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阮筠婷和韓初雲一同用罷了晚飯,並肩在大殿前的廣場上散步,“初雲,昨日多謝你幫忙。”
“謝什麼。”韓初雲眨着眼,很義氣的拍拍阮筠婷的肩膀:“你知道我最看不起那種見利忘義攀附權貴的人,原本做妾也沒有多體面。戴明做此選擇,是逼咱們休了他,也怨不得別人。”
聽韓初雲這個“休”字用的如此順暢,阮筠婷莞爾一笑。
“阮姑娘。”正當兩人聊的開懷時,一個身着桃紅色書院常服的姑娘笑着走近,行禮道:“見過初雲公主,見過阮姑娘。”
阮筠婷回禮道:“姑娘安好。”
“阮姐姐好。”少女笑吟吟道:“纔剛我上山來時恰好遇上莫大人身邊的常隨,他託我給你捎個話,請你下山去一趟。”
“原來如此,多謝你了。”阮筠婷笑着道謝。
看着少女走遠,韓初雲笑道:“瞧瞧,你現在都成了名人,連新來書院的小姑娘都認得你。”
“你還打趣我?這種名兒我是寧可不要的。”阮筠婷嗔了她一句,道:“我下山去看看。”
“嗯。”
與韓初雲道別,阮筠婷快步下了山,果然,莫建弼身邊的常隨來喜正站在山門前東張西望。見了阮筠婷滿臉堆笑的迎上前來:
“給阮姑娘請安。”
“來喜。”阮筠婷頷首,笑道:“許久不見,你家大人可好?”
來喜靈活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笑嘻嘻道:“我家大人足智多謀,自然是好的,我家大人說好多日子沒見您,想請您到府上一敘。吃盞茶的功夫就送您回來。”說着遞上了帖子。
阮筠婷接過帖子展開來細細讀了一遍,當初伺候莫建弼筆墨也有段時日,他的字跡她識得,私章也是真的。辨別過後,阮筠婷確信無疑,笑着道:“你們大人說沒說是什麼事?”
“大人的事怎麼會與小的說呢。”來喜笑道:“大人說了,待會兒就送您回來。”
莫建弼此人雖然有些滑頭,還有些喜歡搞怪,在殿前常常直言不諱,還喜歡拿皇帝開涮。不過此人爲官清廉,人也正直,她對他很是欽佩。
“既然如此。那這便走吧。”
阮筠婷跟着來喜上了馬車,一路上,阮筠婷只在想這麼久不曾到過莫府,府裡的陳設還不知變成什麼樣子。
誰知馬車停下來,看到的卻是安靜的街道和一眼望不到頭的宮牆。
這不是審奏院的門前麼?這裡她真的太熟悉了。那時候她被罰於此,往焚化爐推奏摺那種體力活一做就是半年,心裡都快有陰影了。
“你家大人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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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喜點頭:“是,姑娘請跟小的來。”
兩人進了審奏院的側門,穿過一跳巷子,沿着熟悉的道路向前。不多時就看到前方一道建在斜坡上的月亮門。
穿過月亮門,左側是一跳回廊。莫建弼穿了身灰撲撲的短褐,正盤膝坐在門廊下。對着酒壺吱兒的喝了一口酒,砸砸嘴又啃了一口滷雞爪。一旁三名小太監,正將挑選過的奏摺碼放到推車裡。
“莫大人,您這是……”
一看到阮筠婷,莫建弼翻了個白眼:“還不是拜你所賜!”
“什麼拜我所賜?”阮筠婷無語的眨眼:“大人這麼說。小女子不明白。”
“你還說,你那個什麼‘互動戲’觸了皇上的逆鱗。今兒個散朝之後,他老人家竟然怒氣衝衝的問我是不是我幫你想了那個缺德法子,天地良心,我莫建弼已經很久沒玩兒過了。可皇上偏不信,說我若沒有給你出主意,也一定是同黨,又將我罰來推奏摺,還要推一個月!”
莫建弼一面說着,一面看啃着滷雞爪,語音含糊幽怨。阮筠婷本不想笑的,可細想一想當時的場景,還是忍俊不禁,打趣道:“可見大人在皇上的心目中,地位相當的高。”
“你還笑。”莫建弼翻了個白眼假意怨恨,“我受池魚之殃,你還不來安慰安慰我老人家!”
阮筠婷終於忍不住撲哧兒一聲笑了出來,福身行了禮,笑吟吟的道:“莫大人,對不住對不住。可這件事我是真的沒想到會帶累了你,還累你要推,推一個月的摺子……”話沒說完,她已經笑的花枝亂顫。
莫建弼想了想,也笑了起來,拍拍身旁的位置道:“咱們許久沒見,阮姑娘不介意坐下來跟我聊一會兒吧?”
