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雪菲原本很是妒忌阮筠婷,阮筠婷人出挑,還處處搶她的風頭,更何況世子爺那樣優秀的男子眼中好似只有阮筠婷一人。可現在,戴雪菲不但不妒忌她,不討厭她,反而對她生出些親近。無論如何,世子爺是她的了。
更何況阮筠婷是她兄長未來的貴妾。
在旁人家裡,貴妾也是妾,可在他們家的地位卻不同。
兄長是個怪脾氣,這輩子從沒有過女人,從他十五歲起,就不知道有多少名門淑媛倒貼過來,提親的人險些要踏平了戴府的門檻,可兄長沒有一個看得上的。父母去勸,每次都是信誓旦旦的去,被兄長反過來說服失望而歸,去年逼得急了,兄長口中嚷嚷着寧缺毋濫,還說若是再逼他他就只好做和尚去。父親沒辦法,這才暫時作罷了。
他們家的人誰都想不到,這一次皇上幫襯着提了一句,兄長那個死腦筋竟然點頭了。這隻能說明,兄長對面前這個女子,的確是不同的。一個嚷着寧缺毋濫的人還要去出家做和尚的人,將來若真與阮筠婷有了真感情,怕也很難說服他娶妻。除非皇上再下一次聖旨。
只是皇上就算愛給人點鴛鴦譜,也不會總瞄準一家,再說,皇上並非是個愛做媒的人。
戴雪菲望着阮筠婷的目光變得無比親切,因爲她心裡清楚,面前的人很有可能是她唯一的“嫂嫂”,姑嫂關係難相處,將來她出嫁了,父母不在了,她還有指着她的時候。
思及此,戴雪菲挽住阮筠婷的胳膊,笑道:“其實今兒個是我母親託我來給你傳個話。”
“什麼話?”阮筠婷笑容和善。
戴雪菲笑道:“訂親宴已經辦了。可母親和父親還沒有見過未來的媳婦,都想見你一面呢。”
“我可不敢當。”阮筠婷忙搖頭道:“就算嫁過去,我也不過是個婢妾。”
“哎,姑娘怎麼迂腐起來了。我哥哥那樣的性子我還不瞭解?不論是妻還是妾,就只有你一個,你也是我嫂嫂,我父親和母親的媳婦兒啊。你今日還要去審奏院媽?”
阮筠婷心中並無波瀾,點頭道:“要去的,哪一日不去都不成。”
“那你做完了事大約要什麼時辰?讓哥哥去接你,來我家裡吃頓便飯。”
阮筠婷有些意外戴雪菲的誠懇和熱情。面前少女雖然還是原來那個模樣,可少了刻意做作的端莊,竟然變的親切可人起來。
“這樣去貴府實在是失禮。不如改日我好生準備。登門拜訪纔好。”
戴雪菲擺擺手:“咱們家裡沒那麼些的規矩,你去了就知道了。”
說話間,二人已經出了山門,戴雪菲對阮筠婷笑了笑,便上了戴家的馬車。阮筠婷撐着傘。看着戴家的馬車走遠,半晌纔回過神。
“怎麼,你動容了?”
身後突然而來的男聲嚇了阮筠婷一跳,猛然回身,蕭北舒撐着油紙傘站在她身後數步遠,笑望着她。
“蕭先生。”阮筠婷行禮。眼神中注滿了希望。因爲君蘭舟告訴過她,蕭北舒會想法子讓皇上改變主意的。雖然她不想嫁給戴明,可做個正妻總比做妾好。
誰知蕭北舒歉然一笑。道:“現在開始熟悉關係也好。免得將來過了門生疏,畢竟妾不如妻。”
阮筠婷的笑容便僵在臉上,“蕭先生,是不是,那件事不行?”
“嗯。”蕭北舒點頭。走到阮筠婷跟前道:“我能力有限,且君無戲言。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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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你實在無須道歉的。”心中雖然失望。可阮筠婷早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也並不是很難接受,“既然如此,再另尋其他法子就是了。無論如何都要謝謝你。”
蕭北舒審視的望着她,似是想看清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但她的笑容太過於自然,並沒有任何的強迫,若不是她自制能力超強演的太像,就是她真的欣喜於這樁婚事了。
蕭北舒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只是你就這樣與人訂親了,我覺得很是意外,也很是惋惜。”
阮筠婷笑道:“意外的又豈止你一個?”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我該去審奏院了。”
“快去吧,雨天事難做,要多加小心。”
“是,我走了。”
蕭北舒看着阮筠婷上了馬車,直到馬車走遠了,才轉身走進山門。看來蘭舟猜想的不錯,阮筠婷無論如何不會當着他面兒示弱的,就算這件事很在意,她也不會表現的在意。
小小年紀竟然能練出如此的自制能力,除了佩服之外,也有對於她處境的心疼。
阮筠婷換上了粗使宮女的衣裳,纔剛檢查過一摞奏摺,院子外頭便傳來一陣錯雜的腳步聲。回過頭,只見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德泰率領一衆小太監,帶着一個身着雪白中衣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阮筠婷便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好好的,怎麼穿了中衣就出來了?
