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蠻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吉天佑不在身邊,他發瘋的跑出去,總覺得自己心裡空落落的。
“小松鼠?”他站在院子裡,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深秋的涼意更甚,穿着單薄的睡衣有些瑟瑟發抖,地上落了厚厚一層的樹葉子,踏在上面,全是支離破碎的響聲,“天佑,吉天佑!”
黑狗應聲跑出來,遠遠站在後面回他,“太太煲了粥去醫院了。”
“醫院?”蘇小蠻好像完全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兒,“去那裡做什麼?”
黑狗將趙煙素的事情講一遍,他不作聲了,獨自站在院子中,很久都沒動。
趙煙素懷孕了,孩子沒保住,性命垂危,這一切信息像電影般在他腦海裡來回播放,他終於失聲哭出來,蹲坐在樹下,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威嚴,他曾不止一次的在趙煙素面前憧憬過他與吉天佑的未來,他們會生一羣孩子,哪怕是一個也可以,趙煙素一定是記在心上了,所以纔會灌醉了他……
“這個傻瓜……”他喃喃自語的朝着醫院的方向走去。
吉天佑一大早就來到醫院,守在趙煙素身邊,直到她睡醒,才起身拿粥端到她面前,什麼話也沒說。
趙煙素的眼圈莫名紅了,別過臉去,偷偷摸一下淚珠,依然倔強的說,“別指着這點賄賂就想感動我,我最討厭……”
“廢話別說了,”吉天佑搶過話尾,舀一勺粥塞到她的嘴裡去,“是蘇小蠻讓我來的,要感激就感激他吧。”
趙煙素含着一嘴的食物,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急忙嚥下去問道,“真的是他?”
吉天佑又一勺送過去,“難道會是我嗎?”
她才放心的舒一口氣,又忍不住激動起來,“他爲什麼不來看我?”
“他……”
“我來晚了。”蘇小蠻推門而入,笑着走進來,早起的頹喪已消失不見,帶着官方慰問病人的禮貌的笑容看着趙煙素,“你怎麼樣,好些了嗎?”隻字不提關於孩子的事兒,好像他壓根兒不知道一般。
趙煙素剛剛的激動還揣在懷裡,她下意識看看吉天佑手中捧着的碗粥,再看看那絕情又疏離的笑,忽然明白了,“呵呵,好些了,好多了。”她隱忍不發,也跟着裝傻。
“粥要涼了,”吉天佑打破僵局,將手中的碗遞給蘇小蠻,說道,“我還有事要做,剩下的你餵給她,要趁熱,我可是熬了好久的,別浪費。”
說着拿起桌上的挎包,轉身離開了,沒給任何人反應推脫的機會。
病房的門被關上了,房間的空氣驟然稀缺起來。
“我……”蘇小蠻扯扯自己的衣領,“你不能自己吃嗎?”
趙煙素定定的看着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可以,我本要就是要自己吃的。”她努力掙扎幾下,忍着疼痛坐起來。
剛要伸手去接碗,便聽到蘇小蠻嘆一口氣,“算了,還是我來吧。”
他舀一勺給到她的嘴邊去,看到她流光變幻的眼眸,趕緊說道,“你別這樣看我,我還是那句話,這一輩子愛的都是天佑,她讓我做什麼,我便照做,你千萬別爲此生出感動來,就像這次的傻事以後都不要再做了,我不會感動,一點兒都不,我說想要孩子,是想要我和天佑的孩子,別人,誰都不行。”
趙煙素眼裡的光漸漸黯淡下去,她的笑容還堅持掛在嘴角,吸了吸鼻子,有些酸澀,“我懂了,記住了。”
二人沉默的吃完了飯,蘇小蠻毫不留戀的走出房門,終於解脫了,他嘆口氣。無論趙煙素爲她做過什麼,他都不在意,他記住的是,是她害自己離開了吉天佑,變成惡魔的自己都是拜她所賜。
“天佑,”一回到家,他就到處尋找她的蹤影,連喊幾次後沒有答應,便有些焦躁,“太太去哪兒了?”他踢倒面前的花瓶,大聲質問下人。
“在房裡呢。”那下人發着抖說,指指吉天佑原來的房間。
蘇小蠻推門而入,窗簾都拉着,格外安靜肅穆,直到看到椅坐在牀上的人,他才放心下來,“你在呢,喊你也不吭氣。”
吉天佑沒理他,甚至連頭也沒擡。
“你怎麼了?”蘇小蠻覺得氣氛不對,走過去,坐下身來詢問,“身體不舒服嗎?”