“當然不會。”阮筠婷在莫建弼身旁坐下,笑道:“今日書院的人還在議論,說我是您的徒弟呢。”
“你看看,就說事出有因!難怪皇上說是我交給你的。也真難爲你想得出那麼損的辦法來。逼得皇上就範。”
阮筠婷汗顏:“我也是兵行險招罷了。”
“其實你何必如此冒險呢。你有沒有想過若真的冒犯天顏,遭殃的怕不只你一個人,還要連累整個徐家。”
阮筠婷聞言沉默,道:“我想過。可我也沒有別的法子。之淺若不放開我,也沒法迎娶瓊華公主。”
“這麼說你是爲了他着想了?”莫建弼挑眉,“現在外頭都在傳言,說你深明大義,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戴之淺的前程。我卻不這麼認爲。”
阮筠婷知道莫建弼與戴明是忘年交,他怕是要貶損她的,“莫大人是明白人,名人跟前不說暗話,此次退親,對之淺和我都有好處,之淺能夠如意,我也不必揹着被拋棄的壞名聲度日,何樂而不爲?”
“你與他,當真再無一點點可能?”莫建弼蹙眉道:“你們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如今卻變成這樣,未免讓人唏噓。”
“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阮筠婷站起身來,笑道:“莫大人,時辰不早,我要回書院上學去了。”
莫建弼見她心意已決,只能點頭:“好,改日有機會你請我吃頓飯,就算彌補我的損失了。我可是被你帶累的還要推一個月的摺子呢!”
阮筠婷笑了,“那是自然。”
阮筠婷走後,莫建弼站起身,回頭看了眼背後虛掩的房門,嘆息道:“事已至此,怕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房門吱嘎一聲推開,身着湖藍色直綴的戴明一臉落魄的走了出來,望着月亮門的方向久久不語。
他記得,也是在這扇門外,那個嬌美的人曾經對着滿天晚霞,吟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樣動人心魄的句子,從此,她不斷的給他驚喜,她的才華,她的美貌,她的溫柔和她時常的狡黠,每一樣都打動她的心。
可到現在,他終於是失去了她。
看着戴明孤獨的望着天空,莫建弼站起身,無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的事,他管不了了。
阮筠婷回到書院的時候,下午的課還沒有開始。一路上,她都在想莫建弼爲何要然她去一趟審奏院?答案呼之欲出,她卻不想知道了。
若有所思的上臺階,肩膀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阮筠婷嚇了一跳,身子一晃,險些一頭栽下去,雙收忙本能的扶着那人的手臂。
“你想什麼呢?叫了你幾聲都不應。”君召英無奈的扶正了她身子,他驚奇的發現,現在接觸阮筠婷,原來某些衝動的情緒已經沉澱,只是單純的朋友關係了。
看來時間真的可以帶走一切。
阮筠婷道:“只是胡思亂想,你怎麼在這兒呢?”
君召引翻了個白眼:“就知道你會忘了。”
“什麼?”阮筠婷疑惑的歪着頭
“你當初答應了我們什麼?事成之後,你要親自下廚請我們吃一頓好的啊。”
“我當是什麼呢!”阮筠婷繼續上臺階,“你們都是非富即貴的,還差了一頓飯麼?”
“嘿,這麼說你是想耍賴了?”
“也並非我要耍賴,我就是想親自下廚,可也要有個地方讓我下廚才行啊?你說哪裡合適?我們家裡肯定是不成的。”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君召英三兩步跨上臺階,指着阮筠婷道:“九王爺發話,今兒晚上都到王府去,這次王爺幫麼這麼大的忙,你總該有所表示吧。”
九王爺開腔唱的那一句,雖然是因爲清歌郡主的軟磨硬泡,可畢竟也幫了她的大忙。這一次的“互動戲”畢竟都是真人真事,且涉及到權貴。若不是找同樣的權貴來演,皇上又怎麼會諸多估計考慮到法不責衆呢。
“好,既然王爺都這麼說,我恭敬不如從命了。”阮筠婷想了想,又道:“那索性將人都請過去。好好的熱鬧一次。”
“如此甚好。”君召英道:“你自個兒看着辦吧,我先走了。”
阮筠婷回到廂房,便擬了張單子,將要請的人都列了出來,能當下通知的就當下通知,路程遠的邊寫了帖子派人去送。到最後,阮筠婷連莫建弼的帖子也一併發下了。
散學後,阮筠婷乘馬車徑直,來到九王府,王府門口早已經有下人候着,見了阮筠婷行禮道:“姑娘安好,我們王爺吩咐小的引您去正堂。”
“有勞了。”阮筠婷微笑還禮,提裙襬踏上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