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瘟的小畜牲,養雞都不曉得照顧我們孤兒寡母,死寡婦也不是什麼好貨,懷個孩子就跟懷了金蛋一樣,一天天在外咯咯咯,還不知道懷的是什麼鬼東西呢,生兒子沒屁/眼……”
自從中院的幾個老太太都養上小雞崽後,白寡婦罵人的聲音就沒有停止過,不過她也清楚自己會惹衆怒,只敢一個人在房間裡偷偷的罵。
白寡婦很不爽,憑什麼宋辰給一大媽,二大媽和徐寡婦都送了小雞崽,唯獨漏了她。
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白寡婦也下意識漏了同樣沒有收到小雞崽的三大媽和同住後院的江文氏,她只是覺得只要自己沒有收到,這就不公平。
“一羣蠢貨,收了兩隻不值錢的瘟雞崽子就幫人煮食餵食,被人賣了還數錢的蠢驢……”
白鐵鋼聽他媽從早罵到晚,他的心情也從一開始的跟着生氣,到現在只覺得他媽念得太煩人了,吵得他腦瓜子嗡嗡的,壓根看不了書。
“媽,下午我要出去和倩倩見面,你再給我十塊錢吧。”
白鐵剛放下手中小學五年級的語文課本,對着老太太態度強硬地說道。
因爲從小還沒學會正經吃飯就開始喝藥湯的緣故,白鐵剛的個子在北方真的不算高,也就170不到點,不僅如此,他的身材還很消瘦,看上去甚至不如一般的女性來得強壯結實。
他常年待在家裡看書,不管學的怎麼樣,氣質倒是模仿出來了,看上去斯斯文文,像是一個讀書人。
“十塊!我不是上次纔給了你五塊錢嗎!”
白寡婦的聲音都控制不住了,瞬間爆發的尖叫聲讓白鐵剛嚇得捂住了耳朵。
“咋那麼會花錢呢,你倆見面就約不要門票的公園啊,散散步,賞賞花不很好嗎。”
上次給兒子拿了那五塊錢着實讓白寡婦都覺得肉疼,她平日裡就比較愛算計,自己在後院裡開闢了一小塊地用來種菜,他們母子的食量也不大,這五塊錢都夠家裡用半個月了。
本來她還想着,這五塊錢可以給兒子壓衣兜,壯底氣,到時候跟倩倩逛完公園,請她喝一杯兩分錢的涼茶就好了。
他家鐵剛付錢的時候,掏出那五塊錢讓小販找零,讓倩倩知道她家一出手就是大錢。 小樣,還不得把她迷死。
白寡婦完全沒有想到,就三天的功夫,自己寶貝兒子不僅把這五塊錢花光了,還想再問她要十塊。
“媽,你根本就不懂,現在城裡人談對象都是很燒錢的。”
白鐵剛皺着眉,覺得他媽實在是太小氣了。
談對象怎麼可能不花錢呢,公園是免費不要門票的,可公園裡玩的東西要錢啊。
公園裡一堆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去湖裡划船了,他能不帶倩倩去?人家給對象買五分錢的橘子水,他能給對象買兩分錢的涼茶?人家帶着對象下館子了,他能讓倩倩餓着肚子回家?
白鐵剛以前也沒當過家,壓根不知道正常花錢的速度是怎麼樣的,他只知道,別人有的,他要是給不了他對象,那就沒有面子。
這裡一毛兩毛,那裡一塊兩塊,五塊錢壓根就不經花。
好在倩倩覺得他大方,對她也很重視,這段時間對他的態度更加熱情了。
“可中院的徐前進和宋辰談對象的時候,壓根就沒有花過這麼多錢啊。”
白寡婦捂着胸口,一想到五塊錢就這麼輕易被兒子花掉了,只覺得後腦位置一陣陣抽痛。
這可是五塊錢啊,徐寡婦娶兒媳婦進門,對外說她花的彩禮也就十塊錢。
“呵——”
白鐵剛輕蔑地笑了笑。
“他們找的就是鄉下貨色,能和倩倩比?倩倩可是雙職工家庭裡出來的姑娘,人家從小吃好喝好,是那些沒什麼見識,吃個白麪饃饃就覺得過年了的土妞比得上的?”
