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不客氣,但屋中人神情卻是沒什麼變化,該笑的還是含笑,該面無表情的依舊面無表情。
“竇爺,這話從何說起?”還是那位最先說話的老者含笑問道。
“自來同行是冤家,互相是盼着對方死,但是,光盼着就能讓誰死,那真是天下要大亂了。”另一個人哼了聲說道,冷冰冰的看着竇七,“竇爺,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別說這可笑的話,生意不好,還是問問自己,別問我們。”
屋子裡響起笑聲。
“包家十七哥你敢說你沒在家咒我們?”有人打趣道。
“你們先把我包家的草人燒了,我包家自會收了你們的。”那人依舊冷冰冰說道。
這種看似挑釁吵鬧卻並沒有讓氣氛變得緊張,反而更爲輕鬆,笑聲越發多。
竇七並沒有笑,臉色越發的鐵青。
“我要說什麼你們心裡清楚。”他拔高聲音說道,“當初我竇七在這裡開店,可沒學你們家任何一味菜!再看你們,家家用我的過路神仙,是什麼意思?”
屋中笑聲停了。
“竇爺,說笑了,我們可沒人做出你家的過路神仙。”他們笑道。
竇七冷笑一聲。
“神仙哪有凡人好,樂得自在最逍遙,如今京中唱邊吃遍,我又不是瞎子聾子,諸位,這可有點過了啊。”他說道。
“竇爺既然也知道是樂得自在,還要問什麼?”一人收了笑淡淡說道。
“這樂得自在是什麼?不就是我家的過路神仙嗎?”竇七瞪眼說道,因爲激動。面上的粉些許掉落。
“這怎麼是你家的呢?”另一人皺眉說道。“鍋是你家的?火是你家的?難不成你家用了火鍋。別人就不能用?再說,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一樣的,價錢更不一樣,我可沒見過你家的神仙價錢不足兩個錢的時候。”
廳中人再次笑起來。
“不妨跟竇爺說明白話,這樂得自在本不是我們要賣的,你去打聽打聽,最初都是客官們自己要的,怎麼做。要什麼,怎麼吃,都是他們教店家來做。”一個年長的老者整容說道,“所以我們纔不好收錢,畢竟什麼都不值錢,竇東家,如果真的是我們自己想出的,怎能如此?”
這些事竇七自然知道,這纔是讓他又是氣又是不解的。
“這種食法據說最初是書生們野外遊樂時聊以充飢之法,不可否認。他們中許是吃過你家的過路神仙,所以纔想到如此吃法。但…”老者攤手,帶着幾分無奈說道,“你要怪罪與我們就有些冤枉了,你要真氣惱,不如去找那些書生吧。”
竇七咬牙,這不等於廢話!
“竇爺,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那位冷冰冰的包家男子站起身來,說道,“那種要客人點我們說沒有的話就別說了,開門做生意就是這樣,放心,你家要是加正菜,不管跟我家做的哪一個重樣,我包十七絕不會上門與你吵鬧,最多,再多做一個草人罷了。”
室內轟然大笑。
“對啊對啊,我家也一樣,不過我比包十七還要地道,我可不會背後打小人。”
“要說起這個,柳爺,你家最近上的新菜雕花佛,是不是跟我家的跳牆佛有些太相似啊?”
“是啊,如何?你家能用蘿蔔雕佛爺,我家就不能了麼?”
看着廳中胡攪蠻纏嬉笑怒罵起,沒有一個再理會自己的質問,竇七憤然起身拂袖離開。
他也知道跟這些老行家說不出什麼道道來,但是要是不說,實在是憋屈。
“書生?”竇七咬牙,擡腳踹向一旁走廊的花架,“哪個作死的壞我生意!”
花架應聲而倒,發出嘩啦的響聲。
不過如今包廂房多是空着,並沒有引出人來看。
竇七沿着走廊腳步重重的而去。
“要麼,我們也上正菜?”
掌櫃的說道。
話音才落,就被竇七惡狠狠的打斷。
“此時做正菜?你是能挖來哪家的廚子嗎?”他喝問道。
掌櫃的縮頭。
“可是,東家。”他又忍不住說道,“那些店,大大小小的不僅能上正菜,還能上樂得自在…”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竇七用茶碗砸過來。
“什麼樂得自在,那就是學咱們的過路神仙!”他喊道,“這些不要臉的!”
掌櫃的被砸中了肩頭,疼咧嘴,但也不敢躲。
“東家,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了,人家賣這個,咱們真沒辦法啊。”他急急說道。
都是開酒樓的橫豎都是那些菜,那些器具,從來沒有你家炒這個菜,就不許別家炒的。
竇七鐵青狠狠的砸了下几案。
“那他們也賣貴些!孃的,賣什麼七八個錢!”他喊道。
這價錢還不夠他神仙居一盤秘製醬汁!
“擺明了是故意的!”他咬牙說道,“他們就沒打算用這個掙錢,而是要用這個擠垮我!”
“那,那我們降價?”掌櫃的說道。
這話又引來竇七斥罵。
“你腦子被驢踢了?”他指着罵道,“這時候怎麼能降價?降下來我這還是神仙嗎?不是跟那些凡人也一樣了?他們何必還來我們這裡吃?隨便走進任何一家不都一樣?你這蠢貨,當初我怎麼就請了你來?我娘還把你說的跟猴精一樣!啊呸!”
掌櫃是竇七母親孃家的人,眼瞅着竇家食肆發財,便尋來分些利,在竇七與叔伯們爭產的時候起了大力氣,也出了不少好點子,因此得竇七看重,便應了母親的所求,留他在酒樓做掌櫃。
“我去找我幹爺爺!”竇七站起來說道。
掌櫃的雖然被罵的滿臉通紅,但還是忙攔住。
“東家,法不責衆啊。”他說道,“如今不是一家兩家如此,而是滿京城的食肆酒樓都弄這個,劉大人難道能都震懾住他們不成?”
這京城可不是中書門下秘閣的天下,自然也不是他劉校理一人說了算的地方。
竇七拂袖憤憤坐下。
“那你說,如何?”他隨口說道。
掌櫃的腦子飛快的轉。
“現如今絕對不能降價,我們要做的是讓名氣更加好,更加的神仙與衆不同。”他一面說道,“我們就賣那麼貴,不是誰想吃就能吃的起,名氣,名氣,更大的名氣….”
他轉了幾圈,猛地一拍手。
“有了!東家!”他驚喜喊道,在竇七面前跪坐下來。
竇七說的不過是氣話,根本就沒指望這個蠢材想到辦法。
“有什麼?”他沒好氣說道。
“東家東家。”掌櫃的前移幾步,面色激動,“三月二十,就是京中普修寺大禪會。”
這種事,是個京城人都知道。
“我可沒心情去給他們獻香油。”竇七沒好氣說道。
“去,一定要去,而且還要大張旗鼓的去,還要請幹爺爺出面保我們去。”掌櫃的說道。
竇七看着他有些不解。
“東家。”掌櫃的再湊近一些,眼睛亮亮,“素齋供奉!”
竇七猛地恍然,伸手啪的一拍几案。
而與此同時,太平居里,吳掌櫃也一拍桌子。
“三東家。”他看着徐茂修神情鄭重說道,“這是一個好機會!”
徐茂修看着他,若有所思。
“好。”他點點頭,“掌櫃的,你說如何便如何,你說吧,要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