麼回事,在杜濩被魯肅扶起後,他自己娓娓道來他受傷的經過。
原來杜濩一直把曲阿主戰場擺放在當利口和橫江浦兩個地方,而未能預見到吳景會把突破口選在牛渚,後來又和魯肅就增兵秣陵一事鬧得很不愉快。杜濩迴轉曲阿後,更是派重兵及杜大目、袁約重守當利口、橫江浦,甚至抽調了一部分兵力準備自己率領增援秣陵。
這時魯肅雖說對秣陵和曲阿雖說有權轄制軍務,但他初來咋到,又要考慮到將來大家的共處,所以他也就李儒、杜濩協商過兩地的防務,商定了一套攻守戰略,做事還是比較客氣的,真正轄制他們兩地的軍務之事,魯肅也只是象徵性的做做樣子。
就在杜濩還未動身之前,牛渚受襲,這一下驚得杜濩不知所以,立即親率五千兵士急增牛渚。但他還是晚了一步,他率部還未趕到時,吳景已經登陸牛渚,就在杜濩大呼對不起曹智的知遇之恩時,魯肅率部先一步趕到牛渚,並擊退吳景的登陸部隊。
那一場灘頭、渡口遭遇戰打的異常激烈。杜濩後來趕到,但也親自投入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