吉天佑將手中的書放下來,擡眼看他,反問道,“你說我怎麼了?”
他便明白她指的是趙煙素懷了他的孩子那件事,心虛的低着頭,“那是她故意的,我……那個時候你根本不讓我碰……”他努力爲自己開脫,越想努力狡辯,便越是言不由衷,“都是她害的,真晦氣,一直跟在我身邊,甩都甩不掉……”
“是嗎?”吉天佑冷笑一聲,“我記得當初,你也這麼死皮賴臉跟着她的。”
蘇小蠻不說話了,沉默過後爬過她身旁去,“我錯了,天佑,你原諒我這一次,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下一次,我敢對天發誓,跟你在一起後,我從來沒有……”
“夠了。”吉天佑推開他,異常平靜的嘆口氣,眼掃着前方的黑暗處淡淡的說道,“你真的那麼想要孩子嗎?”
蘇小蠻怔住了,他疑惑的看她的臉色,猜測不出她是什麼態度,便試探地說,“我尊重你的意見,你要是不想,我決不勉強。”
“所以,你悄悄換了我的藥是嗎?”吉天佑直逼他的眼睛。
蘇小蠻再次低下頭去,有些惱羞成怒,“我那是爲你好,吃多了那些藥傷身子,等將來……”
“我們有將來嗎?”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怒火,朝着他咆哮道。
此話一出,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這是一個多麼諷刺的問題,明明彼此心知肚明,卻互相欺騙,各自做夢。
蘇小蠻的拳頭緊緊攥着,他隱忍不發,默不作聲的出了門,走了。
吉天佑坐在牀上,愣愣的發呆,她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是將這麼長時間處心積慮的幻想打破了嗎,這意味着失敗了?
她有些懊惱,恨自己如此冒失,忍不住在牀上哀嚎起來,該怎麼跟江義含說,怎麼跟老徐開口?蟄伏了幾個月,卻一事無成,沒幫上任何忙,還搭上了自己的清白,這算什麼?
“啊……”她越想越怒火,“我爲什麼又激動起來呢?”
戰戰兢兢等了一天,傍晚的時候,蘇小蠻身邊的張力來了,她來到福記樓,上了二樓的包間,蘇小蠻就等在那兒。
她在門口糾結一番,將心一橫,做好了要死纏爛打抵死不認的準備,推門而入。
“大……江義含?”,吉天佑被晃了一下,不禁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江義含站起身,也摸不着頭腦,“是蘇小蠻請我來的,說是有要緊的事兒。”
“那他呢?”吉天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蘇小蠻究竟要做什麼,把江義含找來,會不會是發現了什麼,還是……她得趕緊將剛剛發生的事兒告訴江義含,可是就在她慌亂要開口的時候,蘇小蠻進來了。
“都來了,”他將外套脫下,隨手放在門口的架子上,看了看吉天佑,走過去,溫柔的嗔責道,“瞧你,進門兒都不脫外套,一會兒出去該生病了。”邊說着,邊幫她脫下來,“坐吧,怎麼傻乎乎站在那裡。”
江義含看着神色怪異的吉天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疑惑着。
吉天佑皺着眉頭朝他搖搖頭,坐在對面,心事重重。
“義含兄,”蘇小蠻走過來在吉天佑的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最近生意怎麼樣,有起色嗎?”
江義含呵呵笑兩聲,“還不錯,在蘇隊長這兒拿了些通行證,還真的是幫上大忙了。”
“是嗎?”蘇小蠻淡淡的回一句,端起一杯酒,“以江兄的眼光看,小鬼子還能撐多久?”
“啊?”江義含愣住了。
吉天佑的手忍不住抖一下。
“這個……”江義含看看吉天佑,呵呵笑道,“蘇隊長何出此言呢?”
蘇小蠻也笑兩聲,“我就想知道,在義含兄的眼裡,所看到的未來是多久,希望有多遠。”
江義含並不明白蘇小蠻的話,可是一旁的吉天佑卻低下頭去,不過她也默默鬆一口氣,好像目前看來,他並沒有什麼反常。
“這個……”江義含看看對面的吉天佑,見她神色有些舒緩才正式回答道,“我是個商人,不管這些,但是未來和希望卻是人人都有的,至於有多遠,那就得聽天由命了。”
“是吧。”蘇小蠻好像很滿意這個答案,他更加攥緊了吉天佑的拳頭,“今天早上有人問我,希望,什麼是希望呢,我一時沒想明白,鬱悶了一天,還是決定讓義含兄來開導開導我。”
“是嗎?”江義含瞅瞅吉天佑,雖然不明白他們談了什麼,可是總覺得跟吉天佑脫不開干係,凡是涉及她的,他都得謹慎再謹慎,“我的希望是賺大錢,越多越好,蘇隊長的自然是升官發財,不是嗎?”
