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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泰戰戰兢兢,這幾日裕王爺每日都爲了什麼事來求見皇上,每次裕王爺離開時,皇上都面沉似水,裕王爺也是怒氣衝衝,顯然平日最是親厚的兩兄弟鬧的並不愉快。照理說,明知道皇上會不高興王爺別來就是了,後來皇上明白的不見他,裕王爺也不要硬是靠上來也就罷了,可裕王爺多麼通透的一個人,這件事上卻鑽了牛角尖,就是不知道收斂。
德泰擡眸偷偷看了皇上一眼,見皇上面容不變,連忙低下頭。
端親王笑道:“陛下與兄弟之間的感情倒很親厚。”首發嫁值千金435
皇帝也笑,“是啊。”
不用見他都知道裕王爺來是爲了什麼,且裕王爺那個性子,很難說不會在外人面前將他那段歷史說出來,便吩咐道:“今日朕有貴客,德泰,讓裕王爺先回去吧。”
“遵旨。”德泰行禮,連忙退了下去,以他伺候皇帝多年的經驗,皇上可已經動了氣,若不仔細一些皇上發了龍興,他可擔待不起。
德泰快步到了臨近御書房的廂房,垂首恭敬的行禮,稟報道:“奴才給王爺請安。”
“皇兄在忙?”裕王爺負手而立,頭也不回的問。
德泰道:“正是呢,西武國的端王爺在。”
“是麼。”
聽裕王爺不冷不熱的語氣,德泰緊張的吞了口口水。裕王的脾氣大的很,不小心伺候着說不定下一刻自己就要受池魚之殃。
可意料之外的,裕王爺並沒動怒,而是沉吟片刻,轉身離開了。
這事兒奇了,王爺怎麼轉了性了?德泰看着裕王爺越來越遠的背影,撇了撇嘴,隨機吆喝身旁的小太監們:“還不趕緊的拿粘杆把樹上蟬都沾了!吵的人心煩!”
阮筠婷披了件嫣紅色羽緞雪蓮紋的大氅,戴着風帽,垂落的帽沿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鼻子以下,略提裙襬緩步走在幽暗的走廊中,空氣中瀰漫着經久不衰的黴味,左右兩側的牢房裡,有一些死氣沉沉目光呆滯的囚犯,在看到她們一行人時,也不過是看一眼就轉過頭去不吭聲。
天牢這種地方,進來了,活着出去的就少了,逃不掉,掙不脫,對未來早就失去了期盼,牢獄中的可怕之處不只在潮溼陰冷的環境,更多的在於揮散不去的絕望氣息。
走在前頭的獄卒是個愣頭青,年紀絕不超過十五歲,提着燈籠邊走邊用公鴨嗓小聲嘟囔:“這也就是看在世子爺的面上,否則絕不會允許任何人來探視了。姑娘仔細些,可不要弄出什麼事來,小人全家人可都指望着我的俸祿過活呢!”
阮筠婷身後提着食盒的嬋娟聞言,便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剛要說話,阮筠婷盈白如玉的手已經搭在她的腕子上,對她搖了搖頭。
“這位小哥兒,有勞了。”
溫言軟語的一句話讓那獄卒身心舒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撓了撓後腦勺,轉而囑咐阮筠婷:“這裡頭的犯人凶神惡煞的也有,姑娘可留神一些,別靠太近了。”
“是,多謝你。”
不多時,幾人走到了走廊盡頭,獄卒在門前停下,隨手將燈籠高高的插在牢門上,就要退下。
阮筠婷忙給嬋娟使眼色,嬋娟給了那獄卒一錠銀子的搭上,獄卒歡天喜地的行了禮走了。首發嫁值千金435
阮筠婷摘下風帽,露出姣好的面容,蹙眉望着牢房中盤膝坐在乾草上的人。原本如月高潔的瀟灑男子,如今滿臉胡茬,長髮蓬鬆,囚衣污穢,臉頰消瘦的塌陷,顴骨突出。
唯一沒有變的,是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睛。此時在燈籠並不明亮的燭火照映下,格外的晶亮。
見他如此落魄,阮筠婷嘆了口氣,回身接過嬋娟手中的食盒,“你下去吧。”聲音在空曠的牢房裡帶有迴音,顯得遙遠。
嬋娟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戴明,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情願的離開了。
“之淺,我來看看你。”
阮筠婷蹲下身,取出食盒中的幾樣小菜,順着欄杆的空隙放進去,又拿了白瓷酒壺,斟了兩盅酒。一盅放進牢裡,一盅窩在手中。
戴明微笑起身,手上和腳上的鐐銬走起路來嘩啦作響,到阮筠婷對面,依着牢籠席地而坐,端起那盅酒一飲而盡,辣的“嘶”了一聲:“燒刀子?好酒!”
