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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凡現在每個月回一趟京城,除了報銷,彙報工作就是領工資,工資一到手,他像往常那樣寄上三分之一回家,然後自己再取三分之一做爲日常花銷,剩下的都一分不少的存了起來。

萬達的那個賬戶他本來是要去退掉的,哪知道他退戶的時候,前臺服務員看了一下賬戶,讓他稍等,他等了一會兒,竟然等來了路濤。

路濤非常尷尬地說是不是路小凡覺得他熱情過度,騷擾到了他,所以要退戶,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只好賠不是了,因爲傳出去是他這個總經理服務不到位才導致客戶要銷戶。

路小凡長這麼大,還沒讓別人尷尬難爲過,路濤一連串的抱歉倒反而讓他不好意思了起來,這退戶的事情就也不了了之了。

從那以後路小凡買賣股票基本都是通過電話下單,偶爾來交易大廳碰上路濤,路濤也只跟他閒聊一點其他的事情,兩人相處下來倒有了幾分朋友的味道。

九四年的股價常常飆升,有的時候一支股票短短地二三個月內從幾塊到上百塊也是平常的事情,越是股價高,股民也越是瘋狂,那股價就好像是坐了火箭一樣,往上竄了,就不再回頭。

路小凡每天也就是炒炒股票,跑跑客戶,做做飯,貝律清似乎完全淡出了他的世界——如果讓路小凡來詮釋又會覺得有誤,因爲那個男人從來沒有在他的世界裡待過。

天津的夏天都是熱得嚇人,路小凡將客戶們都跑了一圈,便蹲在路邊的大樹下拿了一疊商品說明書大力的扇着。

腰邊的Call機突然響了起來,自從路小凡把手機還給了貝律清,他也就用回了這個自己買的數字Call機,一看上面的號碼,居然是科長的。

路小凡連忙小跑找到一個公共電話亭,回呼過去,科長一接到電話就道:「路小凡,你們家人到公司來找你,是不是你媳婦啊?哭哭啼啼的!」

「貝律心……」路小凡一時有一點發懵,他有一點不能把那個嬌貴、傲氣,像一朵帶刺玫瑰一樣的貝律心跟哭哭啼啼這四個字聯繫起來。

「小凡哥!你在哪裡,我是小鳳啊!」科長的電話象是突然就被人奪了,然後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小鳳……」路小凡大吃一驚,跟他路家兄弟一起青梅竹馬的小鳳,他曾經做夢想娶的理想妻子小鳳,路小凡這一驚還真吃得不小。

「別急,別急!」路小凡道:「你,你能不能搭車來天津,來天津再說!」

小鳳突然找到了這裡,哭得稀里嘩啦的,路小凡本能地覺得肯定不是什麼小事,又直覺曉得絕對不能讓小鳳在電話裡面說原因。

路小凡掛完電話就去天津站接小鳳,等了從京城過來的四五趟車,纔算在出站口見到了一臉憔悴,一身浮腫,曾經清秀的容貌全走了樣的小鳳。

小鳳一看見路小凡就一把伏在了他的肩頭哭得個稀里嘩啦的,一直抽泣地喊小凡哥。

路小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撐住小鳳的身子不往下滑,軟癱在地上,等他把小鳳弄到了招待所,才硬着頭皮聽小鳳一邊詛咒路家,一邊亂七八糟的說事情。

她說得雖然亂,但是路小凡還是聽明白了,路小平把小鳳的肚子搞大了,卻消失地沒了個蹤影,小鳳去路家要路小平的地址,路媽就是不肯透露。

小鳳被逼急了,趁着路家沒人就溜了進去,撬開了櫃子,別的沒發現,就發現了路小凡的匯款單,路小凡自從從貝家搬走之後,匯款單就一直留的是單位的位址,所以小鳳才一直找上了他的單位。

