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蓉蓉看他伸出短短的雙臂,似乎焦急地想要撲下來,卻始終也撲不出窗戶的那層範圍。
心裡隱隱約約明白了些。
“大仙,”身旁,終於緩緩平復下來的陳瑞雪,聲音還有細微顫抖地說道,“我要怎麼親自動手,驅除這個……小,孩子?”小鬼這個詞,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凌蓉蓉回頭看她,“嗯,他對你心存依戀,需要你親自送他去投胎。”
心存依戀。
陳瑞雪的眼眶陡然泛紅,再次握住裙子,嗓子打顫地問道,“需要怎麼做?”
凌蓉蓉看她似乎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再想起還趴在二樓窗戶上那個急切地想要撲下來的鬼寶寶,心裡終究還是生出一絲不忍。
想了想,掏出一張符篆,遞到陳瑞雪面前,說道,“這個,能讓你看到他出生後的樣子,有效期只有八個小時。”
陳瑞雪愣住。
看了看那符篆,又看向凌蓉蓉,眼中已有點點淚珠。
凌蓉蓉將符篆放在她緊握裙子的手背上,低聲說道,“我明天再來,用符篆前,記得用淡鹽水洗個澡。”說完,拉開車門下了車。
車內,陳瑞雪拿起那張符篆,終是顆顆淚珠,順着臉頰驟然滑落。
司機從駕駛室的方向輕敲了敲車內的小窗,然後打開一條窗縫,低聲說道,“夫人,預約的婦產科趙教授到了。”
陳瑞雪將符篆放進包裡,理了下頭髮,淡漠地說道,“讓她回去,今晚的檢查取消。”
司機有些意外,不過並沒有多問,點了點頭,將窗縫合上。
……
凌蓉蓉回到家裡已是傍晚時分,夏日的夜晚來得遲,不過夕陽卻是美的難得一見。
凌蓉蓉拎着路邊買的方倩愛吃的海鮮和啤酒,匆匆忙忙往小區裡走的時候,突然被人撞了下肩膀。
不過她也沒在意,頭也沒回地說了聲“抱歉”,就快步離開了,邊走還邊嘀咕,“藥材泡一晚應該不夠啊,哎呀,早知道應該打車回來的,快點快點……”
撞到凌蓉蓉的那人站住腳步,同樣沒有回頭,卻是低垂着臉,輕笑起來。
好一會兒,才似乎悵然地輕嘆了口氣,轉眼,看天邊漫天的紅霞,低聲自語道,“蓉蓉,你說那天要是能快點到來多好。”
夕陽的餘暉映在男人的左眼眼眸中,重疊的日頭,泛着詭異又華彩的流光。
“倩倩,看!”凌蓉蓉一進門,就喜滋滋地獻寶似地將手裡的袋子舉起來,喊了兩句,才發現沒有迴音,聲音頓時弱下去許多,朝裡探了探頭,“倩倩?我給你買了你最愛的魷魚和啤酒哦,倩倩?”
然後就看到方倩託着下巴,一臉神往地坐在茶几旁,看着面前虛空的斜上方,嘴角還掛着一抹傻笑。
凌蓉蓉滿腹疑惑地走過去,蹲在她的身旁,跟着她一起朝她看的方向看了看——然後看到……有些發黃的電視牆。
眨了眨眼,心說,倩倩這是在幹嗎?
正要發問,方倩卻突然發出了一聲嘆息。
凌蓉蓉眨眼——這嘆息聲,聽着怎麼古里古怪的?
扭頭看她,正好方倩也放下胳膊,看了她一眼。
凌蓉蓉一見,心裡就跟着“咯噔”一下。
方倩額前原本的姻緣氣呢?
方倩卻沒有看出凌蓉蓉的失色,笑的一臉春風燦爛,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有點抒懷的聲調說道,“蓉蓉,我似乎回到了十八歲。”
凌蓉蓉心說,這是個什麼意思?
方倩也不等她問,自個兒就先站起來,捂住胸口,笑道,“少女情懷總是春啊!”說完,像一陣風一樣,輕飄飄地轉回了自己的臥室。
凌蓉蓉看着方倩臥室合上的門,好一陣纔回過神來。
少女情懷?
什麼情況?!
當晚,凌蓉蓉一個人端着魷魚絲,邊吃邊查看藥材浸泡的效果時,就一直聽到方倩的屋裡傳來時不時的哼曲聲。
心裡着實好奇的要死,可是要她這個呆丫頭去問,她又不不會問。
只好壓在心底,決定先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好好問她個一清二楚。
一夜無話。
第二天。
凌蓉蓉一早先去了陳瑞雪家裡,在管家的帶領下,到二樓的書房,看到了坐在窗邊,靜靜看着外面的陳瑞雪。
陳瑞雪穿着的衣服有點舊,凌蓉蓉看那樣式,跟自己平時穿的地攤貨差不多。聽到聲音,扭過頭來,朝她笑了笑,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大仙,請坐。”
凌蓉蓉走過去坐下,見陳瑞雪眼含血絲面容憔悴,但是眼眶卻並不腫脹,神態黯淡卻並不是悲傷的樣子,眼中甚至帶着一點點心結解開後的釋懷。
而房間裡,除去殘餘的一絲淺淺的鬼氣,已經沒有那個鬼寶寶的身影了。
傭人端了兩杯牛奶過來,還有一些早餐點心。
陳瑞雪喝了半杯牛奶後,就將杯子放下,看了眼安靜坐着的凌蓉蓉,又笑了笑。
將手遞過去,“現在可以接命運線了?”
凌蓉蓉點頭,看了看她的手心,然後從雙肩包裡翻出一根銀針,一手捏住陳瑞雪的手,一邊說道,“有點痛,你忍着點。”
陳瑞雪微笑。
凌蓉蓉這才用銀針在陳瑞雪的手心虛畫了一個符咒,然後傾斜銀針,快速地在她手心生命線的位置挑了一下。
不是很明顯的刺痛感,更多的倒是麻癢。
陳瑞雪看着專心動作的凌蓉蓉,嬌小的側臉,有一縷鬢髮隨着她彎腰的動作落下,眼睛很亮,也很美。
不知爲什麼,突然就說了一句,“我的多多,長大後不知道會不會也有這麼漂亮。”
用銀針將陳瑞雪手心的一縷鬼氣挑出之後,正要給她將命運線續回的時候,凌蓉蓉乍一聽到這話,手上動作頓了半秒,又繼續畫咒。
陳瑞雪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聽到凌蓉蓉用那軟綿綿的聲音,非常認真地說道,“會的。”
會的……
陳瑞雪繃了一晚上都沒有落下來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涌了出來。
凌蓉蓉沒有擡頭,再次用銀針挑出最後鬼氣的時候,動作放輕柔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