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落,漸漸地被陰雲遮掩,海面陰沉沉的,猶如一望無際的深淵,又彷彿世界的盡頭被一刀斬斷,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荔枝園外等候着的記者們依然嚴陣以待,不敢有絲毫鬆懈,準備着第一手的新聞資料,當然他們並不是狗仔隊,而是來自各大財經雜誌的專業記者。
荔枝園會議一直是財經雜誌追蹤報道的重點對象,與會者不是那種人盡皆知的娛樂圈明星,但在經濟領域他們卻是舉足輕重的權貴鉅子。他們中有些人低調,有些人喜歡作秀,也有一些人有着如同明星一般的高人氣。
荔枝園會議是封閉式的會議,但並非不會透露一些消息出來,例如這一次會議就有傳是最後一次在荔枝園舉行的正式會議。至於這個“最後一次”意味着什麼,卻沒有更多消息了。勾起了無數人的揣摩,是高層變動,是權力鬥爭的緣故,又或者只是某種普通的變革?
在荔枝園會議期間拿到一些獨家新聞,往往是成爲財經領域大記的標誌,要是有大事務部級別的核心巨頭給了專訪的機會,那絕對是晉升和值得稱道的履歷。
“謝姐……今天有些不對啊,好像所有人都留在了荔枝園裡。”《上海財經》的記者馬世龍打了個哈欠說道。
馬世龍口中的謝姐叫謝小兼,實際上比他還小一歲,但是2001年時某天晚上受到驚嚇昏厥,醒來後神神叨叨地見人就說自己真的看到了鬼……雖然沒有人相信她,在那之後她的運程卻好了起來,時常有一些古怪的念頭生出來,卻幫助她抓到了不少重大新聞,讓她在雜誌社節節高升,現在已經是上海財經雜誌中的一姐,就連主編也得陪着笑臉說話。這樣的守夜活動原本不需要她親自來,但是直覺告訴她今天晚上有大新聞,所以帶着助手就來了。
“一般情況下,來自外地的參會者會留宿在荔枝園的客房裡,但是本地的還是會自行回家……這麼多豪車開了進去,到現在都沒有一輛開出來,沒有問題纔怪。”謝小兼的眼睛中閃動着亮光,喝下了兩罐紅牛讓她精力旺盛。
“看來真的有大事。”馬世龍也興奮起來,跟着謝姐總是有新聞。
“你眼神好點。”謝小兼點了點頭,左右看了看,“我先上車整理下資料,寫點東西。這種情況已經足夠寫個短篇了。”
馬世龍拿着望遠鏡點了點頭,謝小兼上了車,過了一會再下來,卻發現《南方財富論壇》的小記者張虹正黏黏糊糊地和馬世龍說着話。
任何一個行業都是如此,有身材有相貌又放得開的美女總是能夠獲得更多資源和幫助。在記者這個職業裡,漂亮的女記者爲了獲得第一手信息,玩點潛規則什麼的也很正常。謝小兼知道張虹是出了名的公車,馬世龍這種黃毛小子肯定招架不住,也不知道馬世龍和張虹說了些什麼,急急忙忙就走了過去,一把推開了張虹。
“你幹嘛……”張虹穿着高跟鞋,一個站立不穩,驚叫一聲就要摔倒。
馬世龍吃了一驚,連忙去扶住張虹,謝小兼看到馬世龍的反應,氣惱地就往馬世龍的屁股上踹了一腳。
“謝姐!”