白鐵剛的臉上有常年待在屋子裡養病的蒼白陰鬱,也有終於要碾壓院兒裡所有同輩婚姻的興奮癲狂。 或許是因爲太過激動,他又有些喘不上氣來了,蒼白的面孔被憋出了豬肝色,還有點漲紫。
“慢慢呼吸,慢慢呼吸。”
白寡婦也顧不上計較五塊十塊了,趕緊拍着他的背,讓他平復心情,穩定呼吸的節奏。
“媽,你也別因小失大,你看看這些年四合院裡的人是怎麼欺負咱娘倆的,現在我要是能把倩倩娶進門,直接就把徐家宋家比下去了,再等倩倩懷上我們白家的孫子,徐寡婦還怎麼在你面前驕橫。”
白鐵剛描畫的美好未來讓白寡婦十分着迷,可終究還是有點心疼錢。
“媽,我一定要娶倩倩進門,要不然,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眼看自己老孃還在猶豫,白鐵剛乾脆使出了他百試百靈的那招要死要活術。
他是真心喜歡倩倩,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覺得他們或許就是書中描述的天作之合,倩倩很懂他,和他一樣愛看書,基本上他說什麼,倩倩都能接上,而且倩倩還很欣賞他的才華,覺得初中老師不願意收他,是因爲嫉妒他的才能。
這一點,白鐵剛深以爲然,這個世界上,優秀的人總是會被善妒的人打壓。
“行行行,媽這就給你拿錢。”
白寡婦拿這個身體不好的兒子向來是沒什麼辦法的,罵罵不得,打打不得。
老太太轉身去拿錢,她打開自己牀頭的大衣櫃,從一堆冬天的厚襖子裡摸出一個小鐵盒,裡面裝着一沓紙幣,最上面的是小面值,最下面的是十元的大鈔,看上去厚厚一疊,都是白寡婦這些年攢下來的家底。
她拿錢的時候沒有揹着白鐵剛,在她看來,在這個家裡,她和兒子親密無間,沒有任何秘密。
因爲背對着白鐵剛數錢,白寡婦自然也沒看見兒子眼底異樣的神采。
“這次可一定要省着點花。”
十塊錢給出去的時候,白寡婦捏着紙幣的一角還捨不得鬆手。 “知道了媽。”
白鐵剛不耐煩地說道,他已經答應了倩倩今天要帶她去吃烤鴨,然後再去百貨商場買罐雪花膏……這十塊錢還不知道夠不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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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子啊,如果覺得那個姑娘不錯,就早點讓媒婆上門和對方長輩說一說,把親事定下來吧。”
白寡婦抱着換下來的髒衣服走到院子裡準備清洗的時候,隔壁屋的江文氏忍不住又唸叨了一句之前關慧也提醒過她的話。
江文氏這個年紀的人了,什麼事情沒經歷過,她今年已經八十三了,在最亂的時代裡,見過許許多多的鬧劇,白家這門親事在她看來,從頭到尾都透露着古怪。
白寡婦的口中,女方的條件實在是太好了,雙職工家庭,自己還是高中生,個子高模樣好,這樣的姑娘要是看上宋辰江文氏不會覺得奇怪,畢竟色/欲薰心,這一點男女通用,可看上白鐵剛圖什麼呢?
