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船停泊,每船相聚三丈呈兩縱行交叉沿南岸拋錨,韓暮立於船頭,眼見數條人影沿着大船縱躍往來,兩船間相聚一丈有餘,但這幫人來回縱躍似是不費吹灰之力。
韓暮暗自稱奇,眨眼間七八名軍官打扮的北府水軍已經躍至旗艦甲板上,個個精神抖擻渾身彷彿蘊滿爆炸般的力量。
“還不快快參見吾皇萬歲。”陳沖喝道。
那八名營正一驚,他們根本就沒見過皇上,再加上韓暮一身戎裝,只知道是個大官,卻不知是皇上駕到,慌忙跪下高呼萬歲。
適才縱躍之際臉上沒汗,此刻倒是大汗淋漓,韓暮之威名早已在北府軍中被神話,這些營正雖未和韓暮共同戰鬥過,但是水軍中的老兵老將們閒暇時候的絲絲縷縷的灌輸已經讓他們對韓暮敬若神明瞭。
“起來說話吧,你們幾個的輕身功夫倒是很不錯嘛。適才身手矯健的而很嘛。”韓暮溫言道。
“些許伎倆怎入聖上慧眼。”八人謙虛了。
“回稟大帥,此八人是屬下一名好友推薦,乃是洞庭湖好漢出身,水上水下功夫了得,人稱‘洞庭八飛魚’,屬下請出他們八人是給我大晉水軍做教習,授營正副將之職,此次出戰屬下將他們全部帶出來就是想一戰畢其功。”陳沖躬身道。
韓暮哈哈笑道:“好!我大晉軍中藏龍臥虎,今日又見了八條水中蛟龍。”
八人連忙跪下磕頭,韓暮提及的龍,乃是皇帝御用,本來此八人在洞庭做水匪,陳沖剿滅了他們的山寨,招降了這八人,陳沖是給他們面子才稱之爲洞庭湖好漢,另外當時這八人外號就是叫“洞庭八飛龍”,陳沖爲了避諱給他們生生的將龍改成了魚;韓暮此刻一點,倒把八人都嚇了一跳。
韓暮哪裡知道這魚龍混雜之事,他只是隨口一誇而已,在他的思維力,並沒覺得龍有何忌諱的地方,此刻八人跪倒,他才醒悟,忙哈哈大笑,命他們平身。
當下陳沖分派任務,教會幾人使用雷管,同時又商討了一些細節,韓暮旁聽不語,他知道自己不需要指手畫腳,這些事交給陳沖絕對錯不了。
只是等他們商議完畢,韓暮才道:“你們適才提到水鬼隊,那是什麼?”
陳沖忙道:“這是屬下新設的一隻水軍,他們精通水性,善於游水潛水,而且個個身手矯健,屬下設想,這支隊伍可用來潛入敵陣,附於敵船之上,無論是刺探、暗殺、尾隨都可以爲之。”
韓暮讚道:“好想法,不虧是我大晉堂堂水軍都督,有想法有幹勁,只不過此時河水冰冷刺骨,夜間都會凍上薄冰,水鬼隊的弟兄們下水之後受的了麼?”
陳沖微笑道:“大帥愛兵如子,首先考慮的便是士兵們的冷暖,屬下衷心佩服。”
韓暮笑罵道:“別拍馬屁了,快說。”
陳沖道:“人之冷暖其實是習慣性的問題,屬下曾聞北國有人裸泳於隆冬,數十時辰起,身上熱氣蒸騰,原來還不信,但是經過在營中水鬼隊的組建和訓練之後這才知道,有些事不能以常理度之,普通人只需十日便可裸泳於冰水之中,只是時間長短就看各人體質了,短則半個時辰,長則半日也無妨。”
韓暮點點頭,這和後世理論完全一致,韓暮所在的城市冬天雖不甚寒冷,但是也只有幾度而已,很多人便是下海冬泳的好手。
“加之我們有鱷魚水靠,船上之後袖口衣領均有緊縮之能,故密不透水,這也是防寒的一招。”陳沖續道。
樑錦春笑道:“乾脆叫一隊出來演示給大帥看看,也好教大帥放心。”
陳沖抱拳道:“敢不從命。”
當下大聲下令道:“白營正,叫你的水鬼隊出來演示一番。”
那白營正大聲應諾,請旗語兵朝對面三十外的一條兵船發出旗語,不一會對面船頭十名身着鱷魚水靠的人影從船上躍入水中,韓暮看那些人如水時悄無聲息,水面上只是蕩起一圈漣漪而已,並未出現水花四濺的噗通聲,心中佩服,不由頑皮的想,這些人若是在後世,單是這入水壓水花的技術也足以在奧運會上拿下跳水金牌了。
正胡思亂想間,船頭前的水面上涌起數串水泡,跟着一個個人頭冒了出來,白營正往前走了數步,大聲號令:“踩水!”
