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像拉米雷斯一般血裡泥裡摸爬滾打二十年只是丟了一支眼睛?別說當下了,戰前人也得敬告上天,說一句好運好運。
甩了一把被飆濺出來的牆磚碎屑擦出的一脖子血,西蒙撥掉婊子槍側邊,僅以一層鐵皮從外到內逐漸收束從而禁錮子彈的彈匣,有些時候連他這個經受了嚴格訓練的遊騎兵都不好分辨出這到底是彈匣或是彈夾、橋夾,至少這類武器粗製濫造有一個優點,不挑嘴,隨便銼削一下槍管就能更改出任何口徑的子彈適用,別說槍械壽命,這把點焊痕跡極度明顯的槍要是能連續射擊二十發子彈而不燙到沒法握住,使用者就要謝天謝地了。
“我們得想辦法脫身。”拉米雷斯湊過來低聲說道,看着西蒙一顆顆撥掉子彈又一顆顆裝回彈匣,說道:“你搞什麼?”
“假裝自己崇敬血神。”西蒙回道,插上彈匣,幸虧婊子槍設置了保險,雖然非常不可靠,聽說這玩意每年打死的自己人賽過打死的敵人,西蒙很自然地想起那會兒從柯尼斯堡撤退回米倫三島養傷,康復期間在醫院旁散步,鎮子上有個戰爭博物館,某個紅頭盔的傢伙吹噓着拿一把機關槍三分鐘一個帝國步兵連,於是西蒙指着陳列櫃裡一支外表肖似婊子槍的一截水管,譏諷道:“所以你們還是沒能奪下那座遙遠的橋,對吧?”
後來他們倆打了一架,英國佬贏了。
西蒙撥回保險鐵片,始終保持槍口朝地,說道:“於是我們現在又要討論一下如何脫身的問題。”
西蒙環顧着一條道通到黑,大約三米高四米寬的走道,除卻沒有序號排列的艙室,與肯特堡避難所如出一轍,那時西蒙靠着一把匕首一雙拳頭硬生生暗無天日地扛了兩三個月,終日與巨鼠、巨蜘蛛爲伴,靠的不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哪怕是通風口也極少,偶爾的幾個根本不是成年男子體型能夠鑽進,走道直線前去便是一道被閘門鎖死,看樣子沒有幾發破甲彈壓根不搭理人。
“不好說,是不是該往掌心開一槍然後找個藉口溜回去?”西蒙建議道。拉米雷斯苦笑一聲,暗地一指不遠處的幾個黑旗傳令兵,旁邊的NSV哨戒機槍比M2看起來炫酷多了,說道:“那是槍火騎士的親衛兵,他們是人,我們不是。”
大蓋帽一瘸一拐拖着腳踝,經人扶着才走到了黑旗傳令兵前,近乎討好地獻上兩根菸,黑旗兵當然是無動於衷,大蓋帽環了一圈個個負傷的手下,說道:“大人……就剩下這麼點人了,您也看見了,那羣吸吊貨火力太猛了,光憑這點人根本衝不上去,至少撤走傷員吧……”
黑旗兵掃了一眼大蓋帽腳踝森森白骨,站都站不穩,鼻孔哼了一聲,讓開了道路,算是表明了態度,大蓋帽連忙招呼着十字軍往回走。
“你,留下!”輪到一個剩下半邊手掌四根指頭的傷兵,黑旗傳令兵當即努努嘴,攔下了此人。傷兵口鼻眼血線斑駁,顯然是沒聽清楚黑旗兵說了些,悶頭往前走,黑旗兵也不廢話,擡手就是一槍,驚地後面的馬爾科乖乖地退出隊伍。
“能走路,能開槍的人!全部留下!”黑旗士官厲聲喝道,那些負了輕傷的十字軍盡數唯唯諾諾地退了回去,黑旗兇名令他們相形見絀。“你!拖走!”黑旗士官命令着大蓋帽,屍體拖出了長長一條血路。
經這麼一挑,纔不到十個人得以離開,但西蒙沒一絲羨慕,走道閘門關的是什麼恐怕不言而喻,西蒙甩了個眼神給拉米雷斯、馬爾科,兩人會意,搜尋着槍械彈藥。
四個人,三把M5,一挺NSV,西蒙默默算到,相比較於去做人肉數據,西蒙更願意賭一把放翻掉黑旗兵,黑旗兵眼睛朝前,談不上突襲,但也不需要考慮槍聲會驚動後續的黑旗崗哨,最重要的是開一輪AATS,大蟒兩槍,拉米雷斯、馬爾科一人一槍,後頭的十字軍步兵正巴不得渾水摸魚一番。
彷彿是意識到了面前幾十號算的上身強體壯的友軍威脅性,兩個黑旗兵驟然端起M5步槍,另一人跪姿緊握機槍,最後一個人竟是生生拖動了機槍手,一直往後挪了十五米,騰出了一條警戒線。“突!”黑旗兵一槍精準打中正要前進的西蒙腳下,冷冰冰道:“越過此線者!死!”
