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雪尋見司空御痕業已是鬆了口,忙拿過司空御痕手中的湯藥,繼而下了牀,走向黎陽被關着的那處。
彼時黎陽綠着眼,容貌已然不復當初那般姣好,嘴角也只是平垂着,從前笑顏如花今時業已是不復了。
“黎陽……”蕭雪尋雙目望着黎陽,低聲喚着,蔥蔥五指撫上那木頭囚車,那牢籠裡頭的黎陽亦是看着她。
黎陽曾經帶滿星辰的雙目業已是喪失了光彩,而今不過泛着幽幽綠光,連那如天籟般的嗓音都已然是失去了重現於世的權利。
“黎陽,是我對不住你,是我的錯!”蕭雪尋終於是忍不住哭出了聲,那時黎陽用命來救她,她是知曉的,她的這條命,全然是黎陽給她的。
是她蕭雪尋誓死不從卻還要連累人,如若她不是硬要跳崖,那黎陽亦不會落崖,而今也不會淪落至如斯田地。
衆人皆在站在一側看着他二人,所有人都不知這是何情況,若然他們知曉黎陽用自己的命換回了蕭雪尋的命,怕是對現下的黎陽更爲嗟嘆不已。
蕭雪尋透過囚籠將碗中由仙藥白蓮所熬製而成的湯藥灌給了黎陽,其間黎陽沒有一絲動作,只是看着眼前的蕭雪尋,雖無眼神,卻偏生無端帶滿了不捨。
外頭的天依舊是很熱,只是衆人皆感知不到這熱氣,論其緣由,卻還得怪那在一側冷麪而立的司空御痕,他周身所散發出來的寒冷氣息着實使得衆人不禁打起冷戰。
待蕭雪尋將碗中的湯藥全數灌入了黎陽口中後,衆人便見得這屍變黎陽的表皮忽然腐爛了起來,蕭雪尋見着不禁顫慄了下,錯手將碗摔於地上,那碗瞬時便碎成幾塊。
不多時,黎陽那張因屍變而令人發懼的面容回到了本初的模樣,白淨、姣好。
從前衆人以爲黎陽那張盛世容顏是在他那一身白衣的襯托下才顯得那般好看,哪知今兒個黎陽即便身着黑衣,卻也是如同寒梅傲立一般,頓時壓下羣芳。
“雪尋……”一聲如同來自天外的聲響在寂靜中響起,似一把利劍劈開高山,瞬時使得衆人清醒過來。
黎陽好了,黎陽竟是會開口說話了!
首度反應過來的不是離黎陽最近的蕭雪尋,而是站在不遠處靜觀着的尤里,尤里在衆人還處於愣怔之中時迅即行至了木頭囚車處,隨機哭着說道:“皇兄你終於好了!”
尤里此話一出,衆人才接連回過神來,司空御痕命司空浩南前去將黎陽從木頭囚車之中放出來,司空浩南領命立即前去。
至末,黎陽走了出來,只是面色蒼白得離奇,但死人之軀,面色紅潤才該是有異樣。
復原後的黎陽被尤里帶到黎良辰身側坐下,彼時黎陽依舊有些呆愣,本是已死之人的他而今得以重見天日,這感覺,他倒是確乎需要些許時間來緩和一番。
在衆人驚喜着不知說些什麼時,居白笑行至黎陽身旁低聲問道:“我聽聞仙藥白蓮有醫死人藥白骨的功效,但我從未見識過,不知黎陽皇子現下對這仙藥是何看法?”
黎陽聞言側目一瞥,見是個一襲白衣、大夫模樣的年輕男子正尤爲老成的同他黎陽問話,不禁困惑起此人是誰,但現下他已然再無時間考慮這些。
故而只聽得黎陽低聲道:“仙藥白蓮雖有醫死人藥白骨之效,但這藥效不過只可支撐僅僅半個時辰,待時間一過,我便會徹底化作沙塵。”
黎陽話畢,適才正歡喜着的衆人忽然便就愣怔住了,似是皆以爲自個幻聽了,然而黎陽正襟危坐的模樣在無聲的告知此事乃是確確鑿鑿。
“那皇兄你豈非連具屍身都留不得了?”尤里瞬時哭了起來,嚶嚶的哭聲使得適才歡喜的氛圍瞬時跌入谷底。
黎陽淡淡一笑,帶過了眉眼間的哀愁,“此番我能有半個時辰存活在這世間已然是上天恩寵,你們不必這般傷心,命定如此,我早已想通……”
黎陽話到一半,忽然卻頓住了,雙目緊盯那站在司空御痕身側的蕭雪尋,隨後卻也不過一笑而過,世間最難的事怕便是看着心上人與他人執手一生而自個卻一笑而過吧。
只是這笑,裡頭到底也不過含着悲一物罷了。
“父皇,我猜到你此次出兵定然爲了替兒臣報仇,但兒臣的命數早已天定,該如何便就如何,實在怪不得他人,一切盡是兒臣咎由自取罷了。”黎陽轉過了頭,看着黎良辰輕聲說着。
時間無聲地流逝,黎陽嘴角帶着笑,似對這即將來到的再度死亡毫無畏懼般。
“司空御痕,我輸了,從前使些下作手段軟禁雪尋是我的錯,但我黎陽也從未想求你原諒,只願你今後照顧好雪尋,萬不要讓她再落入險境之中……”黎陽嗓音清澈,高聲若泉流。
不多時,黎陽斂了笑意,繼續道:“我黎陽今後再也救不了雪尋了,雪尋的生命安危,自此只能交與你一人手中。”
那黎陽所喚着的司空御痕聞言擡起了眼,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雪尋是孤的皇后,孤自會護她周全,你大可安心離去。”
一句話,夾槍帶棒,鏗鏘有力,司空御痕從來都知恩必報,但此番蕭雪尋落崖乃是黎陽一手造成,他實在無法對黎陽存有好意。
黎陽聞言一笑,盡帶傷懷,“你既是如此說了,那我自然可以安心離去,只是我雖然用精血換回了雪尋一命,但巫術畢竟不穩妥,今後雪尋亦會有喪命之危……”
衆人聽畢,驚奇不已,原來蕭雪尋落崖後已然身死,這命是黎陽用自個的命換來的,衆人驚詫之時。
黎陽看着司空御痕露出詭異一笑,隨後低聲:“還望你今後多多照料她。”
司空御痕對上黎陽的雙目,黎陽眼中的堅定業已是在無聲地告知他,他黎陽所說的話是確乎其實的,並無半點虛造之假。
天色終於是有幾分要暗下來的趨勢了,時間亦在毫不停歇的流逝着,司空御痕別開了雙目,看向站在身側的蕭雪尋。
適才蕭雪尋醒來之際,司空御痕以爲她業已是復原了,哪知不過黃粱一夢,到頭來他依舊是護不了她,涼風突地襲來,乏遍他的周身,一滴清淚由眸中溢出,滴落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