蘇小蠻笑了笑,卻搖搖頭,“不,我從來不把升官發財當做終極目標,我覺得希望是跟人有關的。”
“哦?”江義含就更加疑惑了,他顯然不明白蘇小蠻的話是什麼意思。
對面的吉天佑終於忍不住了,她扭頭看看蘇小蠻,小聲說道,“你們不是有要緊事要談嗎,我不太感興趣,你們聊吧。”她起身想走,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爲什麼要在江義含面前提這些,她始終猜不透。
蘇小蠻在座位上緊緊拽着她,“在我的世界裡,哪有比你更要緊的事兒。”
吉天佑掙扎兩下又坐回去,低着頭,等着最後的噩耗來臨。
“我跟天佑成親多時,”蘇小蠻緩緩開口道,“她卻一直不想要孩子,江兄可有什麼法子說服她嗎?”他一直盯着江義含的臉,彷彿要將他看穿一般。
“是嗎?”江義含故作鎮定的看看吉天佑,越是在關鍵時刻他越是表現的無比淡定,彷彿事不關己,還努力促和一段佳事,“天佑姑娘的意思是不想要?”
“她說,我們沒有希望。”蘇小蠻語氣平穩,可是桌下攥着她的手用盡了全力,讓她不禁吃痛的閉上眼睛消受。
江義含看看吉天佑,在看看蘇小蠻,忽然笑了,“小兩口吵架了?”
吉天佑將臉撇到一旁,還是不作聲。
知道她可能失控脫口而出的話,惹得蘇小蠻不高興了,眼看着她處在下風,江義含靈機一動,便將話題引導蘇小蠻和趙煙素的關係上來,“是爲那晚趙姑娘的事兒嗎,男人嘛,難免有犯錯的時候……”
蘇小蠻的臉由原來的緊繃變成了愧疚,他太在意吉天佑說的話,而忘了這件事究竟因何而起,說起來還是自己有錯在先。
吉天佑很感激江義含替她解圍,可是她知道關於孩子這件事,蘇小蠻是不會罷休的,她的心很亂,迫切的想要跟別人談一談,最好是江義含。
“我已經跟她道歉了,這件事本來……”蘇小蠻還想狡辯,卻被吉天佑打斷了。
“小蠻,你出去一下,我可以單獨跟江老闆談一談嗎?”她認真看着他,幾乎是在祈求。
蘇小蠻默許了,自己到隔壁去,那裡有幾個漢奸在猜拳喝酒,看他一時半會兒是脫不開身的。
江義含掩了門,轉回頭急切的問,“究竟怎麼回事兒?”
吉天佑胡鬧的將事情大概說一遍,彼此看着沉默了。
“我該怎麼辦?”吉天佑抓狂的摸着自己的頭髮,“大叔,帶我走,我一刻都不想留在這裡了。”
江義含動了動嘴脣,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不要孩子,”她神色艱難的搖着頭,“我不要蘇小蠻的孩子,一個漢奸的孩子,生下來……不,他根本就不該有。”
“天佑,”江義含抓住她的手,“先別緊張,孩子的事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有的,再等等,堅持一下,我一定會……”他在下決心,在艱難地做某種重大決定。
“他換掉了我的藥,”吉天佑已經不能平靜了,她的身子在瑟瑟發抖,“我怕,從來都沒有這麼怕過,大叔,求你了,帶我走……”
江義含將懷裡的人摟得跟緊些,其實今天,他是帶着任務來的,他們研究許久的計劃已經開始生成,再加上上決思灰的線索,已經可以找到風清的秘密了,這一步至關重要,所有的步驟都停在吉天佑這裡,他們需要她,來接近和掩護。
可是這一刻,江義含開不了口。
“我……”他的猶豫寫在眼裡,像一把刺刀刻在吉天佑的心上。
“算了,”吉天佑推開他,無奈的笑笑,“聽天由命吧。”她輕輕舒一口氣,“有什麼任務嗎,是要刺殺鬆井嗎?”
是不是隻要鬆井死了,一切都會結束。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