只不過江文氏也沒想過那個女孩是騙子,直到現在,四合院裡的人還以爲那個女孩是劉媒婆介紹的,在這一片那麼多媒人裡面,劉媒婆的聲譽是最好的,從來不會在介紹男女方條件的時候故意矇騙另一方。
所以不管是江文氏還是關慧,都覺得女方的條件應該是真的,只不過肯定還有什麼劉媒婆都沒有打聽到的秘密。
因爲有不能說出來的缺點,所以纔會往下找白家這種同樣有不少缺點的家庭。
江文氏這麼說,是想讓白寡婦和姑娘的父母都見一見,這樣也能摸個底,瞭解更多的情況。
“快了快了。”
白寡婦不走心地糊弄了幾句。
她想着,等兒子這次回來,確實也該和倩倩說說,把婚事定下來了。
從頭到尾白寡婦都沒有想過這門婚事無法成功的可能性,倩倩多崇拜她兒子的才華啊,除了她家鐵剛,她上哪去找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才呢。
看着白寡婦自信滿滿的樣子,江文氏嘆了口氣。
算了,人老了也不討人嫌,江文氏覺得,這一次白家恐怕是要吃大虧了。
他們母子倆平日裡說的話隔得了前面倆院子的人,卻隔不了住在隔壁的她。
這才幾天的功夫就搭進去十幾塊,趕上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這樣大手大腳的姑娘,就算順利嫁過來,也養不住啊。
老太太搖了搖頭,坐在椅子上閉着眼睛,心裡不住地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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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榮帶着宋辰去了婦聯辦公室,他雖然不用每天來單位上下班,可也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辦公位置,李紅榮帶他過來認一下地方,順便也認認單位裡的同事。
區婦聯和他們街道辦事處的辦公地點在同一座四合院裡,這座四合院是內戰時戰敗逃到島上的一位資本家的,這座院子不論從佈局還是裝修都比宋辰住着的那座四合院氣派多了。
以中軸爲線,婦聯和街道各佔了一半位置,婦聯的主要辦公區域還是集中在最爲寬敞的中院,前院的倒座和後院的排屋基本都是庫房,用來存放一些雜物和單位的一些檔案文件。
李紅榮領着宋辰進去的時候,叫辦公室裡正在閒聊着的女同志們倒吸一口涼氣。
她們主任該不是把哪位電影明星給請過來了吧!
今兒出門的時候,宋辰還是特地捯飭過的,趙梅子特地給他拿了一套前兩天用肥皂搓洗得噴香乾淨的衣服放在牀頭櫃上,還在他起牀前就給準備好了刮鬍子的剃鬚膏和刀片,盯着宋辰將自己收拾地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本就俊秀的宋辰這麼一打扮,看上去更加挺拔精神,顏值帥出新高度。
其實宋辰本人沒打算這麼打扮的,他是去新單位上班,又不是去找新的金主大人,可趙梅子覺得他第一天去新單位亮相,總要給人家留一個好印象,看見他對這份工作的重視。
而且趙梅子特別願意讓別人都知道她男人的優秀,現在的她早就過了誠惶誠恐,患得患失的階段,她相信宋辰的人品遠勝過相信自己。
李紅榮:“這個就是我和你們誇過的小宋同志。”
“這位是白梅乾事,這位是付娟幹事……”李紅榮爲雙方做着介紹。
“李主任,你確定你找的是一個會寫文章的筆桿子,而不是準備把這個小弟弟直接掛宣傳欄上,吸引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目光?”
