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振宇滿心的期待,在聽見凌予略顯疏離的一句“洛伯伯”之後,漸漸悵然若失起來。
他尷尬地笑了兩聲:“凌予啊,來洛家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凌予拿起筷子,優雅地咬了一口湯包,鮮美的味道一下子流淌出來,他微微咀嚼,嚥下了嘴裡的食物,然後面色愉悅地看着洛美薇:“謝謝,很好吃。”
洛美薇甜甜笑着:“好吃就多吃點,這一籠全是你的,沒人跟你搶!”
姐弟倆家常般地聊着,彷彿剛纔洛振宇的那個提問,根本不曾在誰的耳邊響起過一般。
靳沫卿看出岳父的窘態,乾咳了兩聲,剛要幫着岳父說點什麼,就被洛美薇搶了先:“有些事情,是上天註定了的。隨其自然吧,急不得。”
說完,洛美薇就給洛振宇盛了一碗鴨舌湯:“爸爸,你就安心吧,小予是咱家的人,跑不掉的,只是他還需要時間去整理一些東西,我們不要把他逼的太緊了。”
靳沫卿面色複雜,他知道,顯然洛美薇把凌予當成女婿了。
凌予也不說話,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跟靳如歌在一起待的久了,他也漸漸學會了在面對食物的時候只管吃自己的那種忘我境界。
洛振宇聽女兒這麼說,看了看凌予,心下想着,現在凌予能回家來跟他一起吃飯已經是不小的進步了,順其自然也好,欠這個孩子的太多了,他還真的不捨得逼他什麼。
一時間,幾個人沉默不語,卻又各懷心事。
等到靳如歌換好一套純棉的睡裙下樓的時候,洛美薇當即站起身來,繞過半個餐桌,將凌予身邊的椅子拉開,然後去扶着女兒就坐在了凌予的身邊。
這一動作被靳沫卿看在眼裡,只覺得剪不斷理還亂。
洛家的餐桌是長方形的,頂端坐着洛振宇,而洛振宇的左右手兩邊各坐着凌予跟靳沫卿,凌予跟靳沫卿面對面,他們各自的愛人分坐在各自的身邊,五個人剛好組成了一個“u”形。
“外公,你們怎麼都不等我就開吃了?”靳如歌撇撇嘴,不滿地抱怨着。
洛振宇卻是笑笑:“凌予今天第一次來,而且你媽媽給他買的蟹黃湯包廚房熱過一回了,這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
一聽說是爲了凌予,靳如歌嘟起的嘴巴又慢慢彎了起來,她拿起筷子的一瞬,很自然地跟凌予耳語:“好吃嗎?”
凌予點頭:“好吃。”
靳如歌擡眸一看,那籠湯包就直接放在凌予的面前,而且裡面已經被他吃的差不多,就剩下最後一隻了,她趕緊伸出筷子就夾了起來放在她自己面前的碟子裡,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粉嫩的小嘴先咬破一點點,然後貪婪而享受地將裡面的湯汁吮吸掉,再一口一口把它吃掉。
等到靳如歌徹底嚥下去了,她兩眼一眯:“果然好吃。”
“呵呵。”凌予笑了,擡手就給她盛了碗湯。
洛美薇也笑了,以前她一直沒往這方面想,但是現在,越看這兩個孩子越般配,也越看凌予越順眼了。
洛振宇嘆了口氣,柔聲責備起來:“如歌!你真是不懂事,凌予第一次來,一籠湯包就那麼幾個,你還吃他的?”
靳如歌從小到大吃獨食吃慣了,靳洛兩家都是以她爲主的,今天外公忽然因爲她吃了凌予的一個湯包而責備她,這讓靳如歌訝異的同時,也替凌予難過。
“外公,凌予又不是外人,吃他一個湯包算什麼。他從小在孤兒院裡跟別的小朋友搶飯吃的時候,也許連湯渣都搶不到,那時候,凌予才四五歲吧,多可憐。”
餐桌上的人一愣,沒人想到靳如歌居然會這麼說。
靳沫卿瞥了眼洛振宇的面色,發現洛振宇面色蒼白,看着凌予的眼神全是愧疚,於是急忙插話:“如歌!怎麼跟外公說話的?”
靳如歌不以爲然地挑了挑眉:“我說的是事實啊!”
說完,她還特地側目一本正經地看着凌予,問:“這麼多年一個人,很辛苦吧,就算我媽媽領養你出來,可是你一直在住校,五歲的小孩子就開始住校,晚上被子掉了沒人幫着蓋,生病發燒了沒人抱着哄,摔倒碰傷了也沒人心疼,還要自己洗衣服什麼的,要是遇上高年級的壞孩子打你欺負你,你也只能受着忍着。凌予,你是不是經常半夜三更躲在被子裡偷着哭?”
“如歌!”靳沫卿忽然板起臉來:“不要再胡說八道了!吃飯!”
凌予也沒想到這丫頭會說這些。
他嘆了口氣,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也沒你說的那麼慘,快吃飯吧。”
靳如歌聞言,眨巴着天真無暇的大眼珠子點點頭,若無其事地開始開吃。
其實,她不是故意要揭開凌予的傷疤,她只是心疼,她五歲的時候過的是公主般天堂裡的日子,可是凌予呢?
她就是要故意說給洛振宇聽,讓洛振宇知道自己對凌予的虧欠是多麼沉重,甚至沉重到,就算讓凌予認祖歸宗都無法彌補,又何況只是一個“養子”的身份?這不是太可笑了?
洛美薇儘管覺得氣氛有些不對,但是也沒多想。
晚飯後,洛振宇說,給凌予安排好了房間,在三樓,就是跟洛振宇的臥室面對面的那一間。
靳如歌跟洛美薇都很興奮,她們陪着凌予參觀了他的房間,是一個小套房,外面書房裡面臥室,自帶洗手間什麼的,一看就是這間別墅的主人房。
靳如歌拉開衣櫃,裡面已經放好了新買來的男士衣服,連睡衣都好幾套,純棉的,真絲的,莫代爾的,什麼料子的都有。
凌予看着屋子裡的佈置,的確很周到,很齊全,卻,這般地陌生。
或許在他的心裡,真正可以算上家的地方,就是北山軍校家屬大院的那套公寓了吧,那段跟靳如歌朝夕相對的日子,是他此生唯一感覺到“家”的存在的日子。
靳沫卿趁着上廁所的機會,湊到凌予耳邊,又提醒了他一句,讓他別忘了自己跟靳如歌的關係,然後他就開車趕回軍區處理一些緊急的事情去了。
這一下,家裡能陪洛振宇的男人,就只剩下凌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