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的雨已經在昨日裡歇息了,今兒個只有油潤的色澤停留在草芽上,偶爾有懸掛在葉子背後的水珠一粒粒地掉落下來,悄然散發着春時的水色。
兩輛黑色的攬勝靜默而沉穩地前行開道,身形修長的勞斯萊斯幻影加長款並不是那種用於賓禮或者接送客人的款式,僅僅只是爲後座的乘客提供更加寬闊一點的空間而已。跟在幻影身後的是一輛邁巴赫62,這個復興不久的品牌在中國豪車市場並不多見,卻也爲許多喜歡推崇個性和與衆不同的富豪入眼。
相比較起這輛勞斯萊斯和邁巴赫,跟隨其後的幾輛奔馳S600就顯得不那麼起眼了,卻也猶如跟隨皇帝的騎士,沉穩而威嚴。
明月山並不十分高大,事實上上海附近都沒有什麼高山。明月山最出名的地方就在於山頂有一巨石,巨石中央空洞,在月光充足的夜晚,光線穿過空洞,猶如又一輪月懸于山頂,故名明月山。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你知道嗎,其實這個世界上的明月都是照溝渠的。”
“安哥哥,你又胡說八道了,我要告訴爸爸,你都不是認真教我!”
“我舉個例子吧,你說岳飛算不算有作爲的人呢?”
“算啊,岳飛是大英雄,很了不起的男人。”
“可是岳飛那麼努力地想要收復失地,想要重振漢人聲威,和他一樣拼命的將士在前線打仗,皇帝和秦檜在幹什麼呢?”
“那你也不能說都是照溝渠的!”
“將來你就會知道,無論你做了什麼,無論你做的多好,無論你爲多少人帶來了好處,最終他們都會把你忘記,毫不在意你的付出。所以你應該學會不要在意他人,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在意自己做的事情在某種意義上多麼的偉大,可以得到什麼樣的榮耀,更不要在意他人是否會遺忘你的付出。”
“你太偏激了!”
“嗯,嗯,可能是我落枕了的緣故,你幫我扶正一下!”
“討厭啦,落枕和偏激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啊,落枕了,脖子就歪了,腦袋就偏了,所以腦子裡想的東西就偏激……你知道嗎,尼采其實就是個歪脖子!”
“安哥哥,你遲早也會變成歪脖子!”
……
“夫人,明月山到了。”
秦眉嫵驚醒過來,輕輕點了點頭,握住王妃子的手準備下車。
王妃子的手有些涼,安靜而沉默,精緻的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跟在媽媽的身旁,緊緊地依偎着她。
秦靖從後邊的邁巴赫上走了下來,嚴雨閒卻是自己開着一輛CLS55AMG,卻是比其他所有的車子都要低調的多。
插上柳枝,祭拜,王妃子跪在墊子上磕頭,其他人默默行禮,一切都在安靜而壓抑的氣氛中進行,彷彿墓中那個人依然在沉默地注視着所有人。
無論他的死亡背後有着什麼樣的陰謀,無論推行什麼樣的去王安化,站在這裡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在他們心底留下了什麼樣的烙印,那不是刻意規避他留下的痕跡就能夠抹去的深邃。
墓碑微涼,王妃子伸手摸了摸墓碑,就哭了起來,秦眉嫵摟着女兒,靜默親吻着她的頭髮。
秦靖和嚴雨閒對望了一眼,沉默地看着墓碑上王安的遺像,只是遺像上的眼睛似乎依然在透着刺人的光彩,讓秦靖和嚴雨閒不自覺地扭過頭去。
安撫着女兒不再哭泣,秦眉嫵將王妃子交給保姆,讓保姆和王妃子先上車等着。這是王妃子第一次來掃墓,做女兒的,總應該給父親磕個頭,哪怕這個女兒來到這個世界上只是因爲某個意外,但是不可否認他是愛她的。
“我到現在也不敢相信,王安會自殺。”秦靖嘆了口氣,蹲下身去,添了一束山茶花。