單位裡的一位大姐跟李紅榮說笑着,看到宋辰的時候,她眼睛都放光了。
多好看的一個小後生啊,他要是來上班,以後她就不遲到早退了,天天對着這張臉,心情都變好了。
只可惜,她也聽李紅榮說過,這次找來的人是專門寫文章的,寫文章需要安靜的環境,所以他並不會一直待在單位,更多時間會在家安心創作。
因爲給對方開的是比一般臨時工還要低的工資,加上李紅榮保證對方會寫出成績,所以這一點特殊性也就沒人反對。
“我覺得付娟這個提議好,到時候直接把人往宣傳欄一放,到時候直接讓他把我們婦聯的職能念一遍,效果可能比出幾十次板報都要好呢。”
有人接上了之前的那個話茬。
現在看到宋辰的臉,辦公室裡如狼似虎的大姐們都有些後悔了。
多青澀多水靈的小白菜啊,讓人想欺負、呸,想好好指點他一些經驗道理。
“行了,別拿小宋開玩笑了,小宋的性子單純着呢,比不上你們這些嘴上沒把門的老大姐。”
誰說單位裡上班的領導們就一定很正經,很有文化,反正李紅榮管着的這羣婦聯的女同志一個比一個潑辣難管。
不過潑辣也有潑辣的好處,現在婦聯很多時候都要幫忙調解家庭矛盾,要是遇到一些耍橫的人,太過斯文禮貌反而容易吃虧。
有了李紅榮開口,那羣生猛的大姐們果然收斂了不少。
“小宋同志有對象了嗎?”
有一個大姐打聽宋辰的個人情況,似乎是想要給他做媒。 “你來遲了,小宋幾個月前剛剛結婚,他媳婦是軋鋼廠的工人,跟小宋感情好着呢。”
李紅榮沒有細說軋鋼廠那份工作的事,不過她估計就婦聯這羣女人的本事,過不了多久就能把宋辰的祖宗十八代都打聽清楚,畢竟隔壁就是街道辦事處,打聽一個住在這條街道上的人還不簡單。
一聽宋辰已經結婚了,大姐們都惋惜地嘆了口氣。
宋辰的人品她們早就從李主任口中瞭解到了,撿到那麼貴重物品都可以堅定本心留在原地等待失主回來的人,壞不到哪裡去。
現在宋辰的長相她們也見識了,在她們看來,品行相貌俱佳的宋辰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結婚對象,就是工作差了點,每個月就領十塊錢的固定工資,不過他要是真的像李主任說的那樣會寫文章,到時候完全可以想辦法幫他換一份更體面的工作。
只可惜,一切的構想都止步於他已經結婚了,要不然,完全可以把他介紹給自己身邊的一些小輩。
認識完了人,李紅榮又帶着宋辰去領了稿紙和鋼筆墨水,除此之外,還給了他厚厚一疊時下各個報刊近期刊登的報紙。
寫作也不能閉門造車,宋辰得了解時下局勢和各家報刊比較喜歡的寫作風格。
一場巨大的風暴絕對不會是憑空出現的,在大風暴形成前,就已經開始了前期醞釀。
宋辰看着報紙上的內容,心中已經有了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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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都報
“這篇文章不行,作者的觀念太大膽了。”
“這篇也不行,這個月都斃/掉多少次這種題材了。”
“這篇文章的作者不是被送去幹校學習了嗎,他的立場有問題。”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新都報的主編看着送上來的一篇篇文章愁眉苦臉。
總不能每個板塊都放新聞吧,但這段時間各個報社的日子確實也難過,不久前,有一家報社因爲審稿不夠仔細,刊登了一篇傾向不正確的文章,連主編到當時初審將文章遞上去的小幹事都受了處分。
做新聞的本來就對風向比較敏感,現在有了前車之鑑,一個個猶如驚弓之鳥,恨不得摳着字眼看文章。
不過這個時候往報社投稿的文章基本都涉及政治主張,文人們直抒胸臆,想表達自己對國家未來計劃的各種看法,提出自己的建議,要麼就是批評哪位領導,哪項政策。
找來找去,就找到兩篇可用的文章,一篇是歌頌農民偉大的,一篇是介紹勞模事蹟的。
可一張報紙那麼多版面,光這兩篇文章也不夠啊,難不成真的要再去找一些新聞填補上空缺?
“主編,您看看這篇文章!”
