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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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日國際勞動節記】

【主講人:陳玄穹】

【書記員:林奇】

林奇跟着凱恩老師來了北方,也見到了傳說中的同鄉。

在市政廳的茶水間,陳玄穹剛脫下衣帽,和民意領袖朱莉大小姐交代完勞動節的假期活動,桌上的文件一一審理完畢,看完一紙北約發來的投降書。

這場西國的世界大戰,總算打完了。

林奇站在門外,在這個小年輕的眼裡,陳玄穹所用的肉身和他一般年少,只是眉眼氣質有一種與衆不同的超然和神秘。

要林奇小哥哥形容起來。

——是火焰。

——是生命力。

——是一朵怒放的花。

他不知道如何搭上一句話,在這個危險的世界裡,除了凱恩老師以外,他還不能相信任何人,也無法把身心託付出去。

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句尷尬的開場白,一句套路的漂亮話。

他指着窗外浮船塢旁邊的建築工地。

“陳大當家的,你這個寨子看起來好漂亮哇。”

陳玄穹擡起頭,注意到門外的年輕人。

這一眼看去,靈視之中觀察到了兩個糾纏不清的複雜魂魄,心中已經確定——

——是地球來的同鄉。

陳玄穹問:“你說什麼寨子?”

林奇答:“外邊的腳手架。”

陳玄穹又問:“是木梨花街道的那個大木架子嗎?”

林奇點點頭。

陳玄穹更正道:“那不是寨子,我也不是土匪頭子,我囑咐工人修的體育館,按照鳥巢的樣子建起來,現在還像個雞窩,等木架換做鋼筋混凝土,它就落下一頭鳳凰,會變得好看起來。”

林奇撓撓頭,提着身上的神袍,免得肥大染泥的邊擺弄髒了茶水間的地板,一點都不見外,就這麼坐下了。

兩人相視不語,從眼睛這道窗口觀察着對方。

按照東方人的禮儀來走流程,陳玄穹給客人倒茶,順便開門見山的說。

“凱恩老師來北方買羊毛皮料,帶你來看我,看出什麼了?”

林奇跟着主人家的意思,要單刀直入地答。

“看看老鄉,大哥說你是地球人,我差點沒認出來。”

伍德·普拉克是高地人種。

林奇附身的向日葵軍士是南方人種。

一個金髮,一個紅髮。

放在地球更像是兩個歐洲人。

陳玄穹:“你喊凱恩作大哥?”

林奇:“大哥是這麼吩咐的,我就這麼做。”

陳玄穹:“自我介紹一下?”

林奇:“你先來吧。”

茶湯撒上點白芝麻,推到林奇面前。

陳玄穹捲起袖口,看了一眼時間,心中想着政務日程的安排,盤算着時間。

“我的真名真姓你是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

“我還有一個名字。”

“叫伍德·普拉克,我也知道。”

“我幹過不少事。”

“大哥和我提了,有好事也有壞事,有仁義雙全的事,也有喪盡天良的事。”

“那我還介紹個什麼呢?”

“給我介紹介紹你的家人吧。陳大當家。”

此話一出,陳玄穹笑成眯眯眼。

他聽明白了,這個老鄉是來找朋友的。

不談生意,也不談利益,單純找個朋友嘮嘮家常。

他先是把萱丫頭給喊來茶水間。

邵小萱抱着小三七,嘴裡喊着“毛毛”的乳名,一路步履如飛,身姿輕巧,身上的舊傷好了七七八八,已經恢復了以前那份當土匪時的精氣神,神采奕奕地打量着林奇這位年輕的神甫。

聽她問:“這傢伙,誰呀?”

陳玄穹指着林奇。

“該你自我介紹了。”

林奇主動摘下斗篷雨披,露出臉來。

“陳夫人您好,我姓林,叫林奇,和您的丈夫一樣,來自星界。”

邵小萱也不見外,把小三七往孩子她爹懷裡一送,抱拳道:“幸會幸會,久仰久仰。”

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久仰。

大抵是東國的小說看多了,見了陌生人她都得來這麼一套。

林奇有幾分尷尬的意思,往陳大當家那頭看。

陳玄穹解釋道:“這是救過我命的夫人,以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你理解一下。”

“我難以理解。”林奇只是笑,不敢多說。

陳玄穹逗弄着懷裡的女兒,小三七已經滿週歲,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這個世界,也在打量着林奇。

女娃就像是天生帶着異於常人的靈覺,能夠感受到這個神甫身上糾纏不清的靈魂。她微微歪着腦袋,嘴裡嘟囔着。

“爹爹……爹爹!”

