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丕大軍進襲襄陽的消息震動大晉朝野,韓暮頗感意外的是,秦人居然挑了這麼個硬骨頭來啃,襄陽是一座鐵城,世人皆知;就算是孤懸於外,只要糧食充足,三四萬精兵可以無限期的守下去;更何況有荊州這個大後方做支援。
韓暮記憶中對於襄陽的印象來自於後世某朝的一段歷史,那是蒙元對南宋在襄陽的一場曠日持久的攻城之戰,那一戰打了將近四十年,攻城兵力數十萬,守城的卻只有幾萬士兵,守將換了幾茬,攻城的大將也換了數名,但是三十七年的時間還是沒有拿下襄陽城;最後還是因爲內亂導致城破。
正因爲韓暮對襄陽後世的這場戰役記憶猶新,所以他纔對秦人進襲襄陽趕到格外的詫異,但是他立刻感覺到了隱憂。
秦人派七萬大軍,而且在沒有水軍協助的情況下就敢來攻襄陽,難道苻堅傻了麼?很明顯這樣的攻城將毫無效果,那麼秦人到底打得是什麼主意呢?是否爲聲東擊西之計,抑或是有後手針對。
襄陽守將朱序,此人膽識計謀倒還算不錯,鎮守襄陽應無問題;況且自己還派了五千士兵和一個五十架的雷霆營協助防守,應該沒問題了。
考慮再三,韓暮還是不放心,他決定立刻給荊州刺史唐衝下令,命他移師上明,七萬大軍隨時準備增援襄陽。
與此同時,命令淮南郡巢湖城、壽春、廣陵各地守將加強戒備,以防敵軍調虎離山,再來一處聲東擊西,中了他們的奸計。
六月初,在苻丕的望穿秋水之中,楊安、慕容垂、石越等將率後續部隊趕到襄陽城外,苻丕趕緊召集他們商議,十七萬大軍陳兵襄陽城下,日費萬金之巨,這樣的消耗誰也消耗不起,所以苻丕急於找到破城之計。
秦軍大帳內,苻丕愁眉苦臉的將這一個月來的進展情況跟衆將做了通報,末了道:“本帥奉皇命攻打襄陽,責任重大,但襄陽城地勢如此險要,卻叫本帥始料未及,諸位將軍均是善戰之將,見過的堅城不知凡幾,故而請諸位將軍獻計破城,本帥在這方面確實不如諸位。”
苻丕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是平日裡待人接物倒很是謙卑小心,對他來說爭取最多人的支持是對抗太子苻宏的一種手段。
楊安、慕容垂、石越等人聽着均覺受用,苻丕能夠直言自己在軍事上不如自己,那是對他們的極大肯定,一般來說,身爲皇室成員,對他們這些外臣都是低看一等,很少有如此謙恭的言語。
然而,受用歸受用,獻計與否就不見得了,楊安身爲元老級大將,王猛死後他也受到多處排擠,原本像攻擊襄陽城這樣的事情,必是楊安領命拜帥,此刻淪爲後軍前鋒之職,心中不免有些愁思難解,所以他來之前便打定主意不置一詞,幹好自己的本職,讓他們折騰去,在聽了苻丕之言後,楊安做沉思狀,但就是不出聲。
慕容垂就更不用說了,他巴不得這次討伐晉國失敗,他纔好趁亂得利,身爲燕國皇族,又是一代雄才,他怎甘心淪爲臣擄,受人指使呼喝,他不像隨軍而來的慕容暐,一心只想苟安保命,他的目標是重興燕國,將自己的侄兒和侄女從苻堅臭哄哄的身體下解救出來,這也是慕容沖和他達成的協議,慕容衝極力在苻堅面前爲慕容垂說好話,謀職權,便是想有朝一日能免受苻堅淫辱。
所以慕容垂亦作沉思狀,皺眉苦思的樣子,頗有一番嘔心瀝血之感。
但是另外一名將領徵擄將軍石越就不這麼想了,他原本只是始平一名小小的守將而已,徵擄將軍亦不過是從四品的武官職位,素有大志的石越苦無機會證明自己,此番出征被他看做是一次絕好的機會,所以苻丕謙卑的一問,石越便積極開動腦筋理順思路。
要說石越還真不是庸夫,片刻之間便抓到了問題之所在,見楊安、慕容垂、苟萇等人沒有開口的意思,於是便上前拱手道:“大將軍,末將倒有微末之見,趁着諸位將軍思慮之際,爲諸位拋磚引玉一番。”
苻丕大喜道:“石將軍請講。”
石越輕咳一聲,清清嗓子道:“末將以爲,欲下襄陽,首先第一步必須奪取外城,否則我十幾萬大軍困於護城河之外,鞭長莫及,兵力優勢也無從發揮。”
“敢問將軍如何奪下外城呢?本帥做了嘗試,敵軍幾無可乘之機,實在困難。”苻丕道。
“末將以爲,隔河而攻自然徒勞無用,須得過了這護城河,之後便可猛攻外城城牆,拿下外城之後,襄陽便是我囊中之物了。”
“護城河寬達數百步,如何渡過?泅水還是搭橋,抑或是填堵築壩?”苻丕都有些糊塗了,這事還用你說麼?