就在主編頭疼的時候,又有一篇文章遞了過來。
他一看寄件單位,首都某區婦聯,婦聯的文章一般不會涉及太過敏感的問題,主編緊鎖的眉頭微微舒緩,決定只要這篇文章寫的不是太過狗屁不通,就給婦聯單位一個面子。
他展開信紙仔細閱讀起來,慢慢的,眉頭越來越舒展,臉上甚至掛上了笑意。
這是一篇標準的敘事文,文章開頭就直接抓住了讀者的眼球。
“我和妻子正享用着今天的晚飯,甘甜香軟的紅薯,鮮靈的青菜粉絲湯,不速之客的到來打斷了我們的安寧,他是來通知我們參加全院大會的,我和妻子相視一眼,知道這將是一場針對我們的審/判。”
很簡單的文字描述,沒有任何閱讀障礙。
但也就是這寥寥幾筆文字,卻把人的好奇心給抓住了。
這應該是一對很質樸的夫妻,再尋常不過的紅薯青菜都被他描述成了美味,一對簡單又懂得滿足的夫妻形象躍然紙上,這樣一對普通的小夫妻卻突然被要求開會,而且他們一早就知道了開會的目的,是爲了對他們進行審判。
他們做了什麼?真的是他們做錯事了嗎?
但凡有點好奇心的,都會想要接着往下看這個院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兩個小夫妻又到底做了什麼,纔會引起整個大院的不滿。
這是宋辰的第一篇投稿,他直接將自己的親身經歷潤色一番後寫成了文章。
主編接着往下看,終於明白了這場鬧劇的起因,原來是因爲故事的主人公將自己在軋鋼廠的工作讓給了新婚的妻子,這才引發了大院長輩們的不滿。
剛看到鬧劇起因的時候,主編也忍不住質疑故事主人的用意,可隨着故事的緩緩展開,他的那點質疑就消失了,等到故事結束,看到最後點題的那句,男人和女人,區分的只有性別,從來都不是能力後,他更明白了,爲什麼這篇文章是由婦聯單位遞交上來的。
雖然主席都說過女性是一支龐大的待發展的勞動力量,還要求從工廠到公社,都實行同工同酬,但在實際生活中,男女平等是很難做到的。
現在女工的人數在不斷增加,可相對於男工的數量還是十分稀少,男主外,女主內,這是千百年來傳承下來的習俗,大家都習慣了男人賺錢養家,女人相夫教子的生活模式。
所以當故事主人公將工作讓給妻子,自己留在家裡洗衣做飯後纔會引起軒然大波。
但在這個家庭裡,這確實是最好的模式。
男人身體不好,女人健壯有力,前者在工廠裡只能磨洋工,根本達不到最低的生產要求,可女人代替丈夫上班後,卻能因爲自己的吃苦耐勞得到工友們的一致稱讚。
工作適配的不是性別,而是能力,這一點在這對夫妻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雖然主編也是男人,雖然他依舊更認同這個社會男性纔是主要生產力,可對這篇文章,他還真挑不出毛病來。
他覺得,在特殊的情況下,男女換一下彼此的分工也是合情合理的。
婦聯會推薦這篇文章,估計也是想要鼓勵那些有能力的婦女不要把自己禁錮在家庭裡,可以嘗試走出家庭,爲社會創造更大的價值。
宋辰……
主編將這篇文章作者的名字記在心裡,然後將這份稿件放在了左手側通過的那一堆文章之上。
“真通過了!”
“誒呀小宋太厲害了,真給我們婦聯長臉了!咱們居然有文章要登在新都報上了,等報紙刊登後咱們多買幾份,每一個宣傳欄都得貼上!”
收到報社的回信,整個婦聯都喜氣洋洋的。
文章雖然是宋辰寫的,可到時候文章底下會寫上他們單位的名字,她們這些同事也跟着沾光啊。
婦聯的熱鬧隔壁街道辦公室的人也聽見了。
“沒想到宋辰居然真的會寫文章,我記得我們單位也訂了新都報吧,到時候看看他寫的怎麼樣。”
“看來以前真的是看走眼了,覺得宋辰不行,原來是人才沒有放對地方。”
“其實宋辰到底怎麼樣,我們以前也沒相處過啊,還不都是聽他們院子裡的人說的,特別是他們院兒裡的一大爺和二大爺,總說院子裡的小輩就數宋辰最不穩當,現在想想,可能是一大爺不行,你們還不知道吧,一大媽生病了,一大爺還……”
“啊,他們大院的一大爺是這樣的人!還真看不出來,你給我仔細說說!”