她會說話,而且說得很溜。

“娘!餓……”

討要食物的動作是乾淨利落。

兩隻粉嫩的小手,帶着尾巴的分趾一塊往萱丫頭那頭送。

萱丫頭一拍腦袋,趕緊和丈夫打招呼。

“我忘記帶羊奶了!等我一下!”

說完她便一溜煙竄了出去,難以想象幾個月之前的寒春時節,這個女匪還因爲槍擊舊傷疼得在陳玄穹懷裡撒嬌。

林奇驚訝地問:“這是你女兒?”

父女倆保持高度同步。

特別是小三七,玩着自己的小辮子,和陳玄穹一般無二的大陰陽師氣質,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林奇。

林奇一拍腦袋:“哦!我多慮了,是我多慮了。”

這個小哥哥沒想到,陳大當家只用了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就完全適應了異世界的生活。

“爹爹……爹爹!爹爹我有個請求,你可以答應我嗎?”小三七奶聲奶氣地問。

陳玄穹低下頭,下巴貼着女兒的額頭:“毛毛你說。”

三七問:“我可以把花園裡的盆栽都拔了嗎?”

陳玄穹:“爲什麼呀?”

林奇也好奇:“爲什麼呀?”

三七解釋道:“大娘和二孃都喜歡花,但是它引蚊子,我把它們都拔出來搞死了。就不會有蚊子了。而且……”

林奇的額頭冒出一顆黃豆大小的冷汗。

陳玄穹也是如此。

小三七天真無邪地說:“爲什麼這些好看又不好用的廢物要佔用我的後花園呢?它們不能插進花瓶裡,讓二孃每天澆澆水安安靜靜的就好?和我一樣乖乖的!”

說實話,這種言論從一個剛滿週歲的小孩嘴裡說出來屬實有點恐怖。

不過仔細打量小三七的那條尾巴,再看看她異於常人的靈覺和智力就能明白,她一直與星界有聯繫,說不定還和巴風特通過幾次電話。

陳玄穹摸着女兒的腦袋,耐心地解釋着。

“你說的很有道理,毛毛,但是我們家的後花園本來是一塊野地,它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是我們佔了花兒的家,作爲回報,我們要養花。”

三七似懂非懂地問:“是這樣嗎?”

陳玄穹:“是的,就是這樣。”

三七還想多問兩句。

陳玄穹:“如果你再這麼胡鬧,我就給你找個數學老師。”

“哇!不敢了不敢了!爹爹我不敢了!”

三七皺着兩片小眉毛,嘴巴嘟得老高,像是想得累了,蜷在爸爸懷裡倒頭就睡。

她尾椎那條尾巴像是見了風的野草,與身體爭奪着能量,這讓小三七每天都像是睏乏的貓咪一樣,需要十五個小時的睡眠。

萱丫頭姍姍來遲,手中的羊奶剛熱好,從丈夫懷裡接走孩子,正準備回老屋把孩子放回牀上。

陳玄穹順嘴問了一句。

“你平時都是怎麼教閨女的?”

萱丫頭聽着丈夫的話裡帶着森然殺氣,渾身抖了個激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皺着眉毛,笑容中有禮貌,有尷尬。

陳玄穹陰着臉:“我再問一遍……”

萱丫頭抱緊了孩兒,像是抱着免死金牌:“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回笑容中有慌張,有求饒。

陳玄穹鬆了口氣,有種無可奈何的寵愛。

“她還小,沒見過土匪,更沒見過槍。丫頭,你要是……”

沒等丈夫問完。

萱丫頭摟着三七,一副慘兮兮,要哭出來的模樣。

“我不!我要她從小就學會保護自己!”

陳玄穹點點頭,招了招手。

“你過來。”

萱丫頭警惕着,步步爲營,湊到丈夫身邊。

陳玄穹託着萱丫頭的臉,看着妻子眼角那一點點初見端倪的魚尾紋,看着生命力從身體中盡數灌注到產子妊娠裡的女孩,逐漸變成母親角色的女人。

他親吻着妻子的額頭,親去臉頰,吻上嘴脣,深深一吻。

“我愛你。帶着三七去好好休息。”

這一吻叫萱丫頭紅透了臉,如老木逢春一樣,從身體中散發出活力來,心跳跟着加速,像是一頭受驚的鹿,單只是回了一個“嚶”字。頭也不回地跑出市政廳。

林奇有話說:“我……”

陳玄穹打斷道:“有話直說。”

“那我還不是不提了。”林奇還好奇,爲什麼陳大當家要選一個土匪當老婆,從小三七的胎教來看,這婆娘真不算什麼優秀的賢妻良母,但一切疑問都在剛纔那一吻裡煙消雲散了。他也沒什麼好問的。

陳玄穹又問:“你是哪裡人?”