“我說莫大人,您老行行好,下次可不要去捻龍鬚了行不行?奴才的膽子都快叫您給嚇破了!上次罰您刷恭桶,纔將您請回來沒半年,您又犯錯!皇上龍顏大怒扒下您的官服您不覺得有什麼,奴才怎麼覺得皇上是要扒奴才的皮呢!”
“哈哈,皇上不就是喜歡聽我說實話麼,說了實話又接受不了,等有了難事兒解決不了的,又來找我。哎,德公公也無需害怕,皇上這次只罰我推摺子,不算嚴重,不算嚴重。”這人語氣輕鬆的很,好像被皇上處罰像喝白水一樣簡單,還很悠哉的踱着方步,一張瘦長的臉上五官快要聚在一起,嬉皮笑臉。
德泰見狀無奈的搖搖頭,伸手做請的手勢,指着院子中到:“莫大人,到了,您這邊請。”
“哎,好。”
阮筠婷時已經站起身,見到二人先是行禮:“德公公,莫大人。”
“哎呦阮姑娘。”德泰笑着還禮,道:“皇上的口諭,今兒個起姑娘就不必親自推車做活了,您就只負責將這位莫大人看好嘍,督促他做事即可。”
話音剛落,還沒等阮筠婷有所反應。那位莫大人就已經上前一步,全無大人做派,笑嘻嘻的掃地一揖,“這就是阮姑娘吧?以後還勞你照顧。”
阮筠婷忙還禮,“大人且不可如此多禮,可折煞我了。”
“哪裡有什麼折煞不折煞的,皇上既然吩咐我來聽你的指揮,從今兒個起你就是我的老大了。給老大行個禮也沒啥。”莫大人笑嘻嘻的,就要去把摺子裝車。
阮筠婷忙道:“大人,摺子還得瞧瞧後頭有沒有紅色的叉。”
“知道知道。”莫大人頭也不回,手上動作麻利的很,“我都被罰做過四次推車工了。”
“額……”阮筠婷一時無語,這位莫大人到底什麼來頭?
德泰行禮離去,這處就只剩下阮筠婷和莫大人。阮筠婷本來敬他是朝廷命官,對待他很是小心,誰知道這位大人完全沒有官架子,而且還是個話癆,做活兒的時候一刻不停的說話,與阮筠婷攀談,講笑話,講各地風土人情,雖然言語上有些不着調,但是內容卻很是吸引人。
纔剛聽這人與德泰的談話,就能看得出他是讓皇上又愛又恨的一個寵臣。再看他在受罰時候的態度,以及他自己所說的,更是知道這人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完全不似古代的那些官僚。
阮筠婷與他漸漸談得來,話題繞來繞去,就繞到了名字上,想不到毫無架子的莫大人竟然支支吾吾的,還意圖將話題岔開。
“大人,您都已經知道我的閨名了,禮尚往來也該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啊。”
“這個,不行,要麼我用旁的跟你換。”莫大人撇嘴,“早知道就不問你叫什麼了,你這丫頭難怪受罰,竟然這樣刁鑽。”
阮筠婷挑眉,將最後一車裝好,同莫大人一同送去焚化爐焚燒,直到完成了所有工作,也沒得知莫大人的姓名。
換上書院的常服,與之穿着白色中衣的莫大人一同走出審奏院的側門。纔剛出門,就瞧見身着大紅色書院常服,身姿挺拔溫文爾雅的人負手站在牆邊,正仰頭看着天邊晚霞。
“哎呀,小戴大人。”莫大人上前,拱手道:“小戴大人如此專注,可是又想到什麼好詞了?”
戴明回過神,看清說話的人是誰,連忙恭敬的行禮道:“莫大人。”直起身來,對阮筠婷溫和一笑:“阮姑娘。”
阮筠婷頷首還禮。
看着二人,莫大人一拍腦門子,笑道:“才聽說小戴大人訂親了?恭喜恭喜啊。”
“多謝莫大人。敢問大人,您怎麼……”
莫大人拍拍中衣:“別提了,我又被皇上罰了,如今在審奏院推車送走奏摺呢,這位阮姑娘現在是我的上司了。”
阮筠婷忙擺手:“我可不敢當,莫大人說笑了。”
戴明無奈的道:“大人定然又是直言不諱了。”
“哎,不說實話纔是欺君呢,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莫大人擺擺手,大大方方的往巷子外走去。
阮筠婷看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才道:“這位大人性子倒是灑脫。”
“是啊,他是朝中異類。”
阮筠婷突然想起剛纔莫大人一直對自己的名字絕口不提,笑了起來:“你與他同朝爲官,應當知道他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