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分，楊澈跟往常一樣在賬房裡面處理着賬務，外面卻傳來了楊秀兒敲門的聲音。
“表哥，我可不可以進來？”
“可以。”
楊秀兒把朱漆的扇門推開，挾着冷風從外面擠了進去。
楊澈的房間關上了門窗，只餘下幾扇氣窗讓空氣流通，所以寒意都被阻隔在外面，而屋子裡麪點着炭爐，他只穿着織錦緞的夾袍便已經足夠，而穿着厚厚的棉衣的楊秀兒，相比之下就臃腫得像是白麪的包子。
“好暖和啊。”
楊秀兒搓了搓手心，天氣越來越冷但只要有楊澈的地方，便會讓人莫名地感覺到溫暖。
“找我有什麼事？”
楊澈放下了手中的賬冊，擡起了頭看着她。
“羽姐姐讓我過來喊你吃飯。”
楊秀兒故作神秘地笑起來，“她做了很美味、很特別的飯菜哦。”
“真的嗎？”
楊澈微笑了起來，只要提到吃他的這個表妹，便像是撿到了寶一樣。看出了他眼中取笑的意味，楊秀兒不滿地嚷了起來，“當然是真的啦，騙人的是小狗！”
“好吧。”
楊澈站了起來，“那我們現在就去吃飯吧。”
“表哥——”
楊秀兒像是變法寶一樣從衣袋裡面，摸出了一大堆的東西塞到楊澈的手上。“這是大家送給你的。”
“送給我的？”
楊澈打量着手中的那“堆”東西，有牛角的梳子、有從廟裡求回來的平安符，還有一個繡得歪歪扭扭的香囊。他並不缺少這些零碎的東西，但是“杯莫停”裡面的夥計，爲什麼突然之間要讓楊秀兒全部拿過來送給他？
“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楊秀兒兩眼之中閃動着慧詰的亮光。
“我的生日？”
楊澈側着頭想了一下，大家不會無緣無故地送東西給他，他尋思了一下才想起又是一年到頭，他又年長了一歲。他嘆息地搖着頭道：“難爲大家都還記得，我自己反而是忘記了。”
“這是老趙從城南買回來的梳子。”
楊秀兒把那“堆”禮物逐樣地向楊澈
介紹，劉知行到廟裡去求的平安符、堂倌阿福買的香料，當然還有那隻繡得歪歪扭扭的香囊就是出自她的手筆。“杯莫停”上下有十幾號人，難得的是她一樣一樣全部都清清楚楚地記得來歷。
“大家的這番心意我領了。”
楊澈微笑着把大夥送的小禮物都收了下來。
“這裡面沒有羽姐姐的禮物。”
楊秀兒靈動地眨着眼睛，“表哥你怎麼就不覺得奇怪啊？”
“我挺奇怪的。”
楊澈隨口地附和，心頭卻是漾起了漣漪。
楊秀兒一件又一件地介紹禮物的時候，他一直期待當中有屬於江柃羽送給他的禮物，但是全部都翻看了一遍下來，還是沒有如他所願，他的心底不是不失望的，表面上卻還要裝作雲淡風輕。
“羽姐姐的禮物在這裡啦！”
楊秀兒拉開門走了出去，很快又重新走了回來。
她從門外捧回了一盆青綠的辣椒，鄭重其事地交到了楊澈的手中。“這是羽姐姐送給你的，她天天把花盆放在自己的牀頭，不讓它受凍才讓它比院子裡面的更早地開出花來，她花費了很多的心思哦。”
“很好看。”
楊澈把花盆接了過去，並且擺放在自己的案頭。
江柃羽當日拿走了他的一盆辣椒，結果現在她又把另一盆送還了回來。
雖然天氣已經很冷，但是九武在後院搭建了暖棚，所以地裡的辣椒苗都長勢可人。而楊秀兒捧來的這盆，用的是青花的瓷盆，綠葉蔥籠，開着淡淡的白色的花朵。花香微微地帶着一點辛辣的味道，獨特而清幽，在大冬天裡面聞到讓人的精神都爲之一震。
楊澈心頭漾起溫暖的感覺，同時也有一絲悵然升起。
“表哥，我們吃飯去吧。”
楊秀兒完成了送禮物任務，拉着楊澈的衣袖就走了出去。
“好。”
楊澈把縹緲的神思收回，跟隨着她的腳步離開。屋裡屋外像是阻隔了兩重天地，他驟然從溫暖的房間裡面走出來，沒有穿上外袍一下子便感覺到了寒意。而楊秀兒素來粗枝大葉，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表哥受涼，只顧拉着他一路往前廳走去。
他苦笑了一下也沒有開口提醒。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穿過了庭院，在廊下正好與江柃羽遇見。她的手中捧着一隻竹籃，裡面盛着已經洗乾淨的青菜，指尖被凍得紅紅的。
“秀兒！”
她的目光驟然地落在楊澈的身上，立即就對着楊秀兒皺起了眉頭，“怎麼不等你表哥穿上外袍便把他拉了出來？”
楊澈穿得太單薄，楊秀兒與他同行都沒有留意，但她一眼便已經發現。楊澈的心頭有一番不是滋味涌上來，如此體貼的女子，可惜她全部的溫柔都給了另一個男人。
“表哥，我替你回去取外袍吧。”
楊秀兒知錯地吐了吐舌頭，她一心只顧着好吃的，果真是忽略了楊澈的感受。他的身體並不是十分的強壯，假若在生辰日着涼生病，只怕她的父親楊清凡要把她當木柴劈了。
“秀兒——”
楊澈想要開口把她叫住，但楊秀兒已經像是一陣風似的跑掉。他眼神無奈地搖了搖頭，她迫不及待地離開之後，廊下就只剩下也與江柃羽獨處。
“楊公子。”
江柃羽也察覺到了驟然間的微妙變化，她開口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緘默，“我還沒有當面祝你生辰快樂。”
“謝謝。”
“我們送的禮物喜歡嗎？”
“喜歡。”
楊澈微微地頷首，兩個人都有意地避開對方的目光，但是如此近距離地站立在廊下，在一個不經意之間，他們的目光還是碰觸到了一起。彷彿是有一股無形的吸引力，立即便把他們粘合在一起。
他的心頭一下子都變得不再平靜。
而江柃羽對於他明亮的目光，從來就沒有抵抗力，她一直都難以抗拒他溫柔的注視。
“楊公子，我們進去吧。”
她像是逃避似的，匆忙轉過身走向了前廳。
廊下到最後只剩下楊澈一個人，迎面吹來的風都透着涼意，把他心頭的那絲溫暖也吹散。他年他月，他還會不會碰到這樣一個，能夠讓他心頭感覺到溫暖的女子？他們之間的緣份真的就只到此爲止？他在心底裡面嘆了一口氣，悵然地跟在了她的身後踏進門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