林奇回想起故鄉。

“湘南人士。”

陳玄穹:“是個好地方。除了溼氣重,愛吃辣椒以外,沒什麼不好的。”

林奇跟着唏噓:“是呀。一年四季風調雨順,沒有地震,也沒有洪澇。”

陳玄穹:“來了這裡感覺怎麼樣?”

林奇描述着跟隨凱恩老師學拳學槍的時光,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還是很不習慣,這裡的人說漢語,卻沒有漢族。我經常想去大洋彼岸的大夏國看看,說不定那一頭更有故鄉的感覺。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爲什麼不去了?”陳玄穹給林奇續上茶:“是因爲工作嗎?”

“是的,是因爲工作,要確切來說,是因爲你。”林奇說起自己的工作內容:“我還沒有獲得超能力……”

陳玄穹:“是魂威?”

林奇點頭:“你們說來是魂威,像是一種用精神力驅動的念力,好比一個人的特質,一個人最害怕的東西化爲武器,我還沒有這種能力。我的工作是驅逐魔鬼——

——凱恩老師說,這場大戰帶來了無數優質媒介,從媒介中誕生了無數的魔鬼,它們潛藏在人類社會,或乾脆生活在野地山林中。我用拳頭和槍把它們趕回星界,是有心無力。”

陳玄穹有所動容。

他想——

——以前有惡人來盤剝窮苦的民衆。

——沒想到一場大戰結束,還有魔鬼來這滿目瘡痍的土地上作妖。

他得乾點什麼,現在尼福爾海姆已經走上正軌,加拉哈德世界迎來了新的秩序。

於是陳玄穹問:“凱恩老師喊你來找我,他應該有話帶給我。和魔鬼有關嗎?”

“我們需要援助,需要財力和人力,更需要你這個強援。”林奇直言不諱,把頭上的繃帶揭開,把面目全非的臉,都展示給陳玄穹看。

他的腦袋上那一枚犄角,是弩箭留下的創傷,除此以外,還有一個鮮紅的“R”字疤痕。

在凱恩的操練下,他已經變成了一位經驗老道的教士,明白如何與魔鬼作戰的武裝僧侶。

“陳大當家,除了戰後重建的工作以外,凱恩老師想讓我來和你談談驅魔的事情,說起來你可能不信。”

一本書扔到了陳玄穹面前,像魔術師的行規入門那麼厚。像《狩獵指南》一樣,是一本神職人員對付魔鬼的百科全書。

作者就是凱恩。

林奇問:“你對數字很敏感對嗎?”

陳玄穹點點頭。

林奇翻開了書籍的第一頁。

卷首語便是凱恩的批註。

【在第一次西國大戰中,喪失性命的人數,超過了歷史上任何戰爭的總和——共有八百二十一萬人死亡,三百三十六萬人失蹤。】

【他們的死因千奇百怪,屍體超過半數無人認領。】

【平均年齡在三十歲上下,大小十六個國家的青壯年人口死得只剩下百分之二十左右。】

【無法回到故鄉的靈魂精魄和死屍,要重新回到亞蒙母親的懷抱。】

【在塵歸塵,土歸土之前,它們是優質的媒介。】

【和我們運用魔術一樣。運用魔鬼的殘軀遺骸,使出超凡的神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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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也能利用我們的肉身,影響現實的世界,獲得驚人的知識。】

【書爲凱恩·巴巴耶夫教士遊歷西方諸國,記載魔鬼古物的指南文獻。】

【希望有志之士,能加入東都神恩會,爲認知魔鬼,解析魔鬼,驅逐魔鬼貢獻一份財力人力。】

【此爲開宗明義,正本清源。】

“稍等一下。”陳玄穹拿起電話。

林奇:“還等什麼?”

