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鐘,包括孫美媛以及衆人在內的七人,便像是誦經打坐一樣,以孫美媛爲圓心繞成一個圓形,坐在四合院寬敞的院子裡。
今晚月圓,妖異的月光籠罩着下方的大地。
黑與白形成了一個完美的中和,此時的光景既不像是白晝,也不像是黑夜,倒有些灰色世界的感覺。空中飄飄灑灑的還降着一些細細的水霧,落在頭上,身上幾乎感覺不到。
因爲地處的位置較爲偏僻,幾乎已經接近這座城市的邊緣,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周圍便已然安靜了下來。汽車的鳴笛以及人潮的言語聲全都聽不到了,整個世界彷彿都隨着時間的流逝而靜止。
不過這種安靜並未令坐在地上的衆人覺得輕鬆,相反,越是安靜,壓抑在他們心間的那股陰霾便越沉重。蕭陌,陳誠,小跟班,溫洽雲他們幾個老人倒還好,只是表情顯得有些凝重,但是呼吸上卻並不顯慌亂。但是李思璇,陳木勝,特別是孫美媛就要差得多了。
陳木勝的不停轉着頭在院子裡望來望去,李思璇雖然不似陳木勝那般惶恐,但在呼吸上卻有些低喘,可見她心裡面的壓力很大。至於孫美媛這個直接受害者,從他們坐在這裡開始,渾身就像是生滿了跳蚤一樣扭來扭曲,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難看。
孫美媛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輕顫着,或是終於壓抑不住,她在這時候開口道:
“那隻……那隻紅袍鬼物真的會來嗎?”
“你不要想着它會來還是不會來,你做的只是儘量的調整自己的狀態,並遵照我之前交給你的辦法。”
蕭陌的聲音清晰有力,彷彿具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感染力,孫美媛聽後原本的不安情緒頓時平復了許多。
“我調整我自己,可是……可是我卻很害怕。”
孫美媛一邊點着頭回應着蕭陌的提醒,一邊不停的用力抓扯着自己的衣服。
“會沒事的。只要你對自己有信心就一定能挺過去。”作爲女人,作爲一個同樣經歷過受害者時期的女人,溫洽雲則要較其他人更能體會到孫美媛的心情。
那種恐懼,絕望,並且極度崩潰的感覺,是她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噩夢。
聽到溫洽雲柔和的聲音,孫美媛轉過頭看着身旁這位模樣要遠勝她的女子,心裡面沒有任何嫉妒,有的只是最單純的感謝,以及由絕望壓迫而流露出的感激。
說起感激。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情感了。自從她決定留在這座城市,決定和遙遠的故鄉說再見,她便由最初的青澀,開始變得成熟,變得現實,勢力,甚至是平時對待同事的那種麻木不仁。
人們都說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什麼樣的人,事實上從頭到尾,環境都沒有任何變化。那個不停在變化的就只是自己的年齡而已。
所以說來說去,改變一個人的並不是環境,而是殘酷的時間。
孫美媛就是一個在時間中改變自己的人,她在平時的生活中孤獨。脆弱,但在工作中卻尖酸強勢。她渴望被人關懷,渴望得到的幫助,但在行爲上卻又矛盾的排斥一切可能接近他的人。
這種矛盾每個人都存在着。唯一不同的就只是輕重。
輕的人只會在某一個階段覺得孤獨迷茫,而重的人則從始至終都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放心吧,我們的身上都擁有能夠剋制鬼物的道具。你就當這是一場刺激的冒險,或者是一次對於生命的體驗。無論體驗的成功與否,你都不會有事。”
安慰的人換成了李思璇,不過聽上去她的這番安慰既像是對孫美媛說的,也像是對她自己說的。