阮筠婷蹙眉抿了一口酒,辣的吐舌頭:“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有人喜歡喝這麼難喝的東西。”
戴明拿起酒壺,再斟一盅,喝罷了才道:“你不覺得這種酒,從內到外透着灑脫之氣嗎?我這一生,最缺的就是自由灑脫,只有吃了它,才能少許放鬆一些。”
灑脫?阮筠婷將酒盅放在地上,不打算再碰。
戴明也放下酒盅,道:“婷兒,你還好嗎?”138看書蛧網不跳字。
“我很好。”
“那就好。”
這一句之後,兩人都沉默了。阮筠婷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鬱悶,“戴大人流放極北苦寒之地,今日已經啓程了。”
戴明“嗯”了一聲:“我知道。”
“戴夫人……歿了。”阮筠婷有些哽咽。
戴明一愣,半晌悲涼一笑,眼淚滑了下來,卻是道:“死了也好,倒是少受些罪。”
阮筠婷擦了擦眼淚,道:“雪菲誕下一女,取名萱姐兒。”
“萱?”戴明笑道:“‘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萱草有令人忘憂之意,世子爺是希望她一生無憂。好名字。”
阮筠婷點頭道:“你明日就要啓程去南詔了,我沒什麼能幫你的,只希望你看開一些。”
“走到今天這一步,我雖沒有預料到,卻也早有準備。沒有聽你的話,可我並不後悔。”戴明回頭望着阮筠婷,道:“無論如何,今日多謝你來探我,我想不到,唯一一個來看我的人,是你。”
阮筠婷嫣然一笑,“今日一別,往後各自珍重,將來總有再會的機會。”首發嫁值千金435
戴明深深望着她,眸中沒有從前那般炙熱的感情,只有空寂:“你也是。”
阮筠婷站起身,望着戴明靠在牢籠上的背影,許久才戴上風帽轉身離開。她說不清現在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能說人各有命,戴明的路是他自己選擇的,走到現在,只能怪命運捉弄。
戴明呆坐在原地,直到她的腳步聲弱了,才無限留戀的回頭望着她嫣紅的窈窕背影。在漆黑死寂的牢裡,她的身影就好像一片光明,點亮了周圍的景物,可也如同他生命中得到陽光,在慢慢離他遠去,今後剩下的只有永夜。
戴明離開樑城之時,阮筠婷就站在南城門外的山坡上,目送着他離開。隨着戴明的身影遠去,阮筠婷感覺到屬於曾經的一段青蔥歲月,好似也一同流逝了。戴明雖非她的良人,卻標誌了她生命中曾經的一段過程。
然而,生活仍要繼續,時間不會停止流動,他走了,埋葬了那段過往,她還有艱難的未來要走。
“姑娘,這會子暑氣重的很,回去吧。”嬋娟撐着油紙傘爲阮筠婷遮陽,柔聲勸說。
阮筠婷點頭,將鬢角碎髮別在耳後,點頭道:“回府吧。”
“姑娘不去會同館了?”
“不去了。”
嬋娟便有些擔憂,莫不是姑娘打算放棄君大人了?還是說姑娘對小戴大人還有未了餘情,瞧着戴大人離開,姑娘難過了?
阮筠婷到了馬車上,見嬋娟還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樣,隱約猜得到她心中所想,道:“我若日日都去,蘭舟會習以爲常的。就是連續出現之中偶然有幾次不去,纔會讓他想起我。”
嬋娟仔細一想,“姑娘說的是,正是這個道理。”她鬆了一口氣,拍拍胸脯道:“奴婢覺得您和君大人很合得來,若是放棄了真的很可惜。”
阮筠婷聞言就笑:“真的?我也這樣覺得。”
馬車一路回到徐家,卻看到大門前“徐府”的匾額上掛了紅綢,下人們都在忙活着張燈結綵。
阮筠婷下了車,門房見了忙迎上來,跪下就磕頭:“小的給端陽郡主請安。”
這一聲驚動了正在忙碌的徐家下人,衆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齊齊行禮:“給端陽郡主請安。”
阮筠婷先是一愣,隨後便明白,必定是父王找皇帝商議的事情成了。
“都起來吧。”說罷帶着嬋娟快步往鬆齡堂去。
纔剛進了鬆齡堂院門,畫眉就領着小丫頭先給阮筠婷行禮:“郡主安好。”
阮筠婷笑了一下:“老祖宗呢?”
“回郡主的話,西武國的端王爺到訪,這會子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正在裡頭陪着說話。”畫眉早知道阮筠婷不會是池中之物,這不就真的魚躍龍門了麼,多虧了她對她一直都禮數週全從未輕視過,那些曾經對阮筠婷不客氣的人,現下人人忐忑呢,例如與她一同此後老太太的二等丫鬟舒翠。
許是外頭的聲音驚動了裡面,門簾一挑,雷景煥穿了身寶藍色的西武國窄袖圓領長袍探身出來,見到阮筠婷,笑道:“爲父正和你外祖母說到你,快進來,有事要與你說。”
“父王。”阮筠婷笑着隨端親王進屋。
後頭下人們則是行禮。嬋娟在其中,只覺得自家姑娘終於是熬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