陳玄穹撥通了阿明的號碼。

“等我的夥伴們。”

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

黒德爾·阿明,來福·普拉克兩個神槍手已經站在門外整裝待發。

跟在後邊的有漢娜·亞美利,這個金髮美人正朝神甫拋媚眼。

達奇先生剛從施工地趕回來,手裡捧着方規和設計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曉得陳先生有事情吩咐。想貢獻出一份綿薄之力。

朱莉大小姐沒什麼好脾氣,從電話裡就知道,自己的老弟又要去冒險了。

陳玄穹換上一套方便行動的新衣,和戰士們喊起動員令。

“我的朋友們!這裡來了一位新人。他和我一樣,從星界來。”

達奇先生這個信使迫不及待地跺着腳,在工人崗位上沉默了太久太久,重回一線的感覺令人心馳神往。

“來吧!來吧趕緊的!給我點兒熱辣的活計!”

往衣服上佩證件,名字叫伍德·普拉克。

陳先生要丟下執政官的工作了,把權力還給姐姐,還給尼福爾海姆的港督。

他接着說:“新人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就像是我對我的前輩,對熊彼得女士那樣,我給她也帶去一個壞消息。

——只是我沒想到,這個消息來得那麼快,在戰爭完全結束之前,它就來了。

我們是舊時代的惡棍,好不容易有了個家,現在得背井離鄉,跑去硝煙未散的廢墟里和魔鬼作對,我知道你們都等不及了。”

阿明吆喝着:“我的老本行。”

“也是我的。”漢娜比着大拇指,亮出警長的星徽。

來福沒有什麼可以交代的,他一向不喜歡說話。

薇薇和萱丫頭姍姍來遲,都叫陳玄穹推去朱莉那頭。

達奇先生:“我們要去哪兒?”

“是呀!你要去哪兒?”薇薇心繫丈夫的安危,跟着追問。

陳玄穹指着林奇。

“你們得問這個新人。有關魔鬼的事情,都寫在凱恩老師的那本書裡。”

林奇這纔回過神來,連忙翻開典籍,和衆人介紹着戰後的生態,指着西國大陸上的地理區塊與要道,指出一條條河流支脈與依山傍水的村落鄉鎮,指正受到戰爭迫害最爲嚴重的地區,以及魔鬼肆虐的城市。

“我們要去這些地方!”

他的心在狂跳,生怕這些凶神惡煞的北方人,把他當做下一頓飯。

就在林奇唯唯諾諾,給這些披着衣裳,散發出濃烈荷爾蒙的匪徒指路時。

窗外的天空中劃過一道白虹,是一架單翼強擊機,它的機尾留有鮮紅的華約徽章。

飛行員正是阿方索·默克里尼上校。

在華約軍隊中,他是大部分學員的精神偶像,一代傳奇。

這次大戰裡,阿方索作爲一位受降的敵將,在軍事中展現了驚人的戰鬥力,擊落敵機三十六架,參與演講動員七次。

他有一句招牌開場白。

“我們的身後就是祖國!爲了家園征服藍天,加入空軍吧!”

他今年三十六歲,功成名就。

只是不記得櫻花城的模樣,也不記得任何往事。

更不記得醫護班的小奧黛麗,記不住故國的妻子和女兒。

這架領頭機掠過西北的高原,從六千米海的加爾羣山俯衝而下,中隊避過敵人的雷達網,帶着六十枚炸彈,保持超低空飛行,朝着櫻花城而去。

在南線戰區,戰機低空的嘯叫吵醒了雨果中士。

他從牀上翻倒,緊張兮兮地看着戰友們,心中念着伍德先生數落過的名言金句,對新兵老兵囑咐着。

“天上飛的來啦!我們的大鵬鳥在往敵人頭上扔炸彈!還等什麼呢?”

他聲情並茂,展示着領口和胸前的獎章。

“天哪,他們飛得真高!但能給我們一口飯吃嗎?光是一口飯就能讓咱們賣命嗎?”

新兵們提起了精神,在朦朧的雨夜中,勒緊了褲腰帶,餓得兩眼發青。

雨果中士將醫用嗎啡丟到一邊,鐵與血已經將他從男孩塑成一個完整的男人。

“我收到了降書,要去收編俘虜啦!可是敵人有咱們十倍那麼多!爲了讓傷員吃上一口飯,看來咱們得加把勁,打起精神來,姑娘們。”

新兵們不約而同嚥了一口唾沫,神色緊張。

這些日子裡,他們在戰壕中活得像只老鼠,吃的好比蟑螂,稍稍冒出頭,就聽到震天的炮火與雷鳴。

“中士……將軍說……”

有個新兵蛋子緊張兮兮地問。

“將軍說你曾經從前線搬回來三百多個傷員,是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雨果拍着新兵的腦袋:“是四百多個,還有一百多個戰友死在路上了。”

新兵又問:“那我能寫一封遺書嗎?”

