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門口,黑狗停了一下,問道:“吉姑娘,咱們去哪兒啊?”
吉天佑脫口而出,“當然是柳鎮。”
黑狗臉一黑,“不太好吧,畢竟那裡認識你的人多。”
被他這麼一提醒,吉天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調轉馬頭就往寨子裡飛奔而去,“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當吉天佑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裝備,白襯衣馬甲西裝,頭髮挽進帽子裡,遠遠的看去,就是一個帥氣的小夥子。
離着近了,黑狗眼尖的認出了那頂帽子,竟是上決思灰的,平日裡他用的最多的一頂帽子,戴在吉天佑的頭上,倒也合適,許是頭髮起了一定作用。
黑狗嘿嘿笑着:“姑娘搖身一變,竟比大哥的少爺還英俊哩。”
吉天佑微微一笑,“如今還稱我爲姑娘嗎?”
黑狗靈機一動,“少爺,那就改口叫少爺了啊。”
二人哈哈大笑,疾風而馳。
年下的柳鎮好不熱鬧,他們牽了馬進城,先進了一個飯館,吉天佑的身上還有些銀兩,折騰了一天沒怎麼吃過飯,比試幾場又消耗了大量的能量,她問見飯菜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嘴脣,不管黑狗的阻攔,硬生生要了兩盤燒雞,幾個饅頭幾份菜,說什麼還要再加一條魚。
她大口大口嗚咽的吃,黑狗皺着眉頭看她,忍不住嫌棄道:“別人都在看你呢,能不能淑女一點兒?”
吉天佑白他一眼,用力扯下一個雞腿,大啃一口,“淑女個頭啊,我現在是個男人,忽然發現做個男人真好,哈哈,以後我就以這身份自居,逍遙快活。”
“你是逍遙快活了,以後還怎麼嫁的出去?”
黑狗一句話將吉天佑噎住了,嘴裡含着的肉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硬生生卡在那裡,憋的紅了眼眶。
黑狗一看情況不對,心裡大叫一聲不妙,堆起滿臉的笑迎上前去,“姑娘別傷心,我跟你說笑呢。”
吉天佑狠狠瞪着他,掰下另一個雞腿,用力堵住了他的嘴。
二人就這麼沉默着吃完了飯,一個心滿意足的去結賬,一個心虛的跟在後面,不敢吭聲。
出了飯館的門,吉天佑打算往東走,可是偶然間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便悄悄跟了上去。
是三姨太,她神色慌張的夾在兩個男人中間,低着頭,面色蒼白。
黑狗悄聲跟着吉天佑,他以爲她在尋找作案目標,心裡還在讚歎,自己上沒上手教呢,就已經開始了,還真有那麼回事兒。
兩個男人脅迫着三姨太進了一條小衚衕,吉天佑再跟上來的時候,衚衕裡極其安靜,不見了蹤影。
“人呢?”她急的轉過身來問黑狗。
黑狗很是無奈的搖搖頭,“我哪兒知道?”不過他探探頭,向遠處看一會兒,指了指衚衕深處的一座房子,“走,咱們過去看看。”
吉天佑跟上去,這是一個深巷,衚衕的盡頭被堵上了,每隔不遠就有一扇門,分別通向不同的院子,究竟是被帶到哪一個門裡去了,吉天佑摸不着頭腦,她指望黑狗,卻看到黑狗正跳到一戶人家的院牆上,四處打量。
“原來你用的是這笨辦法啊?”吉天佑有些失望,就在這時,忽聽得一個女人淒厲的叫喊,她蹙緊眉頭四處張望,卻依然不知道叫喊聲從哪兒個門裡傳出來。
黑狗跳下高高的院牆,指了指左前方第三道門,悄悄移到門口,趴在門縫上悄悄往裡看,隨後對着吉天佑打啞語,“就在這兒。”
吉天佑飛奔而去,將門縫輕輕推開一點兒,朝裡面張望。
一個男人背對着門,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好像在打盹兒,最口哼着小調,宛然不顧屋裡傳來的陣陣悽慘叫喊。
吉天佑朝黑狗點了點頭,他便會意,悄悄走進去,一拳就把那人撂倒在地,暈了。
吉天佑穿過門檻,走到屋門口,貼着窗向裡張望,這一看,差一點兒叫出聲來。
三姨太滿嘴的血,跪在地上,頭髮凌亂,溼漉漉的水珠不斷地從頭髮上往下滴着,剛剛押解三姨太的男人,站在她的左右,一個手拿皮鞭,一個手還緊緊抓住她的頭髮,身旁就是一缸冷水。
還有一個男人背對着門,坐在椅子上,點着一支菸,吞雲吐霧,很是愜意。
背對着門的男子開了口,“三姨太,如今你的期限已到,再這麼死扛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不如給你來個痛快的,就吊死在這裡,如何?”
