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西蒙得知這一支搜索隊失聯時已過去許久。他正與安茹醫官共同檢查着病癒傷員們復甦情況。抗排斥藥劑看上去完美地壓制住了紫血的活躍性,並牢牢地剋制住源生血的號召能力。就連西蒙自個也發覺那幾滴充當迫害媒介的次生血猶如被困在囚牢之中一般,在拉米雷斯帶着壞消息來之前,他就突兀地心頭絞痛了幾秒,隨後他就預感到多半糟糕。
電梯內,拉米雷斯面色嚴峻地舉起外骨骼手臂總控板,屏幕上回放着模糊不明的畫面,他說道:“這是烏鴉最後傳來的畫面,我們沒能找到更有價值的信息。”
電梯的樓層顯示閃爍着,層疊下降,西蒙並未時刻穿着AEXO去彰顯威嚴,實際上他也不大需要。他沉默地看着自千米高空拍攝下的小隊遇襲畫面:行在甬牆林中車隊彷彿是一瞬間就遭到了大羣黑活屍衝擊,危急到重機槍都未打響就被淹沒,而西蒙直轄的兩名裝甲步兵似乎堅持地久了一些,但也僅此而已。芝卡廢墟是一萬頭活屍還是一萬一千頭活屍沒有純粹分別。
“密爾軍對這片區域瞭如指掌,載具上都配有中距生命探測儀,老手中的老手,我特地組成了兩個班配兩個我們的裝甲步兵,這沒有理由!”
在已經確保了絕對忠誠的拉米雷斯前,西蒙不需要保留任何情緒,兩道濃眉在一茬像是隨便用匕首割過的額發下皺地扭起。西蒙捏着下巴竭力思考着這究竟是什麼性質的襲擊。他必須要在常規的突變生物意外襲擊與海德拉施爲間留好提前量。
他十有八九損失了兩個裝甲步兵,兩套AEXO外骨骼,他僅剩的幾個籌碼之一,輕而易舉地永久殲滅了五分之一。
沒來及繼續深思,電梯門打開之際,一身灰軍裝的洛林軍士面色凝重地掃過西蒙,只揚了揚下巴,示意跟他來。
底層平臺外值崗衛兵稀疏了不少,一次性抽調出五十人去堡壘外執行任務,相當於抽出了編制的十分之一,尤其是在“雨夜遇襲”傷亡數十後短短几天又迎來慘重結果。
“B隊呢?回撤了沒有?位置在哪?”軍靴踏過地板,來往崇衆人皆是匆匆而行,不發一言,偶然間三兩成羣坐在休息區的密爾軍們也是在竊竊私語,看過西蒙與洛林軍士這兩個目前堡壘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的目光無不帶有幾分疑慮。
技術軍士遞來了平板,洛林軍士此刻應當稱作少尉了——密爾城總部的晉升電報來的晚了。他指着平板裡的廢墟地圖,位於堡壘西北面,也就是當日西蒙小隊與多利安人探險隊爆發衝突的金石公園站左右的A隊,業已變成了死灰,另一支處在西南面的B隊,情況也不容樂觀。
“每半小時就要例行通訊,下午一時,A隊就不再回復堡壘,失聯位置J18區,最後的通訊就是這份即時傳輸回來的無人機錄製視頻,現在是下午二時十分,A隊仍未回覆,B隊處在G6區,尚有聯絡。”
“爲什麼現在才告訴我!”西蒙強忍心頭怒火,他可能失去了兩名裝甲步兵,而這兩個外骨骼步兵,比得上四十個傳統步兵!
服役了二十多年才晉升到少尉的洛林軍士眼皮都不擡一下,穿過偌大的二樓平臺,深入到整備間的臨時任務部署區。他回道:“無線電例行靜默,電波能影響到活屍和沼棲妖的交流頻率,這裡是芝卡廢墟深處,不是架了高信號塔的密爾城!”
“命令B隊撤回!”
“已經命令了!他們在30英里外的奧蘭帕克區,全速後退也需要三個小時!”
“太久了!”
“久?”洛林少尉推開電子沙盤旁的技術兵,與戰前地圖大相徑庭,用上百個探險者鮮血換來的芝卡廢墟地圖被黑黃綠三色分割成不盡成比例的三個區域。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以堡壘爲圓心逐漸擴散出的綠黃黑什麼意思,而奧蘭帕克完全在大塊大塊的黑區中。高危區。
“西南方向所有可容車隊快速通過的主幹道全部有活屍築巢,此方向的外遣隊早在奧克朗區就棄車徒步了,要是撤退太快被活屍糾纏住,b隊甚至沒法在天黑前回到安全站!”電子沙盤上一處外遣哨站浮現出來。像這樣的防獸潮過夜站點密爾軍建立了十幾個,存有足夠一支中隊堅持半個月的補給,
“不論天黑與否,b隊都要撤回到堡壘裡。”西蒙說道,洛林少尉隨即投來一個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瘋了!這兒是芝卡廢墟!最大的活屍聚集地!你一個在外邊的警戒營,你以爲你知道夜裡到處亂飛的夜魔?要是那個海德拉弄得鬼,在夜裡撤退,就算是十公里,也是白扯!你這是讓B隊去送死!”
“在兵站裡過夜更是送死!全力撤回堡壘還能活幾個,你根本不清楚海德拉的本事!”西蒙針鋒相對道。
“我不會發出這道命令,我要對b隊裡二十個密爾士兵負責,至於你的兩個人,他們有外骨骼,他們大可以一路狂奔回來。”洛林少尉冷言道。
西蒙聽罷不再多言,對拉米雷斯道:“發消息給法爾平,讓他們帶着大部隊立刻回來,朝堡壘回來!”