一羣人湊一塊,一大爺被鞭屍次數+1。
******
“張三哥,李四哥。”
宋辰拿着東西來到軋鋼廠,今天保衛科輪值守門的師傅還是張三和李四,這倆人也算是宋辰的熟人了。
“宋辰,你小子今天怎麼來廠裡了?”
上次分別後張三和李四才知道,原來不是宋辰給他媳婦找了份軋鋼廠的工作,而是他把自己的工作讓給他媳婦了。
那段時間廠裡說啥的都有,大多都在批評宋辰,覺得這小子偷懶偷出新高度了。 嘿,人家乾脆不幹了!
也全靠宋辰襯托,趙梅子在廠裡的名聲更好了,大家慢慢覺得宋辰將工作讓給他媳婦是他此生做的最正確的決定,趙梅子確實比他更適合鉗工的工作,不會拖集體後腿。
張三和李四隻是好奇宋辰已經不在軋鋼廠上班了,還來軋鋼廠幹嘛。
“你是來找你媳婦的?”
李四好奇地問道。
“不是,我來找工會小劉幹事,上次我和梅子交班的事情不是麻煩了人家嗎,我特地回來說聲謝謝。”
說着,宋辰從懷裡掏出了一份報紙遞到張三手裡。
“對了張三哥,我現在在咱們區婦聯上班,前段時間寫了篇文章上報紙了。”
張三和李四注意到宋辰懷裡還有厚厚一沓報紙,不過這會兒他們也來不及關心這個了,滿腦子只有宋辰的文章上報紙這件事。
在這件事的對比之下,宋辰進了婦聯都暫時還沒引起他們的關注。
“好傢伙好傢伙!”
張三連連驚呼,宋辰畢竟是熟人,他們也沒攔着不讓他進廠,只是讓他在門崗簽了個名字就把人放進去了。
然後倆大男人將腦袋湊在一塊,滿報紙尋找宋辰的名字。
他倆的文化水平也不高,但字還是基本認全的,很快就找到了宋辰的那篇文章,可能是主編真的很放心這篇文章的政治傾向,直接將它刊登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上,標題直接就是女性力量。
“好傢伙好傢伙!”
繼張三之後,李四也連呼幾聲好傢伙。
宋辰居然把他和媳婦的事寫成故事,還被報紙刊登了。
在他們倆連呼好傢伙的時候,宋辰也來到了廠工委辦事處,見到了小眼蒜鼻大嘴的小劉幹事。
平心而論,小劉幹事長的也不算醜,他只是帥的不明顯而已。
“宋辰?”
正忙碌着的小劉幹事一擡頭就看見了宋辰這個讓他外貌自卑的男人,有點疑惑宋辰怎麼又來了。
宋辰二話不說,上來先握住小劉幹事的手,上下狠狠甩了幾下,表達自己充沛激揚的情緒。
“小劉幹事,今天我過來,是爲了向你表達感謝。”
謝他什麼?
小劉幹事滿臉迷糊,本就小巧的眼睛這會兒更加找不着了。
“要不是你鼓勵我,我也不會那麼堅定將工作讓給我的妻子。”
鼓勵?支持?我沒有你別胡說八道啊!