西蒙攤開雙手,賠笑着往後退去,如此距離,大蟒精度已經做不到百分百命中,更不要提婊子槍這種向來不與精度掛鉤的垃圾。
“休息一會兒。”西蒙靠坐着牆根,眼角一瞥數米外的小轉廊,自衛軍離他們不到一百米,只需要一個突擊就能盡數殲滅了他們,但自衛軍遭到的問題和十字軍一模一樣,誰靜態防禦就是優勢,誰敢貿然衝鋒就是送死,再好的盾牌與防彈衣都架不住盟軍生產應用版的NSV機槍。
“寄希望於下一組援兵 運氣稍好些,這會兒殺出避難所希望太渺茫了。”西蒙說道,三人嘴裡盡皆發苦,往後是絕不留情的黑旗哨戒機槍點,多少個拐角就有多少個哨位,往前是家仇舊恨負隅頑抗的自衛軍,哪一邊都不是選擇。
西蒙看了眼腕錶,他們在三點十二分踏入了避難所升降平臺,這會兒才堪堪五點罷了,西蒙摸出中午吃剩下的半塊燻肉,就着半壺取自冰雪,明礬片淨化了後反覆煮開了三次才統一配發的純水墊了頓晚餐。
“11點了。”西蒙輕聲提醒道,他收回拿劣質口香糖沾着的反光鏡,溫壓彈破壞了前方走道的暗燈,全靠黑旗兵不時用下掛萬能槍榴彈發射器射出的公路照明彈指路,一邊要提防自衛軍可能的夜間反突擊,一邊要注意這幫黑旗兵大爺是不是心情不佳,也虧得這幫十字軍膽肥,睡得呼嚕震天。
“我猜咱們可以輪換着睡覺了,我困死了。”馬爾科張開臭嘴大大的呵欠,剛要睡去,西蒙耳朵一動,立刻搖醒:“後頭有人來了,腳步很輕……”
西蒙旋即全力催動了微光視覺,果然在走道盡頭無聲無息地竄出了一隊渾身披覆着僞裝網的士兵。西蒙一個激靈,光學迷彩僞裝網?但又立馬否認,若真是他在埃馬爾要塞使用的光學迷彩網,僅憑人類視覺無法發現,必須要用超光譜目鏡辨識,十字軍總部設立在哈里斯堡陸軍避難所,有光學迷彩網不足爲奇,但一直到2055年,光學網依舊處於小規模試生產,要不是看在西蒙拿到過金質狙擊勳章,整個遊騎兵團分到的個位數僞裝網纔不會給他。
西蒙扒過附近睡得極死的十字軍毛糙手臂,躲進人堆裡睜開一條眼睛縫觀察着這隊正好十二個人班組,僞裝網下一副應該是防流彈近炸面甲,戴着一副夜視探頭儀,爲首者藏身於陰暗裡,不廢話一句,全部與值守黑旗兵手語交流。西蒙看清了他們披覆着的僞裝網似乎是由大片大片的鱗葉構成。
長效照明彈熄滅了,士兵們越過了酣睡中的十字軍,一直貼近到自衛軍防守的街壘拐角,自衛軍高擎着的火炬照亮了陰影處,投擲出的照明彈將空地分割出大小不一的一塊塊。
連日激戰也令自衛軍疲乏不堪,他們缺少輪換人員,只能分批休息,沒人注意到牆角某處悄悄伸出了一支槍管。
隊長看着槍匣側邊的小監視屏幕,左手不斷比劃着戰術手勢,迅速摸清了街壘防禦態勢,收回特種拐角槍,單手猛然握拳復又二指一併一指,就是一個眨眼功夫,趁着照明彈熄滅,兩名士兵託着同伴雙足,奮力一送,大鳥一飛,悄然無聲地落進了對面拐角。
落入了那道中途被閘門緊鎖着的特戰士兵立刻往牆根貼了一枚針孔攝像頭,隨後馬不停蹄地小步慢移摸向閘門,從行軍袋裡依次取出零件迅速組裝出一支手持鑿機。俄後隊長又送過了兩個特戰兵,協助着去嘗試打開閘門。
“什麼聲音?”街壘後的某個自衛軍本能地感覺到有絲涼意,好巧不巧睜大眼睛一看,一支烏洞洞的槍口對準着眉頭。
“來……”coming才說到了com,槍口火光一閃,這個自衛軍士兵頓時重歸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