“你敢發!”洛林少尉吼道。然而拉米雷斯簡短着輸入幾行指令,快到少尉手剛摸到槍套就了無意義。
“召集其餘人,立刻去接應b隊。”西蒙摘下軍帽夾在腋下,大邁步朝載具升降臺走去。腿長步大到尋常人必須要小跑才能跟上。
雖說馬爾科、喬納森幾人還是暫時處於看管狀態,畢竟他們在密爾堡壘眼裡終究是外來人罷了,而多達半百之數的多利安人探險隊員更是集中關押。上一輪外遣隊就基本派光了堡壘裡志願出擊的士兵,現在西蒙能動用的人,只剩下六個裝甲步兵和原先小隊裡爲數不多的老隊員。
“你好好去守着你老爹,這次你跟着去幫不了忙。”西蒙一邊張開雙臂,一邊拒絕了彼特要跟隨的要求。外骨骼穿卸並不簡單,雖然有一體主軀幹但裝配插板就跟中世紀騎士一般。若不是密爾堡壘有外骨骼整備間,靠旋鈕機來要花去相當長時間。
西蒙活動活動了被螺絲完全契合住的臂甲,這種厚度爲五毫米的合金鋼添加了不少昂貴微量金屬,等同於二十毫米的均質鋼。添加物就是限制AEXO外骨骼產量的最大瓶頸,沒有這項屬於戰前絕密的高等科技,AEXO的主軸條根本承受不了聚能揹包勃發動力時的強烈震撼。
肩後背着西蒙昔日帶出肯特堡避難所的M110A4,實際上比西蒙小不了太多的彼特仍是想爭辯一下,但隨着技術兵大聲喝喊着的:“注意!解除束縛了!”警鈴大作,清場所有外骨骼整備方格周圍十米,不然驟然解除聚能核心約束力場時所震盪出的紊波能給人當頭一棒。
彼特欲言又止地離開,吊在半空着的西蒙看着他消失在人羣之中。西蒙沒時間去多想。“嗤嗤”幾道炙熱蒸汽噴出,裝甲步兵們落回地面。餘下五名全副武裝着的重甲武士站在西蒙身後。
“升降臺就位!下降!”堆着軍械箱的升降平臺只站了六個人,自然是顯得空空蕩蕩。西蒙環視過他如今最忠誠,最精銳,也最唯一的部隊。五個眼瞳中閃爍着紫芒的吾血之血。
忙碌嘈雜的基地中,叉車舉着炮彈架穿梭,而一個又一個的升降臺向載具送去士兵,黝黑的升降道,這一切都與2055年12月時,在決定戰爭勝負前一夜如出一轍。
他想起了安布羅斯中尉跳上軍械箱,踩着無數發4.7毫米無殼彈大聲嘲諷着帝國人空有一身肉而缺少卵蛋,而他,站在連隊裡,在烏泱泱的人頭中睜着鋼藍色的眼睛,透過可視面罩,再一次地聆聽隨軍牧師的戰前禱告。
主啊,賜予信徒力量,好使他們驅逐不信你之名的敵人。
而他,此刻,也終究走出那片烏泱泱,他要成爲零之前的一。
唯一有意義的一。
西蒙側身對着五個裝甲步兵說道:“你我,皆是戰友。”
“六十年前,上一場戰爭我沒有扔下一個同伴,這一次,亦然。”
堡壘大門打開,六個裝甲步兵,就這麼疾奔而出,縱使明知前路艱險,也自當不改其志。
一個人的意志。
……
輕描淡寫擊殺了兩個裝甲步兵,米達倫大氣也沒多喘就迅捷穿行過層疊廢墟,另一邊的獵物已然到了捕殺時機。
陰暗樓廈間,米達倫無聲地行過一頭頭只在夜間獵食的白活屍,而這些素來以落地針聞的鬼物卻是毫無所感。她徑直推開走廊邊某間有着“chief”銘牌的辦公室,坐到腐蝕地只剩下一副架子的“沙發”上,手腕一翻,一支試管就亮了出來。
“看來紫血者已經發現他的真正力量所在了,他在製造奴軍。”
試管緩緩地漂浮出米達倫指尖,懸於海德拉執行官面前,保護液裡三顆失去了原本晶色的次生紫血鄰近於普通的黑。亞歷山大湊到管壁前輕輕一嗅,便如聞到最着迷的美食般久久不肯退去。
“純粹,純粹的紫血……”
“不可思議……”
幾抹乳白光芒在她的指尖點點依次閃過,米達倫詢問道:“既然紫血者造成了擴散事實,他實際上的行爲趨近了我們的吸納標準,是否……用更溫和一些的手段,訓令紫血者反正?”
“很好的提議……”
兩雙截然不同的眼睛泛着神光,執行官淡漠補充道:“不必。”
“有王上維持着血脈迭代已然足夠,多有一者豈非平生枝節?本部形勢堪稱微妙,殿下依舊堅持一己之觀不願妥協,杜福倫大人全力應付着十三議會,姐妹,我們要多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易形者已入圈套,亦是狡兔難逃,待她投降,自然更不需要紫血者。”
“有她一個,我猜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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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是不可能透到這兒的,活屍巢穴是絕對黑暗,而米達倫淡色眸子只會忠實地反映出周遭的黑,只是她也在想,那個曾是王上的公主,已然遭受過他們一次背叛的紅眸女人,真的會投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