“末將想,這些都不妥,在敵軍眼皮底下搭橋築壩,未等建成便會被損毀,而且死傷頗大,至於泅水就更不妥了,我大秦士兵不善游泳,這護城河最少深達數丈,怕是全部淹死也過不去。”
慕容垂斜着眼睛道:“那石將軍有何妙計渡河?長翅膀飛過去?”話語中揶揄之意十足。
石越不以爲意道:“末將有一計需大將軍配合,明日請大將軍將大軍拔營後撤,造成無力攻城的摸樣,讓敵軍放鬆警惕,末將率所部一萬精騎夜襲外城,奪取船隻,以烽火爲號,待我功成之後,大將軍率兵趕回,再登舟而渡,火速支援末將。”
苻丕大喜道:“好,便依着將軍所言,只是你這一萬兵如何到得外城之下呢?”
石越道:“那是末將的事,大將軍儘管放心,末將自有辦法。”
慕容垂冷笑道:“石將軍此計可是犯險啊,弄不好是要全軍覆沒的。”
石越躬身行禮道:“慕容將軍,我出征之時便沒打算活着回去,爲大秦效命是末將本分所應,若萬一身死,還請諸位將軍協助大將軍拿下襄陽爲末將報仇。”
苻丕感動的快要落淚了,石越名不見經傳一名小小將領,卻願意爲自己不惜一切,比這些名聲顯赫卻陰陽怪氣的大將們看着順眼多了。
“諸將聽令,明日辰時大張旗鼓拔營後退三十里,夜間配合石將軍行動,若有怠慢軍法從事。”苻丕忽然硬氣起來,拿出主帥的派頭大聲下令,他也看出來這兩位大將是不會給他出什麼主意了,既然你不向我靠攏,那麼我也就不必客氣了,軍法無情,你們都給我老實點。
次日辰時,秦軍大營人喊馬嘶,大軍忙亂不休的拔營後撤,看的城頭上的晉軍諸將疑惑不已。
“斥候探報說,秦軍增兵數萬,剛剛到達,爲何又拔營後撤呢?”朱序捻着鬍鬚沉思道。
“想是聞將軍之名喪膽丟魂,識趣而回吧。”一名副將恬不知恥的拍着馬屁。
“正是,正是。”其餘幾人被人搶先拍了馬屁,心中懊惱,急忙附和道。
“亦有可能是秦國內部出了什麼事,否則十幾萬大軍並未正式攻城,斷無不攻而退之理。”另一人道。
“將軍,我等是否要追擊呢?乘敵軍敗退陣型紊亂,何不衝殺一番。”李伯護湊上前道。
“呸,蠢材,我兩萬大軍追殺十幾萬秦兵,你是豬腦子麼?”朱序大罵道。
衆將哈哈大笑,李伯護滿面通紅,暗罵自己多嘴,同時心道:“老子不就是來湊趣而已,這麼不給老子臉,我李伯護在你的眼中比一坨屎都不如麼?想罵就罵,老子大小也是個五品督護,走着瞧。”
朱序可沒閒心考慮李伯護心中想什麼,轉頭下令道:“派斥候小隊遠遠跟蹤,看看秦人是否真的退兵了,以防其中有詐。”
立時有斥候快馬出城,遠遠的跟着煙塵蔽日的秦軍大軍監視。
秦軍慢慢吞吞的一路往北,大軍浩浩蕩蕩宛如龜速行進,一直到入夜時分才行了三十里地,就地紮下簡易行軍營。
斥候趕緊回報朱序,朱序聽完斥候的回報,心中大定,秦兵紮下的營盤便說明確實是在撤退,因爲營盤是有講究的,如果爲了方便第二日開拔,那麼紮營之時便不會講究,僅僅是紮下簡易的行軍營讓士兵們歇息一晚了事,但是若在戰場上則須是正規的營盤,一來這是長久的居住地,而來這是臨時的堡壘,可以防止敵軍突襲;加之秦人行進達三十里,若是有詐二十里足矣,幾下裡一綜合,朱序得出了秦人是真撤退的結論。
這是一件值得慶賀之事,朱序當晚大擺宴席召集衆將前來慶賀秦兵兵退。
當晚衆將酒酣耳熱喝的暈頭轉向,士兵們也放鬆心情,犒賞酒食;一時間全軍歡騰,人人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