小劉幹事一臉問號。
說着,宋辰掏出了那一沓厚厚的報紙,一張張分給了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
“要不是小劉幹事的支持,我也不會離開軋鋼廠,然後找到現在這份更加適合我的工作,是你支持着我和梅子各自找到了一個讓彼此都能發光發亮的崗位。我現在在咱們區婦聯工作,前段時間寫了篇文章,被新都報選中刊登了。”
“除了感謝小劉同志,今天我過來,也是爲了跟組織報告一下我現在的成績,雖然我人已經離開了軋鋼廠,但我的母親是軋鋼廠的工人,我還是軋鋼廠的子弟,現在我的妻子也在軋鋼廠上班,我還是軋鋼廠的女婿,也是在軋鋼廠裡,我初步鍛鍊了自己的能力和品行,我現在取得的一切成績,都離不開軋鋼廠這個大集體。”
一聽軋鋼廠曾經的落後分子居然寫文章還上報了,大夥兒都顧不得聽他瞎扯,直接翻開報紙尋找起來。 原本正氣他胡說八道的小劉幹事也不例外。
宋辰的文章就在主刊位置,一眼就能看見。
隨着文章的深入,小劉幹事臉上的氣憤消失了。
他沒想到,宋辰居然把他也寫進了這篇文章裡。
故事中,原本準備辦理交班手續的宋辰心情還是比較忐忑的,他下不定這個有些驚世駭俗的決定,可小劉幹事鼓勵了他,義正言辭地教育他,讓他意識到與其留在軋鋼廠拖集體的後腿,不如將工作讓給更有能力的妻子,他讓宋辰相信,每個人都有自身的優缺點,他可以努力在其他方向實現自己的價值。
小劉幹事看着這篇文章連連點頭。
沒錯,他當時確實鼓勵支持了宋辰的決定,宋辰的這篇文章還是很寫實的。
除了小劉幹事這個人物,故事中還有許多軋鋼廠的閃光點。
比如之前扛住了生產壓力總想再給宋辰一次機會的八級鉗工孫師傅,又比如一車間裡總是鼓勵宋辰,教授他各種鉗工技巧的應大姐她們……
在故事裡,宋辰雖然因爲身體緣故很難適應車間的工作強度,可卻有那麼多善良的工友依舊在鼓勵他,幫助他。
在意識到宋辰或許真的不適合這份工作後,他們又將這份關懷和幫助傾注在了宋辰剛來單位上班的妻子身上。
這是一羣多麼可愛的工人同志啊,也奠定了文章積極向上的基調。
工委的幹事領導們看着連連點頭,沒錯,他們軋鋼廠就是這麼偉光正的形象。
小宋同志還是很不錯的,他說的對,雖然現在他不是軋鋼廠的工人了,可他依舊是軋鋼廠的子弟,是軋鋼廠的女婿,是他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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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辰帶來的幾十張新都報在軋鋼廠傳播的速度很快,一來是因爲他曾經的名聲,二來是因爲大家都聽說了,這篇文章裡有很多軋鋼廠的同事被寫進去了。 一車間的工人觸動最深,特別是孫師傅和應大姐她們這些被點名誇獎的人。
“以前我就說過,小宋他不是偷懶,而是真的不適合學鉗工這門技術,但他人品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孫師傅喝着徒弟泡好的茶,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高興。
幾個徒弟在旁邊撇着嘴。
師傅,這句話你肯定沒有說過!