人在絕望無助的時候,別說是一番鼓舞的話,就是一個充滿鼓勵的眼神便都能讓處於其中的人無比感激,並在獲救後深記着很久。
人類本身就是一種感性的動物,在最強大的同時也是最脆弱的。他們在困境中凸顯強大,卻又在絕望中凸顯脆弱。
聽到衆人的安慰,孫美媛不禁感激的熱淚盈眶,若是有她不知內情的同事看到這一幕的話,一定會驚訝的覺得孫美媛是不是存在雙重人格,因爲兩者間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找一個話題聊天,以確保你不會睡着。”
十點十五分,在衆人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後,蕭陌突然給出了他的提議。
“好。”對於蕭陌的提議,衆人向來是毫不猶豫的採納。
“可是我們要聊什麼話題?”陳木勝有些聲音發顫的問道,事實上他也需要一個話題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已好不讓自己這麼惶恐。
“我們就聊聊夢想吧。”蕭陌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這麼說,就像是不經大腦一樣的條件反射。不過,這個話題也確實可以一聊,因爲他同樣也擁有着自己渴望追尋到的夢想。
“那麼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聽到蕭陌提出這個話題,李思璇便下意識的問了出來。
“我的夢想對於你們很簡單,甚至是完全不屑一顧,但對於我而言它卻是千難萬難,甚至丟掉性命都無法觸及。”
說到這兒,蕭陌突然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極爲沉重的說道:
“我的夢想是做一個真正的,完整的自己。”
“做自己?”陳木勝和李思璇都不知道惡鬼人格和主人格的事情,所以這時候聽蕭陌說到夢想竟是什麼做自己,所以都不免有些驚愕。但是回想起蕭陌之前的話,卻又恍然領悟到了什麼。
人活在世上看似非常簡單,無非是吃喝拉撒睡,外加上一些精神方面的娛樂亦或是享受。但是,受周圍環境的薰陶,受時間的不停洗禮,很多人都開始改變,開始變得和自己不一樣,開始變得像是一個與原來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而對於這種變化。絕大多數人都會滿足的稱爲是成長,但是卻很少人沉下心去思考,成長的本質究竟是什麼,我們又爲什麼要進行成長?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總會聽到類似“我想要像誰學習,我想要變成什麼人,我想要以誰爲目標”等等一些口號。並且,我們也會羨慕那些科學家,那些官員,那些企業家等等一些成功人士。
我們很多時候甚至不管他們做什麼。也根本不管我們適不適合,我們到底具不具備如他們那種才能,便會很有自信心的喊上一句,“我要做像他們一樣的人。”
毫無疑問,他們都是成功的人,而每個人也都擁有着一顆迫切渴望成功的心。再加上一些所謂的名人名言,“譬如成功是可以複製的“,“成功的過程都是相同的等等。”
因爲這些因素,我們開始在潛移默化中模仿。模仿一些人的行爲,模仿一些人的思想,甚至模仿一些人的言語。每一次模仿的小有成效,我們心中都會有種強烈的成就感。覺得自己又成長了一些,覺得自己距離那些成功人士有近了一步。
殊不知,你正在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就像是現在最引人思考的那兩個問題一樣,你追求的到底是幸福。還是比別人幸福?
你究竟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還是活在他人的世界?