“書記員!給他們準備準備!”雨果大聲吆喝着。

一封封書信備好,塞進郵差的包裹裡,郵差靠着兩條腿,從前線通信站,往最近的鄉鎮跑上二十來公里。

從郵差的揹包中,落下一隻鮮紅的紙鶴來。

它的顏色鮮豔,是某個小夥子送給故國愛人的情詩。

它讓一頭鴯鶓海鳥叼住,當做窩棚的材料,一路飛往亞米特蘭的高速公路,飛去櫻花城的戰爭設施裡。

路上遍地都是戰車的殘骸,運兵車的鐵輪與坦克的炮塔碎片四散紛飛。

有士兵在哭。

有女人在叫。

有孩子扛着槍,指着畜生的腦袋。

有老人揹着糧,換出明天的性命。

一切發生在森萊斯身上的,都還給了米特蘭。

就在此時,盤羊踏上了這片富饒開化的土壤,帶着他麾下各路土匪,民不是民,軍不成軍。用烏合之衆來形容他的部隊再好不過。

他們大多是森萊斯的流民,有一個指揮官,有一條槍,就能變成戰鬥單位。

盤羊和參謀,還有各個戰鬥小組的組長嚴謹慎重的叮囑着。

首先是軍紀軍容的第一條。

“不許隨地大小便。”

兵長們犯了難,這算天大的難題。

“不許強搶民女。”

士兵們沒了聲息,拿不到應有的生殖自由。

“不拿百姓的糧食。”

連後勤班的伙伕都開始哭喪,要喊爹孃來爲他做主。

他們大多十七八歲,年齡最小的那個,纔剛滿十二歲。和唐仁皇帝生子時,是一個年紀。

在戰場的另一端。

臨近櫻花國都的衛戍部隊裡,有六個人依然在負隅頑抗。

其中領頭的,是裴羅庚·霍克伍德。

他帶着兩個老人,五個孩子。披上軍裝,在祖國最危難的時刻,組成了一個步兵小隊,被華約的部隊逼上櫻花城的鴯鶓峰。

這座山峰本來是皇家的狩獵林地,現在成了裴羅庚最後的防線。

幾個小娃娃跟在他身後,匍匐在草叢裡。

兩個老人家抱住槍,連舉槍的動作都沒練好。

裴羅庚想起哥哥,想起奧黛麗。

想起修斯老師,想着自己的一生。

他和孩子們說。

“你們還有時間,還有未來,還能適應一個新的國家。”

孩子們不聽。

他們齊聲怒吼着。

“我們能贏不是嗎?”

“大哥哥!你身上的獎章那麼多!如果我們人人都像你一樣,是不是就能打贏了?!”

“教教我吧!求你了!求求你了!”

裴羅庚搖搖頭。

他聽見巡邏隊的軍犬竄進灌木,他聽見了死神索命的聲音。

他對老人們說。

“你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不該在這種地方度過餘生……”

兩個老人沉默不語,身上多半掛着兩三個狗牌,他們的孩子也死在這場戰爭裡,沒有什麼可以牽掛和依靠的東西。

裴羅庚握緊了槍,像個巨人一樣,像一架風車,像一臺精密的,遵守時間規定努力工作的機器。

“投降吧。”

他對身邊的老幼嘶聲大喊着。

“投降!投降!你們要投降!”

他朝着敵人開槍,告訴孩子,不要再扣動扳機。

砰——-

子彈的空炮氣流化作利箭,打碎了一片片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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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手中的土盒子炮裡,是一發發空包彈。

砰——

他怕槍裡要是有了彈頭,這些華約士兵受傷吃痛,會對這些老幼殘兵趕盡殺絕。

他讓軍犬撲倒,讓華約的軍官用槍指着腦袋。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樹叢中的“新兵”,光是自己戰敗的光景傳到這些老幼眼中,已經是天大的恐怖。

他們不敢了。

再也不敢有反抗的心思。

“再見了!侵略者!”

