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府裡來了貴客,今天的晚飯便被特意安排了一番。
紀南崢看着滿桌佳餚,面帶笑意:“倒是讓你們一頓忙活!”
二夫人笑吟吟的端着湯,擺到紀南崢面前:“是不知合不合老師胃口。”
紀南崢嚐了一口,道:“不錯,不錯。”
一桌人這才入了席。
飯廳擺了四張大圓桌,長輩們兩桌,晚輩們兩桌,隨着人陸陸續續的到齊,紀南崢看着這滿滿當當的一大家子,終於知道外孫女帶的禮爲何會不夠了。
雲家是個大家庭,六兄弟又都在京城安家,眼下這人口還算是客氣的,若是逢年過節,外嫁的閨女再帶夫家女婿回家團聚,那個場面,才真是盛況空前。
雲楚雲覓這會兒早被一羣弟弟妹妹圍住,談着離家數月的所見所聞,其西進縣萬立一案,也是轟動京城,小孩子知曉原來萬立一案受審問刑時,他們家的哥哥姐姐竟然也在場,忙急吼吼問起了細節。雲楚雲覓這下可得瑟壞了,雖然當時他們對案子細節根本不感興趣,但卻不妨礙他們現在吹起牛皮,兩姐弟還說得有板有眼的,遇到自己答不的問題,打哈哈,然後攀關係:“當時小黎弟弟啊……對,
是那個小靈童,你們也聽過啊,我們關係可好了,小黎弟弟還有個妹妹,叫小夜,我還給她換過尿布呢……”
說來說去,大的糊弄小的,還真把一羣沒出過遠門的小孩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聽到後面,小弟妹們嚷嚷着問:“那小靈童呢,我們能見到他嗎?”
雲楚尾巴都翹天了:“當然可以,他也來我們家做客了啊。”
小弟妹們東張西望:“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在……”雲楚說着,卻看小黎弟弟真的不在,不止小黎弟弟,容大哥一家竟全都不在,她不禁起身,想看自己是不是瞧漏了,視線往周遭掃視時,正好瞧見門口有了動靜,她往門外看去,然後立刻叫喊起
來:“來了來了,在那兒!”
隨着她這一吆喝,孩子們齊齊扭頭,朝門口看去。只見門外的確來了幾個生面孔,走最前頭的,是他們家的四姐雲想,四姐懷裡還抱着一個小嬰兒,看不清臉龐,但小嬰兒長得真的小,他們家最小的小堂弟還要小,四姐後面則跟着兩位年輕俊朗的玉面
公子,再後面,是個活蹦亂跳的大姐姐,那大姐姐手,還牽着個穿着藍色小袍子的小弟弟。
雲楚揮着手,遠遠的喊:“小黎弟弟,這裡這裡。”
整整四桌子的人,孩子又多,屋裡可見喧鬧,雲楚這喊的意思,是想讓小黎和李玉兒到他們這桌來坐,這桌坐的都是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一般吃團圓飯時,他們家都是按年齡分席位。
小黎聽到了動靜,卻有些茫然的看着滿廳的人,因爲陌生人太多了,小傢伙有些緊張,他老實的貼着容叔叔和孃親,只跟着自家的大人走。
雲想領着容棱、柳蔚去主桌給長輩們見安。
主桌坐着的只有幾位老爺夫人,並首位的紀南崢,紀南崢看到外孫女來了,臉的笑意立馬深了。
雲席這會兒也走了過來,親自給幾位師父師孃介紹。
一聽這兩位不止是家裡小輩的朋友,還是紀老師的外孫女、外孫女婿,並小曾孫,幾位長輩立馬熱情了。
柳蔚很難得遇到這樣的大家庭,一時有些不太適應,作爲晚輩,也不好說太僭越的話,便給雲想使了個眼色,想先送禮。
雲想果然很快領悟柳蔚的意思,揚揚手,讓婢女過來,將他們帶來的兩個大圓桶打開。
小黎買回來的藥不齊,回元丹一天的功夫也做不好,因此,臨時起意,柳蔚便熬了藥汁,雖說是藥汁,但並不苦口,特地做出了草木清香的口感,效用有回元丹的一半,也可當做藥膳的一種湯品。
雲想大方的讓婢女拿杯子,給在座的人一人倒一杯。
大人小孩們都領到一杯,聞聞味道,好像挺香的,有饞嘴的小孩,忍不住偷喝了一口,覺得酸酸甜甜的真好喝,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雲想解釋,這是柳蔚親自做的,算是一點心意。
柳蔚也開了口,說讓大家當做飲品,隨意喝喝,若是喜歡,還有。
小孩子們吃到好吃,站起來道:“那我還要一杯,可不可以?”