三姨太立馬磕頭求饒,摸一把臉上的水珠,畫的濃妝早已花的不成樣子,半人半鬼的哭嚎着:“劉哥,饒命,求求您了,我是真的拿不出那麼多錢,您回去告訴李大人,再寬限我幾天,保準,這一次保準給他湊齊了,劉哥,看在我伺候您這麼些年的份兒上,你再幫幫我吧。”
那男子冷哼一聲,甩開三姨太撲上來的手,“海英,真的不是我不幫你,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老是這麼拖着,誰能沉得住氣?李大人說了,你只要翻出義昌商號的進貨憑證,就給你抵消了那一千大洋,可你偏偏不幹啊,這不是找死嗎?”
三姨太拼命的搖着頭,眼淚和水滴混合在一起,哭的傷心欲絕,“李大人不知道,自從我家老爺回來後,商號裡所有的人的進出都格外規範,想靠近都成問題,更別說從裡面拿出這麼重要的東西來了。不是我不配合,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那就沒辦法了,又沒錢還不賣命,你說我該怎麼幫你?就你這破身子我都玩兒的沒心勁兒了,送給李大人,他也不享受啊。”那個男人繼續在誘導,吉天佑終於想起了這個聲音是誰,就是上一次夥同三姨太灌醉她的那個男人。
一想到這兒,吉天佑在心裡咒罵一聲,這次算是他自己送上門而來了,君子報仇,全靠時機,當然不能錯過,抿着嘴笑一下,暗中下了決心。
三姨太一聽那男子的話,立馬破涕爲笑,摸一把鼻涕眼淚,說道:“江府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李大人看上哪兒個了,我送到她眼前去。”
三姨太一臉討好的笑,看的吉天佑有些噁心,還真是狗改不了****,三番兩次用別人的身子解她的危難,吉天佑在心裡咒罵着,還是忍不住聽聽這個李大人又看上了誰。
那男子清清嗓子,“不瞞你說,我偶爾聽李大人提到過你們府上二姨太,他說那一定是個悶騷的女人,明明長相不錯,卻總是刻意低調,也是猜不透。”
“二姨太?”三姨太和吉天佑一樣震驚,彷彿聽到了什麼怪談,忍不住笑出聲,只一瞬間又覺得自己失態了,皺起眉頭解釋,“二姨太向來古怪,又老奸巨猾,要搞她,恐怕不容易。”
吉天佑陷入深思,她想起那次跟蹤二姨太時,說的古怪鳥語,也不知是哪裡的方言,還有她在寺廟衣服上的血跡也不知是何緣故,總之,渾身上下都是疑點,乍一看平淡無奇,細研究卻哪兒都不對勁,就像這個人說的,身在府中,不爲爭寵,不刻意打扮,深居簡出,充耳不聞,真的是生性淡薄還是另有隱情呢,吉天佑說不準。
以三姨太的答覆來看,他們是打定了二姨太的注意,吉天佑冷哼一聲,看着狼狽的二姨太搖搖頭,這個人沒救了,本來還想出手相助,心在看來自己多慮了。
黑狗湊到她耳邊,直至天色道:“黑天傍晚的,正適合打劫,你卻在這兒浪費什麼光陰?”
吉天佑收回注意力,只聽得裡面說定了期限是明天,再想去聽,門忽然響了一下。
“誰?”拿着皮鞭的男人警惕地擡起頭這外面張望。
另一個也跟了過來。
好在吉天佑反應快,快速躲到一旁,翻過高高的院牆,爬上了屋頂。黑狗更是早有準備,掰住門棱輕輕一躍,便翻了上去,二人站在屋頂上,靜靜望着屋檐下的人影。
跟出來的男人站在門口朝院子四處張望一會兒,沒見人,放心的走進屋去,關上了門。
“可能是隻野貓。”那個人說。
吉天佑和黑狗沿着院牆跳到衚衕裡,往外走,她的心裡裝着事兒,那個李大人爲什麼會對義昌商號的進貨憑證感興趣,一個頂着名沒什麼實權的屁官,要這個有什麼用,莫不是栽贓?她自然而然想到了孫長興。
“咱們去哪兒,你到底有沒有目標啊?”黑狗問的正合適宜。
吉天佑便帶着黑狗大搖大擺的來到孫長興的府門口。
“劫這個,你確定?”黑狗嚥了下口水,這第一次打劫就挑這麼個大頭,還單槍匹馬,“不太合適吧?”