毫無疑問,百分之九十八的人追求的都是比別人幸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活在他人的世界裡。都在受他人的言論,或者更大範圍說是外界的因素干擾着。
當別人都穿着紅衣,而當你喜歡綠衣,並身着綠衣的時候,就會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跳出來,指責你的不倫不類,指責你的不合羣,指責你的分裂思維。
可事實上,你就只是穿了一件你喜歡的衣服而已。而這件衣服是穿在你身上的,明明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所以,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在幹着多管閒事,落人口舌的事情。
每個人都喜歡將自己擺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然後以自己那麼點兒認知,去批判其他人的思想及行爲。
但是就像那古語中說的一樣“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當一件事,或是一個人自己看不懂的時候,正常的心態是應覺得自己的底蘊不夠,文化不深,境界不到。而不應該低俗的覺得是那件事是錯誤的,那個人一定就是白癡的。
就如一個很富有哲學性的問答一樣,世上的智者爲什麼會這麼少?答案只因爲愚蠢的人太多了。
蕭陌並非是一個思想先驅,也並非一個對哲學很賦有研究的人,所以他會說出這個“夢想”完全是出於自身的真實情況。
因爲主人格蘇浩,因爲那隻強大的惡鬼。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起碼以前是這樣的,現在也是這樣的。
在他不知道你那兩個人格存在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因爲失憶而不完整,渴望得到尋回那段遺失的記憶。而現在,當他知道那兩個人格存在後,他覺得自己因爲人格的分裂而不完整,他渴望獲得一個完整的自我。
而完整的自我便代表着新生,代表着一個離開詛咒後的嶄新人生,是自由的,是光明的,是幸福的。
這些普通人嗤之以鼻的東西,則正是蕭陌爲之拼命的理由。當然了,還有他的生死兄弟李帥,以及溫洽雲等一衆並肩的隊友們。
至於蕭陌說的“簡單”,則是他只要珍惜,把握住就可以了。
陳木勝和李思璇顯然是將蕭陌想的高大上了,而忘記了蕭陌本身其實和他們一樣,都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淚的普通人。
“我說說我的夢想吧。”陳木勝爲了儘快的將自己從那種惶恐中“解救”出來,所以在蕭陌說完後,他便也接過話題說道:
“我一共有兩個夢想。一個夢想是想做一個非常非常有錢的人,另一個夢想便是能夠活着離開這裡。”
說到這兒,陳木勝突然想到了孫美媛並不知道詛咒的事情,所以他也不安的朝蕭陌看了過去,見蕭陌沒有反應他才又放心的繼續說:
“其中一個夢想已經實現了,那就是我成爲了一個非常非常有錢的人,我想要多少錢就有多少錢。但是,相比於另外一個夢想,我覺得這個夢想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說真的,我突然理解那些百億千億的富翁,以及各個國家的高層們了。他們雖然得到了財富的極致,得到了權力的極致,但是,他們卻親手葬送了原本屬於他們的自由。”
陳木勝的話,令李思璇頗有感嘆,她也在這時候開口道:
“只要你想,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得到的一切,只要你肯付出相應的代價。普通人,平凡的人,或許纔是世上最爲快樂的一類人吧。他們以爲自己過的很苦,很累,很不快樂,但事實上,他們卻是過的最輕鬆,最快樂,最幸福的人。
眼睛看到的,永遠只是表象,只有內心感應到的纔是真實的。”
李思璇充滿感嘆的說完後,她突然聲音平和的說道:
“我的夢想就是做到珍惜。
珍惜自己眼下所擁有的,珍惜自己所記得的,珍惜自己想要珍惜的。無論那是痛苦的,快樂的,還是充滿悲傷的。總之,只要它屬於我,便值得我去珍惜。
因爲比起失去,珍惜其實要容易得多。”
話題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變得內涵,沉重。而這種情況也是蕭陌始料未及的。
溫洽雲可能也感覺到氣氛的不對,畢竟蕭陌找話題這個提議的本身,出發點就是爲了緩解壓抑,而並非是在激增壓抑。所以她忙會意的開口,將話題重新轉到了正軌上,只不過這一轉卻讓蕭陌十分尷尬。
“沒想到你們的夢想還都挺偉大的,比起你們,我可就是個俗人了。作爲一個渴望被愛,渴望被保護的女人,我只希望有一天當我們一起逃離出這個詛咒後,蕭大隊長能愛護愛護我。”
笑着說完,溫洽雲俏皮的衝着蕭陌揚了揚脖子,帶有些挑逗道:
“怎麼樣蕭大隊長?可否賞臉給個機會?”
“咳咳……”蕭陌聽後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好半天才掃興的憋出了兩個字:
“別鬧。”
聽到蕭陌的回覆,並看着他那有些複雜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猛地戳中了衆人的笑點,除了陳誠以外,其他人竟都忍不住的笑了出來。陳誠儘管沒有笑出聲來,但木訥的臉上卻也浮現了幾分笑意,實屬難得一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