“他的心理壓力很大,而且他很少真正信任他人,有什麼事情發生了,都積蓄在心中,不願意讓他人爲他分擔。”嚴雨閒眯着眼睛,側頭看着秦眉嫵,“後來不是在他的書桌裡發現了一些舒緩情緒的藥嗎?我打聽過,這種藥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都沒有出售,大概還只是實驗室裡的產品,他也許是在服用這些藥後,出現了一些幻聽幻影之類的症狀,導致精神失控。”
“大概就是這樣吧。我們可以接受這樣的解釋,但是外人不這麼想,這些年來很多陰謀論聽的讓人都煩了。”秦眉嫵皺起眉頭,“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人的言論。”
“何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我們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好,我們沒有做過的事情,其他人的閒言閒語,難道還能掀起什麼浪花不成?”秦靖不屑一顧地搖了搖頭,“正如王安所說,旁觀者永遠只會貢獻一張嘴巴,如果想要他們閉嘴,丟一根骨頭,給點肉吃,他們就沒有聲音了。”
“是啊,所以沒有聲音了。”秦眉嫵轉過頭去,看着站在附近的其他人,他們對王安的死難道就沒有懷疑嗎?可是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了聲音。
“對了,桑子現在應該到機場了,小康去接她了。一會一起吃午飯吧?”嚴雨閒退後兩步,並不是很願意在明月山呆太長時間。
“可能晚點了吧,桑子下飛機會打電話給我……中午一起在荔枝園吃飯吧,春節桑子也沒有回國,一家人很久沒有一起聚聚了,看到小姨,妃子也會開心許多。”秦眉嫵回頭看了一眼墓碑,轉過頭去。
“那走吧。”嚴雨閒點了點頭,準備給弟弟嚴康打電話。
“雨閒……抱歉,我誤會你了。”一邊往墓園外走去,秦眉嫵對嚴雨閒歉然一笑。
“什麼事情?”嚴雨閒有些疑惑。
“昨天晚上我和鄔雲通了電話,北美的業務確實很難開展,似乎在王安去世以後,就一直有人在背後和我們作對,讓我們寸步難行。大量業務的萎縮,新業務開展不順利,各種人才的流失,背後似乎都有人在操作……這並不是你個人能力的原因,對不起。”秦眉嫵緊皺着眉頭,有些怨怪地說道:“雨閒,你也真是的,遇到這些事情,你也要和我們說啊,不要自己一個人揹負着壓力,你不也說了嗎,王安就是自己承受的壓力過大,我可不想你也……”
秦眉嫵說不下去了,眼睛一片溼潤。
看着秦眉嫵梨花帶雨的樣子,絕美的容顏上有着後怕的蒼白,原本漸漸有些女強人模樣的鄰家妹子,又如同她小時候一般惹人憐惜,嚴雨閒不禁有些心神跳動,柔聲道:“王安不在了,我就想着應該多分擔些責任,不能讓你和秦靖操心太多。你放心吧,我永遠在,就算是爲了你和妃子,我也不會有事。”
秦眉嫵點了點頭,擦了擦眼睛,林之言拉開車門,秦眉嫵走進了車裡。
“我看小眉還是挺關心你的。”秦靖攬着嚴雨閒的肩膀說道。
“還需要時間,王安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替代的。”嚴雨閒笑着搖了搖頭,但是言語間有着明顯的愉快。
“不要心急,小眉總不可能一直單身。我會一直給你敲敲邊鼓,你家那邊,我家這邊,都樂的看你和小眉成事,時間久了,小眉總會鬆口。”秦靖哈哈一笑,“我就等着你叫我大舅哥。”
“做你的妹夫……我還真有些擔心。”嚴雨閒嘴角微微翹起,帶着一絲戲謔。
“你和王安不一樣……我們是一類人,王安……他從骨子裡就是個不安份的傢伙,他想要做的那些事情,誰也容不下他。”秦靖搖了搖頭,秦家和嚴家是世交,除了幾代人的交情,一直處於同一陣營,有着共同的利益相關,自然也是維繫親密感情的重要原因。
“當然。”嚴雨閒點了點頭,推開了秦靖走上了自己的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