“怎麼,你怕了?”吉天佑包臂微微笑着,她想到上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是跟江義含……她的腦袋忽然一怔,“等等,江義含當時也是衝着李副官來的,他好像拿了鑰匙,然後當天彈藥庫就炸了,再然後,他在樹林中救了自己……會有這麼巧嗎,還是他就是衝着彈藥來的,那麼他爲什麼會對這個感興趣,只能說明他不單單是個商人,失蹤三年,去了哪兒裡,忽然回來又是爲了什麼,這一切都是個謎。”吉天佑忽然覺得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看清楚過江義含。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黑狗已經採取行動了,他圍着整個府邸轉了一圈,找到最容易下手的缺口,就是後面左側的矮牆。
他收好槍別在腰間,轉頭問了吉天佑,“你跟這家有仇嗎,要不要殺人滅口?”
吉天佑忙擺手,“劫財就得了,大過年的別做這喪氣事兒。”
黑狗低下頭,拽這吉天佑往後走,一邊走一邊低頭說:“天色還早,咱們再商量商量細節,黑了再行動。”
商鋪漸漸打烊了,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反倒是成羣的小孩子越來越熱鬧,他們瘋跑着,叫囂着,將整條街的寂靜碾壓而過,伴着狗吠和炊煙,迷了吉天佑的眼睛,她用力吸吸鼻子,發出長長的嘆息,罵一句,站起身,“我等不及了,現在就幹吧。”
她奪過黑狗的還未來得及吸完的菸捲一腳踩在地上,“記住了,只劫財,別傷人。”
黑狗也不生氣,悶聲點點頭,自從知道了吉天佑的身手和機靈勁兒,他對她抱有極大的威望和信心。
此時的孫府,一片祥和,由於是大年下,府中掌了不少的燈,燈火輝煌中,人們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悄聲討論着什麼。
吉天佑和黑狗從踩好點的地方跳進來,有一隻狗發現了他們,剛叫了一聲,便被眼疾手快的黑狗掄起木棍打暈了。
吉天佑不禁佩服的五體投地,伸出大拇指聊表讚賞。
他們在黑影中快速穿梭,有驚無險的來到孫長興住宅的對面,遇到了麻煩。
不知是不是上次的教訓太深刻,這隻老狐狸明顯的加強了自己院子的防守,從他們來回走動的頻率來看,很是恪守敬業。
黑狗猶豫一下,悄聲說:“如果我去引開他們,你自己進去,能搞的定老狐狸嗎?”
吉天佑點點頭,表示沒問題,其實她心裡是打鼓的。
黑狗二話沒說,翻上牆頭,拿起一塊磚頭朝着一個人扔去,立馬引起了那些守衛的注意。
“誰?”
“看,牆頭。”
“追!”
七八個人匆匆追上去,還有一人緊急敲響了鑼。
“什麼事兒?”從孫長興屋子跑出一箇中年男子,急匆匆的問。
留下來的守衛說:“看到一個人影走過去,大夥兒去追了,請管家放心,沒什麼大事兒,讓老爺安心待在房裡就行。”
吉天佑就是趁着這個空隙,闖進孫長興的房間的,她開了門,孫長興還以爲是管家回來了,頭也沒擡的問道:“出什麼事兒了,這麼吵?”
吉天佑那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笑道:“孫老爺,別來無恙啊。”
孫長興的身子一怔,慌忙擡起頭,“你是?你怎麼進來的。”
下意識的的將手伸進旁邊的抽屜裡,他的槍就在那裡。
吉天佑一個箭步跳到他的桌子上,擋住了他還未來得及拉開的抽屜,笑眯眯道:“別這麼心急嘛,咱們先聊聊人生。”
“你……你是誰,怎麼闖到我家裡來了?”孫長興不着痕跡的看看門外,心想着這羣笨蛋也不知道發現屋內的動靜了沒有。
吉天佑想報自己的名號,想了想,不夠振聾發聵,便說道:“雪花蔓,聽說過嗎?”
孫長興差點兒從椅子上掉下去,顫巍巍的發着抖,“雪雪花蔓,你是雪花蔓?”
從上次李副官在他府上被刺,到彈藥庫爆炸,再到石清南全軍覆滅,被俘虜,這一切都跟雪花蔓有關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匪,沒想到就這麼貿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這一刻,他不知自己該說自己幸運還是倒黴。
“你想幹什麼?”孫長興顫抖着問,他皺着眉頭,“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