十餘人瞬間宛如立在水中,僅小腿沒入水中,彷彿水中有物支撐一般。
“跳躍!”
十人宛如飛魚從水中躍起,畫個弧線沒入水中,姿勢優美至極。
“搏鬥!”
十人兩兩對陣,紛紛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閃亮的匕首,對打起來,削、抹、砍、剁、戳、刺,動作嫺熟之極,難得的是邊踩水邊搏鬥,宛如在平地一般自如。
“屏息!”
隨着這聲命令,那十人如一塊塊石頭沉入水中再也不見。
陳沖命人點起一支香來,香菸渺渺,直到這支香燃盡也無人浮出水面,韓暮驚道:“不要弄出事故來,下去人看看。“
陳沖微笑道:“無妨,今日有風,這香燃的快了些。”
話音剛落,就見水中氣泡翻騰,十人浮出水面大口喘氣,除了臉上發白之外,並無異狀。
船上諸人鼓掌不迭,韓暮大聲喝彩,吩咐看賞,心道:“今晚有好戲看了。”
……
入夜時分,淮河北岸燃起百餘堆篝火,照耀的如同白晝,一座座箭塔和牀弩投石車擺放在北岸高臺之上,陣勢甚是嚇人。
即便是趕鴨子上架,半路出家的水軍都督王枰也知道將船隻集中在北岸附近遊弋,這樣便可處於己方火力籠罩之下,夜晚對他們來說是恐怖的,他們最怕的便是晉人夜晚偷渡。
百餘條舢板船在外圍遊弋,這些小船機動靈活,最重要的是不值錢,即便爲晉軍擊沉也沒什麼,不會對水軍實力產生大的影響,但是那七十八艘大船確實寶貝,大秦從來不擅水戰,這次南下是沒辦法,臨時拼湊了這些大船出來,幾乎將全大秦的兵船全部集中到這裡來助戰了。
其實說助戰也是擡舉了這些水軍,他們充其量不過是來搭成浮橋讓大軍渡河之用,到現在連一隻箭也沒射出去,不過王枰並不生氣,相反他很希望一直這樣,原本他是長安城工部的一名官員,只是因爲曾經上奏一道發展東海漁業造船業的奏章,於是便被趕鴨子上架拉到這裡來當什麼水軍都督,雖說官職是升了,但是誰願意在戰場上呆着,誰又願意在讓他吐得死去活來的戰船上呆着呢。
幾艘舢板船在晉軍船隻停泊的地方的三裡外警戒遊弋,沒人願意靠近這裡,這九艘舢板是抽籤輸了了,他們必需在這裡巡邏一個時辰,到下個時辰再回去抽籤,倒黴的話再被抽中還要再來,現在是三更時分,有兩艘倒黴蛋船已經連續抽中兩次了。
“他奶奶的,這鬼地方風真冷,咱們豫州下着雪也沒這冷啊。”
“是啊,都說晉國好,美女多,遍地是花草;老子來了之後什麼也沒有,這淮陰城拿下來之後裡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還美女,我看狗屎倒有幾泡。”
“你他孃的鬼叫什麼?這麼冷怪誰?還不是你這倒黴的手,連抽兩次都是紅籤,幹你孃的,今晚的酒你個倒黴貨要出。”
“老子……叫你抽又不抽,老子抽了紅籤你們鬼叫,你以爲老子想啊。”
“別吵了,你們累不累啊,老子迷瞪一會都不安生。”
“你他孃的是豬啊,這麼冷,你狗日也睡得着。”
“要你管啊。”
船上幾名秦兵唧唧歪歪說個不停,這是最靠近南岸的一條船,黑沉沉個的河面上九條舢板相隔數丈,誰也看不見誰,只能聽到聲音。
船舷便忽然泛起一個大的水花,一名秦兵叫道:“莫非有大魚,聽說這淮河裡的大鯉魚滋味鮮美,遮麼捉條魚回去燉湯驅寒也不錯。”
“對對對”,其他幾人都伸過頭來盯着水花泛起處,手中長矛彎刀高舉,水花再起便會毫不猶豫的戳下去。
船舷微微晃動,忽然從水中躍起數條黑影,伸着脖子的秦兵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脖頸處一涼,緊接着一熱,一股熱血蓬勃而出。
五名黑影躍起落在船上,趕在其餘秦兵叫喊之前,用匕首隔斷他們的喉嚨,兔起鶻落,眨眼間,舢板船上六名秦兵全部了賬。
那幾名黑影剝下他們的盔甲套在身上,將屍體緩緩放入水中,隨後用船槳輕輕打水數下,幾條黑影從一邊冒出頭來,敏捷的爬上舢板,伏在船板上,小船悠悠向着幾丈外的另一條秦軍水軍舢板船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