路小凡一聽這件事情只覺得頭皮頓時就發麻了,他給小鳳買了點吃的,孕婦懷孕前期要麼好吃,要麼什麼也吃不下,路小凡覺得小鳳顯然不是後者。

他安排完了小鳳,就連忙給路小平去了傳呼,告訴他小鳳找到天津來了。

哪裡知道路小平到了晚上還不回呼,不要說小鳳就連路小凡都急了,到了很晚的時候,路小凡總算收到了一個回呼,他看了一眼小鳳,小鳳一個孕婦折騰了幾天,似乎睡着了。

路小凡輕手輕腳下樓,在招待所的老闆那裡給路小平打了個電話。

路小平開口就道:「小鳳是不是在你身邊!」

「不在!」路小凡回答。

路小平似乎鬆了一口氣,低聲道:「小凡,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路小凡立即道:「哥,這事我可沒辦法。」

路小平急了,道:「小凡,我這都快跟微微訂婚了,局裡上上下下都知道這件事情,我轉正也在節骨眼上,她要冒出來,不是要我的命嗎?」

「那你,你怎麼會把小鳳的肚子搞大了?!」

路小平一連串的嘆氣,道:「我不是存心的,那,那不是回家跟朋友喝多了,你也知道小鳳從小就崇拜我,她一糾纏,我一時不清醒才犯下了錯誤。我怎麼可能看得上小鳳,她初中都沒畢業,我是大學生,她在家裡種田的,我就要是國家幹部了,這根本就沒可能的……這女人怎麼就沒一點自知之明,她在家打了胎告訴我一聲,我又不是不會給她寄錢……」

路小平一路絮絮叨叨,路小凡突然吼道:「是,她是個小人物,配不上你。可你既然從來沒有想要跟別人過一輩子,你做什麼要給別人夢想!你爲什麼要讓別人以爲你會跟她一輩子,你是個混蛋!」

路小平從來沒有被路小凡這麼大聲吼過,不過現在這會兒他有求於弟弟也就顧不上了,只好道:「是,是,我是混蛋,小凡你這次無論如何要救你哥哥,你看我這都快結婚了,如果讓微微知道這個鄉下女人找上門來,還不把我吃了。你趕緊地勸小鳳打胎,打胎的錢我就給你匯去,啊,我再給她一點賠償!」

「誰稀罕你賠償?!」路小凡的耳邊突然炸開了一聲脆響,他嚇了一跳,手中的話筒頓地便掉落了下去。

小鳳人生地不熟的,其實心裡挺害怕路小凡會偷偷把自己丟下了,迷迷糊糊中見路小凡出去,連忙醒了,她跟在路小凡後面聽見他給誰打電話,她也猜得到是給路小平打。

起先,她也不敢走得太近,但見路小凡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聲,終於走近了聽到了路小平對自己的處置方案。

她一把抓起話筒:「你這雜種,狗孃養的,我要跟你拚了,我絕饒不了你!」然後她狠狠地舉起了電話砸到了地上。

路小平在電話的那一頭自然毫髮無損,但是小鳳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摔了一下電話倒是把他的耳朵都震得嗡嗡響。

路小平終於意識到了這個女人跟家裡那個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女人是同一個人,但是是兩種生物,從此消失地無影無蹤。

路小凡一連給他打了三天的Call機,他都不回,打到單位,也不知道路小平是怎麼說的,同事支支吾吾地說他下鄉去了。

小鳳倒象是突然平靜了,一天小凡給她送吃的,發現她不在房間,只怕她想不開尋了短見,嚇得連忙跑下樓問前臺有沒有看到小鳳走出去。

前臺回答說,那女子問了一下市委怎麼走,就出去了。路小凡是連忙出門打了個的就往市委門口跑,到了門口見小鳳在市委門口來回晃悠,他連忙跳下車一把抓住小鳳,道:「小鳳,別鬧了,嗯?」