雲想笑嗔道:“可以可以,祛了藥毒再熬的,想喝多少都行,不怕傷胃。”
小孩子愣住:“是藥嗎?”然後仔細聞了聞,苦惱的抓腦門:“我聞不出藥味啊。”
雲楚忍不住敲了敲那小弟弟的腦門,道:“你是小笨蛋,你課素來不聽師父講,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小孩子撅着嘴,不高興的瞪了雲楚一眼,坐回凳子,抱着飲汁咕咚咕咚喝。
一大家子嘻嘻哈哈的笑鬧,大夫人便親自起身,拉着柳蔚的手,讓她與容棱坐主席。
柳蔚與容棱坐下後,雲想又領着李玉兒和小黎到小輩那席,和雲楚雲覓一起坐。
等大家都坐下了後,卻見同樣坐在主席的雲家四老爺一直把頭往後面扭,坐沒坐相的,讓坐他旁邊的四夫人何氏很不高興。
“你長跳蚤了,老動什麼動?”
四老爺還在往後面看,越看眉頭皺的越緊,指指點點的道:“那個,那個穿藍衣服的小孩,他……他……”
四夫人拍了自家夫君的手背一下,斥道:“沒禮貌,那是雲席帶回來的客人,還是紀老師的曾孫子,不要拿手指人家。”
四老爺委屈得不行,摸着自己的手背道:“那個小孩,他……今天來過醫館。”
四夫人:“恩?”然後,她直接問隔了自己兩個位置的柳蔚:“柳姑娘,你家娃娃今個兒身子不好嗎?是不是剛來,水土不服?家裡都是大夫,若是不好,可要出聲,莫要忍着不說。”
柳蔚冷不丁被問了這麼一句,有些回答不來:“小黎嗎?他沒有不好。”
四夫人一愣,轉頭看向她夫君。
柳蔚也疑惑的看向那位四老爺。
紀南崢正在吃菜,聞言擡起頭來,笑呵呵的道:“小黎自個兒便精通醫理,若是不適,他不會忍着的,讓你們操心了。”
同桌的雲家大老爺略微訝然:“老師竟也教家晚輩習醫?還當老師家的娃娃,將來是要從政,不過娃娃太小,也不定性,若是真想長大了從醫,不若下定決心,現在便給他尋個師父。”
大老爺一說完,三老爺便開口道:“我膝下倒還有空餘,可多收兩名學子,若是老師捨得,倒可讓您家娃娃,入我門下。”不是吹的,整個仙燕國要說醫道師從,雲家敢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大老爺與三老爺一番對話,儼然是滿心滿眼的要給自家啓蒙恩師開後門,要知道雲家收徒相當嚴苛,不是家晚輩,便是對習醫一
道有卓絕天賦的,這種不看娃娃根骨,便開口要收到門下的,極少有之。
可他們的好意,在紀南崢這兒,卻行不通:“小黎對醫道只是略感興趣,將來他要做什麼,也是看他自個兒的心意,況且他早便有了師父,應不會另拜他門。”
紀南崢這裡說完,雲家大老爺纔想起來,日前雲席曾寫信回來,說他帶回的朋友,有位杏林人,還是位在醫道有獨特見解的年輕神醫。
這麼一想,大老爺心裡便有數了,他點點頭,別有意味的目光轉到那位叫容棱的公子身,笑道:“子承父業,也算是美談一樁,不知容公子平日,是精通醫界哪一門呢?”
一臉莫名的容棱:“???”
紀南崢也看向了容棱,還納悶一下:“你也會醫?”
容棱忽然想起了幾個月前,差點被自己診死的鐘自羽,一時變得,越發沉默。
柳蔚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一下:“小黎的師父是我。”柳蔚雖然一身男裝,但她既然是紀太傅的外孫女,自然是個女的,雲家人倒不是有什麼性別歧視,但云席信把那位神醫誇得天有地下無的,還說人能能武,那是個人肯定都會聯想到,這位神醫是
個男人。
誰知道,竟是個女的?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還是八面玲瓏的三夫人率先打破沉寂:“果真巾幗不讓鬚眉,我說,誰說女子不如男?”
雲家幾位夫人也都習醫,雲家的晚輩,如雲想這樣學成多年的,也會在醫館掛診,誰說好大夫必得是男人?同樣的師父,同樣的教育,女子男子,不都一樣嗎?
三夫人說完,四夫人也捧了場,同時還扭頭問他夫君:“你說我厲害,還是你厲害?”四老爺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被問的啞口無言,咳嗽一下後,果斷轉移話題,對着紀南崢道:“老師,您可知您家的娃娃,今個兒來我醫館要買禁藥,還說是他娘要他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