這下好,張虹抓着馬世龍的手踉蹌了幾下站穩了,馬世龍被張虹一拉,被謝小兼一踢,也是一個踉蹌,卻是撞在車上,轉身摔倒。
一聲慘叫響起,馬世龍頓時面無人色。
“不就是摔一跤嗎?”謝小兼不以爲然地說道,對馬世龍的誇張表現更是不滿。
“我的屁股……我的屁股……”馬世龍呲牙咧嘴。
張虹連忙跑過去看了看,頓時又想笑又是擔心,原來馬世龍一屁股坐在了一根凸出的鋼管上,鋼管似乎插進了某個地方。
弄明白了馬世龍的情況,謝小兼也嚇了一跳,連忙和張虹一起去扶馬世龍,一陣手忙腳亂,渾然沒有注意到一輛黑色的奧迪迅速離開了荔枝園。
奧迪車上坐的上海市公安局局長趙康劭,開車的卻是刑偵大隊的一名司機,刑偵大隊的大隊長伍羣留在了荔枝園。
趙康劭很清楚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調查,按道理吳道明的死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可是如果真的如同普通刑事案件那樣調查,對安秀商社造成的負面印象不可估量。像安秀商社這樣的龐然巨物,只要它沒有失控的跡象,那麼在當前的形勢下必須維護和支持它屹立不倒。
怎麼調查,調查哪些人,調查範圍的控制,以及對外發布消息的控制等級,這都不是趙康劭一個人能夠決定的。吳道明的死必然會驚動中央,趙康劭必須第一時間向市委彙報。
當然,他相信在聯繫到市委書記之前,嚴平西的電話就會直接打到他的手機上。
黑色的奧迪在黑夜中隱藏了體制的威嚴,和尋常的車子一樣,兩道光亮引導着悄然無息地遠去,這樣的大新聞絕不是謝小兼等人可以第一時間抓到手的。
送走了趙康劭,秦靖,嚴雨閒,林之言和秦眉嫵陪伴着刑偵大隊的伍羣讓地下室裡的每一個人接受檢查和簡單的記錄問詢。
錄像系統終於進入了小樓,全方位記錄着每一個人的表情,語言和動作,伍羣搞不明白爲什麼安檢遍佈的荔枝園會有這樣一棟不在監控範圍內的小樓,顯然正是這個原因讓兇手選擇了在這裡下手殺了吳道明。
伍羣沒有在荔枝園裡發號施令的權利,所以儘管嚴格意義上來說秦眉嫵也有嫌疑,但是他並沒有阻止顯得格外疲憊的秦眉嫵在接受檢查後帶着秦桑子離開。
秦桑子對於吳道明的死顯得幸災樂禍,但是伍羣沒有把這個發育良好的十六歲少女列於重點嫌疑人之中,自然也不會爲難什麼。
就算沒有趙康劭面授機宜,伍羣也知道今天晚上的調查只要記錄下有什麼人在場就可以了。至於最後怎麼查,怎麼處理,是絕對不可能按照普通刑偵程序來的。就像法醫在對屍體進行取樣時林之言就一直在旁邊盯着,甚至提出了荔枝園方面要全程參與驗屍這種明顯非常過份而且不合常理的要求。
很顯然,這是荔枝園方面傳達的一種強勢的信息,吳道明到底是怎麼死的,荔枝園方面要掌握一定的話語權。
至於吳道明真正的死因,確實很重要,但是遠遠沒有披露給公衆他到底是怎麼死的那麼重要。
人死了,就是如此,活着的人需要考慮的只是如何利用亡者的死獲得一些東西,或者讓其他人失去一些東西。
在《名偵探柯南》中,兇手總是會被找到,結局總是披露真相和細節,可現實不是動漫。
當然,殺死吳道明的兇手也必須找到,這對秦家和嚴家依然活着並且在王安的死中獲益的那些人來說最爲重要。伍羣看到了牆壁上那六個規規矩矩的大字,深深地認識到,這個案子的壓力前所未有的大,整個秦家和嚴家只怕都會坐立不安。
秦眉嫵拉着秦桑子離開,去休息室安撫了一下等的有些焦急的家屬們,吩咐客房管事照顧好客人,然後徑直回了房間。
“姐……我們現在去哪裡?”看到姐姐離開休息室,臉上安靜溫暖的笑容就消失了,變得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秦桑子不禁有些忐忑。
秦眉嫵不理會她,一直回到了臥室,遣散了傭人,從臥室進入了書房,從陽臺上離開,沿着一條花廊走到近頭,在一叢叢的曼陀羅花下推開了一扇青銅色的房門,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
兩個膚色微黑,五官有着明顯熱帶人種特徵的女保鏢看到秦眉嫵走了進來,點了點頭,束手後退,走出了房間。
“姐姐,你從哪裡找來的黑人保鏢?”秦桑子驚奇地問道。
“她們只是泰國人,皮膚再黑,和黑人差距也太大了點吧?”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周理沒好氣地瞪着秦桑子說道。作爲同伴,看到她被抓了,秦桑子居然最先關心保鏢的膚色,這讓周理很不爽。
秦眉嫵也沒有理會周理,指了指周理旁邊的座位,示意秦桑子坐過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秦桑子對周理說道,然後乖乖地坐了過去,既然她和周理都沒有要對付秦眉嫵的計劃,那麼被姐姐把兩個人都抓了起來,自然就只有被教訓的份了。
“你姐姐挺厲害的,無聲無息地養了一羣保鏢,你信不信林之言都不知道這些人是保鏢……她們穿着SPA技師的制服。”周理冷聲說道。虛僞和僞裝或者是秦家人的共性,儘管在某種意義上自己和秦眉嫵應該是同盟,但周理一直琢磨不透秦眉嫵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
秦眉嫵閉着眼睛,揉了揉太陽穴,從手包裡取出一副眼鏡戴上,眼神在周理和秦桑子身上轉了一圈,然後才沉聲問道:“吳道明是誰殺的?”
“姐夫。”秦桑子馬上回答。
“我不會巫術。”周理也搖了搖頭,微微有些訝異地笑了起來,“我還以爲今天晚上不會死人了呢,好歹死一個,不錯。”
秦眉嫵眯着眼鏡,審視着周理和秦桑子的表情。
“別裝了,吳道明是你殺的。”周理不屑一顧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