小鳳擡頭對路小凡道:「小凡哥,你說小平哥他對我有沒有真心?」

路小凡不是個會說假話的人,所以也談不上很會安慰人,只好喃喃的,小鳳倒也平靜,道:「那你說人家城裡的姑娘跟小平哥吹了,他還能跟我在一起不?」

路小凡知道路小平的眼睛從來只看高處,他就算飛高了碰了天,也不會往地上瞄上那麼一眼,他嘆了口氣,小聲道:「小鳳,你跟小凡哥回家好不好!」

小鳳倒是聽話地跟着路小凡回了招待所,路小凡怕他想不開特地買了點水果高樂高什麼的,陪了小鳳大半夜說了好多勸她想開點的話纔算回去。

路小凡其實自己大半夜也沒有睡好,到了早上心裡還是不放心,特地彎了一趟小鳳的招待所,門一推小鳳果然不在屋裡。

這一次連前臺都沒有發現小鳳到底是什麼時候出去的,這把路小凡急得眼睛冒火,把招待所附近所有的路,巷子,甚至是海河邊上來回跑了好幾圈。

整整找了一天,都沒找到小鳳的蹤影。他急地一天裡嘴裡起了兩個泡,被海河的風一吹,他的腦海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小鳳會不會找着路小平的單位了。

這麼一想,路小凡只覺得自己背脊上的汗都要流下來了,他打了個出租車直奔路小平的紡織局,剛下車就看見門口鬧得沸沸揚揚。

他一進去就知道原來今天市長來局裡聽彙報,剛巧碰上了小鳳大鬧紡織局的一幕。

小鳳不知道爲什麼,怎麼說都不聽,非要坐在門口鬧,把她跟路小平的事情講了一遍又一遍,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路小平當初跟她什麼承諾,怎麼把她騙到手的,跟說書似的,一直到市長親自露面跟她講話她纔算消停。

聽裡面的人說,小鳳說得很明白,她此來一不是爲財,二也不是爲了非要嫁給這個男人,她就是來討一個公道。

她要這個男人明白,無恥之人必有天收,順便給其他的姑娘一個忠告,嫁豬嫁狗也不能嫁給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

市長也單獨詢問了路小平,怎麼說就不清楚,只聽說最近挺得志的路小平出來的時候臉色白得跟個鬼似的,連路都有一點不太會走了似的。

市長出來之後又單獨跟局長說了幾句話,說什麼也不知道,但是局長出來的時候臉色也挺不好的。

小鳳在門口一鬧,不但吸引了紡織局的人,連下面廠裡來開會的紡織廠的領導,隔壁機關大院裡的人,路人,行人都吸引來了。

這一齣現世陳世美的大戲弄得這些人興奮不已,所以直到路小凡去了人還沒散透,而且還挺樂意把剛纔的事情津津樂道轉述一番。

路小凡聽到一半的時候就覺得頭腦嗡地一聲炸開了,路小平完蛋了,他的腦海裡只隱隱有這麼一句話。

的確,路小平本來就還屬於局裡合同制外聘人才,所以也談不上什麼開除公職,一週之後直接提前解除工作合同。

本來這種事情不會這麼快就得到處理,一是路小平的事情是市長參與了的,二是他的事情還等於是打了丁副局長的一記耳光。

對於這個差點成賢媳的路小平,丁副局長是恨不得一腳踩死了之,不但提前解除了路小平的合同,還在他的人事檔案裡落了一筆。

這一下簡直是斷了路小平做公務員,當官的美夢。

小鳳給路小凡打了個電話,謝謝他的收留,希望自己沒給他帶來麻煩。

路小凡嘆了口氣說你這又是何必,小鳳在電話回道:「他不喜歡我不要緊,我要他這一輩子想起我來就恨,就兩腿哆嗦,記一輩子!」

路小凡一時之間找不出話來回她,而小鳳就只給過他這麼一個電話,從此之後再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