華約的軍士眼裡帶着刻骨的恨意,對着裴羅庚的腦殼扣下扳機。

鴯鶓剛落在山峰上的樹叢裡,讓槍聲驚得飛上天,嘴裡的紙鶴隨季風吹上天,吹到熱鬧的櫻花城街頭。

它落在一處餐廳的桌上,酒吧門前,二十一歲的朱可夫,把自己的假肢卸下,拄着柺杖,灰頭土臉地擠進受降隊伍裡。

他低聲下氣,和銅鐵工人商量着軍章的價錢。原本比生命還重要的徽章,現在成了燙手山芋,換到了兩塊黃油麪包。

就在離酒吧不遠的地方,一百米不到的街口廣場,憲官格里芬跪在學術院的升旗臺前,成了歷史罪人。

和他跪在一起的,還有歌手奧黛麗。

他們互相數落,怨氣沖天。

格里芬·亞美利罵着軍人眼裡的偶像。

“都怪你!”

奧黛麗·亞美利罵着軍人眼裡的魔鬼。

“都怪你!”

他們讓暴亂的民衆架上斷頭臺,身上披着蒼白的囚衣,成了一對亡命鴛鴦。

遠在列儂的芙蓉城——

——新的工人階級民意領袖剛剛接走華約聯盟送來的寶劍雕像。

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裡,年老力衰的馮先生拄着傘,站在唐仁的墳前。

看着皇帝的出生年月和卒亡時間。

【1865-1890】

【唐仁】

【列儂的最後一位大帝,享年二十五歲。】

在軍政官員的結算賬目上,領土與物資,人命與子彈,一切都成了一串串冰冷的數字。

它們互相糾纏結合,變成難分難解的數學題。

第四章 魔術番外笑話十一·新倉庫第九章 路過人間番外笑話五·兩個囚犯第五章《伍德走後怎樣》第⑤章 苗牀第八章 償還靈魂第柒章 負重一噸慢慢長大第柒章 負重一噸慢慢長大第四章 恐怖平衡的終點第六章 六藝第八章 高級動物,高級迷信。第一章 紅妝第九章 騎士精神第三章 彩虹金剛第⑤章 苗牀第七章 僞王第十章 生命週期番外笑話六·只有一個好第⑩章 紅妝第四章 世上最惡毒的欺詐行爲第六章 原爆點第九章 愛國者第⑨章 單刀直入終 黑色安息日第⑤章 苗牀第四章 當場去世第三章 捨不得美酒和獵槍第五章 往前看,你絕不孤單!第一章 恐怖平衡的起點第三章 彩虹金剛第三章 彩虹金剛番外笑話五·兩個囚犯第二章 和豬搏鬥第一章 恐怖平衡的起點第八章 叛國者第四章 魔術番外笑話四·老鄉會第⑩章 炸了番外笑話十一·新倉庫第十章 生命週期番外笑話十二·特殊服務番外笑話九·殘忍的障礙第八章 叛國者番外笑話九·殘忍的障礙第四章 世上最惡毒的欺詐行爲第四章 某些人呀!第⑤章 五次儀式第三章 捨不得美酒和獵槍第八章 寫作技巧第二章 兩個亞種番外笑話一·你明明有在罵我!第六章 封口費第九章 騎士精神番外笑話二·什麼叫最長的笑話?第九章 困在鋼鐵裡的人第八章 公證第三章 捨不得美酒和獵槍第二章 烏合之衆與屠豬酒吧第二章 烏合之衆與屠豬酒吧第七章 償還血肉第四章 它一點都不自然第六章 封口費第四章 它一點都不自然第四章 魔術第四章 它一點都不自然第九章 還不清的恩與仇第十章 白哭了第一章 捨得血肉第七章 脣槍舌劍第五章 羖羊與盤羊第一章 捨得血肉第九章 騎士精神第柒章 負重一噸慢慢長大第九章 困在鋼鐵裡的人第八章 困在文章裡的人番外笑話十二·特殊服務第六章 星期六番外笑話十二·特殊服務第十章 令人絕望的知識番外笑話四·老鄉會第七章 脣槍舌劍第二章 故事纔剛剛開始第三章 恐怖平衡的轉折點第九章 給雨果中士的一封信第⑨章 單刀直入第七章 預言第二章 兩個亞種番外笑話七·似曾相識第二章 烏合之衆與屠豬酒吧第⑦章 極數番外笑話七·似曾相識第四章 當場去世第八章 叛國者後記第二章 Great Day第七章 無名的骨頭和傷心流浪漢第四章 世上最惡毒的欺詐行爲第三章 三紳士第一章 捨得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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