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公司之間的糾葛……之前的確聽說過，沒怎麼深入瞭解，它們之間的關係貌似比想象中要好很多。”關理聽了葉凌星的話，頗感有趣，“粉絲撕得你死我活，而正主在親密合作，不過這也算正常。”
——動畫公司展開合作，跟我吹爆自己喜歡的作品有什麼關係？
粉絲就是這種心態。
官方態度？官方順着民意的時候就是好官方，一口一個“爸爸”哄着也沒問題；逆了民意就會被瞬間炎上，各種惡意攻擊紛至沓來，再真實不過。
葉凌星有些心不在焉，沒有對此發表什麼看法，只象徵性回了句：“是這樣的。”
關理也不在意，正好他有另外的東西要說：“你之前推薦的《永獄樂土》，我看完了。”
“怎麼樣？”葉凌星儘量讓自己的語氣看起來沒那麼期待。
這是他最喜歡的動畫，也是他在無數日夜描摹的世界——幾乎映射了自己整個人格的世界。
關理是如何看待的？
“確實是很不錯的動畫，暗中有光，我還以爲這類作品都是那副反人性反社會的樣子。”關理謹慎地敲着鍵盤，打出的字句卻顯得極爲隨意，“這又是一種新的分支？新……新惡德流派？”
葉凌星差點被“新新”兩個字逗笑了，但那絲笑意很快被更多念頭所吞沒。
他不清楚關理這麼說的意思，只是上次沒能發出去的那句話再度浮上了腦海。
“你會不會覺得……”
覺得什麼？
是覺得我們這樣的交流其實很不正常，還是覺得葉凌星在看出了關理的不同尋常後依然選擇逃避的行爲有問題？
有太多的蛛絲馬跡可挖掘了，然而他裝作視而不見。
那扇門到底是怎麼打開的？撬鎖？可葉凌星在事後檢查過，門鎖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SCP基金會》的憑空出現難道不可疑？從未露面的創作者，隻身一人的管理員，以及他那對這個世界毫不掩飾的陌生與好奇。
網站真就毫無破綻嗎？自動翻譯技術什麼時候發展到那個地步了？不僅信達雅，還會根據不同的語言環境玩不同的梗。
葉凌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他也知道自欺欺人的原因。
——維持現狀就可以了。
不論關理是誰，是什麼人，只要能維持現狀就好。
“很多時候，只要有人能遞出手，我們就會不顧一切去抓住。”他有很多對自己心理狀態的解讀，但那種東西要怎麼跟人說呢？
葉凌星從來不認爲自己是個足夠堅強坦誠的人，因爲並沒有能承受攻擊的能力。
他只是個普通人，有私心的普通人而已。
想要被拯救，仰望着不曾變過的天空，最終等來一根垂下地獄的蜘蛛絲。
真是脆弱。
這是葉凌星看到關理的第一想法。
可能關理自己沒有發現，又或者他發現了也沒在意——
他身上有種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兩人初次見面時尤爲明顯。
那樣漫不經心的，彷彿是至高的神靈俯視人間，又像是已死的靈魂回望現世。
身軀中明明空無一物，行爲又被某種力量驅動着。
葉凌星其實不在乎那是什麼。
他只是用自身的經歷與情感作爲籌碼，引起關理的動搖和共鳴。
誘導對方主動伸出了手，然後握住那根脆弱無比的蜘蛛絲。
——你把我拉出這片地獄，而我成爲你重新進入人世的理由。
這是平等的交換。
至少曾經是。
“正常的世界都是善惡參半的，幻想的世界就不一定了，有烏托邦式的完美理想國，那自然也有充滿了純粹惡意的‘永獄’。”關理正在分享自己的理解，“說起來這個設定其實跟網遊有點像，早期沒有任何道德規則的網遊，興起就殺人，不需要理由。在這樣一個環境中，‘同情’與‘憐憫’的誕生是理所當然……”
因爲總有人會去共情，去同理，去把他人遭受的苦難代入自我，這便是物傷其類。
人類是種見到他人慘狀，能夠一邊慶幸不是自己，一邊又想着如果是自己的矛盾生物。
《永獄樂土》設置了無規則的混亂世界，又將那些稀薄的暖意集中起來，反襯着後者越加動人。
“男主的設定也有點意思，惡人型的主角不少，但這種東西明目張膽壞的確實少，他真實做到了哪怕幹好事也洗不白……”
“這個等下再說，關理，我想問你幾個問題。”葉凌星打斷了他的感想，語氣比以往更加認真。
關理似有所覺：“嗯？你問吧。”
葉凌星的下一條信息拖了很久，最後發過來的只有一句話。
“你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不是。”關理沒有猶豫地發過去兩個字，他等這一刻很久了，“我以爲你早就發現了，還不敢確定嗎？”
是的，不敢確定。
一旦確定，那就意味着葉凌星好不容易適應的舒適圈再度破碎，他必須要重新適應新的人際環境……
與新的三觀。
眼看着就要爬到頂，蜘蛛絲卻快斷了。
但他已下定決心。
如果抱有的“因”一開始就摻雜了太多東西，最後結出的“果”也會是苦澀的吧。
關理對他的信任越來越多，甚至有直接告之真相的跡象。
葉凌星竊喜並惶恐着。
他捫心自問，自己是個優秀的合作對象嗎？
不，不是的。
遊危就更合適。
那人有能力也有想法，還有足以獨當一面成爲支柱的心靈。
不像葉凌星，需要依附着什麼才能活下去。
“所以你認爲你是《永獄》的男主？哪怕最後爲了守護樂土而戰，也無法洗刷之前所犯下的錯誤？”關理知道他不自信，但沒想到能這麼不自信。
“先不說他殺人放火什麼都做了，你就只會反省和自閉……”關理無奈地嘆了口氣，“就算你當初說的那一大堆心理學剖析是有目的的，是在忽悠我，難道我就不是在忽悠你了？”
“……”
“別整天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劇本寫完了嗎？寫多少字了？給我看看？”
“等等，我……”
“哦對了，既然你都猜到我是穿越者了，那《SCP基金會》的來歷順便也說了吧：它是來自其它世界的作品，目前由我全版權代理，簽了合同的，時空版權局官方認證。”
“……時空版權局？”
“這個不重要，反正這個世界的基金會歸我管。我正缺人，你要不要來坐坐O5的位置？”
“管理層該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吧……”
“呃，不是，還有遊危，他比你更早發現我的身份。我們攤牌之後，他就高高興興去當O5了，說不定還在笑你傻。”
“……”
“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
葉凌星表示他需要冷（zi）靜（bi）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