瞧這篇文章把他的形象樹立的多好啊,他確實是一個技術和品德俱佳的老師傅啊。
孫師傅是個老實人,宋辰把他誇的那麼好,他現在也沒什麼可以教他的了,乾脆就把這份善意還在趙梅子身上,對趙梅子的教授變得更加用心且細心了。
應大姐她們就更不用說了,本來就和趙梅子關係不錯,現在愛屋及烏,待她也就更好了。
至於沒被宋辰誇過的那些工友,他們心裡清楚當時的一車間是什麼情況,不過那個時候的宋辰屬實招人討厭。
好在宋辰沒有誇他們,可也沒有說他們一句壞話,反正出了一車間,外面的人只知道文章裡描述的是一車間和諧友愛的生產環境,他們也跟着長臉了。
聽生產主任透露出來的消息,因爲新都報的影響力,他們軋鋼廠一車間大出風頭,這季度的模範車間很有可能會落到他們一車間頭上。
時隔多年,模範車間的榮譽再次歸來,真是敗也宋辰,成也宋辰,更叫人五味雜陳。
事關軋鋼廠,又在工人之間傳得沸沸揚揚,軋鋼廠廠長的桌子上自然也擺上了那份報紙。
宋辰這樣普通的工人,在此之前孟廠長從來也沒有關注過,他們夫妻之間交接工作這樣的小事,也不會讓廠長審批。
孟廠長對宋辰和趙梅子的瞭解,完全侷限於這一篇文章。 “這個叫趙梅子的同志現在在一車間的工作情況怎麼樣?”
孟廠長坐在會議室裡,看向一旁的生產主任。
“非常不錯,一車間的八級鉗工孫師傅多次和我誇讚她的靈性,說這位女同志天生就是學鉗工的料子。”
知道這一次會議和趙梅子有關,生產主任特地去了解過,不僅問了孫師傅,還問了車間裡的其他工人。
“不僅如此,趙梅子同志還十分刻苦,除了吃飯的時間,基本沒有離開過工作崗位,積極鑽研鉗工的技術,按照孫師傅的說法,其實學徒的技巧她已經充分掌握了。”
生產主任揣摹着領導的用意。
“很好,這說明咱們廠切實幫助員工家庭落實了一項正確的變革,把合適的人才放在合適的崗位上。”
孟廠長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看見檔案上寫着宋辰曾經在軋鋼廠做了兩年多的學徒工,現在趙梅子同志接班,又要從頭開始計算工齡,學徒工的工資和一級鉗工的工資差了不少啊,這對他們小夫妻的家庭會不會造成生活壓力呢?有時候我們做領導的,不能太死板,一切按照規定教條做事,特殊情況下,我們也可以特事特辦,我看趙梅子同志的情況,完全適合樹立一個典型。”
這纔是今天會議的主要目的。
如果趙梅子真的在鉗工技術上有天賦,那麼有沒有可能,通過老同志的精心培養,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裡培養出一個高級技工人才。
文章上說了,宋辰和趙梅子交換工作是在他們廠工委幹事的鼓勵下完成的,要是趙梅子真的能在鉗工這一職位上作出亮眼的成績,那是他們整個領導班子的功績啊。
在場的幾位主任恍然大悟。
要不人家怎麼是廠長呢,這小主意一套又一套,要是操作得當,今年的功績又有了。
******宋辰舒舒服服躺在搖椅上乘涼。
早就說過,他的口水沒有一滴是浪費的。
“嗷——”
正愜意的時候,後院的一聲慘叫將他從美夢中劈醒。
“我的錢,我的錢呢,該殺的小偷,嗷——”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嚎叫,院子裡的人都被引出來了,就連隔壁大院的人也聽見了他們院子裡的動靜。
沒一會兒功夫,就有不少人從外面進來。
“怎麼回事?誰家遭賊了,咱們這兒來小偷了?”
這年頭偷竊是大罪,小偷也是人人喊打的對象。
徐寡婦本來正想出來罵後院的老太婆不做人,驚了她媳婦肚子裡的孩子呢,聽到大家的議論,她趕緊回了自家屋子,去看看她藏着的錢有沒有被小偷摸走。
等到確定自己的錢還藏得好好後,她才重新打起精神,走出來看熱鬧。
丟錢的是後院的白寡婦一家,他們過去的時候,白寡婦家裡早就被翻亂了,白寡婦坐在衣櫃邊上,發瘋似的撕扯着那些棉被夾襖。
似乎是希望那些丟失的錢其實還藏在這些東西里面,只是她一時間沒有找到。
而白家的另一個主人白鐵剛則坐得遠遠兒的,似乎遊離在這場鬧劇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