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來的是女子閨房裡特有的茉莉馨香中夾雜着一股淡淡的燒焦之氣。
似是紙張被燒着的味道。
“四妹?你來做什麼?”
汪黎珠跨過房門門檻,不顧忽然受驚的汪黎芸問詢,目光直接定在了八仙桌下一隻正燃着的火盆上。
火盆中隱隱可見是幾張信紙與信殼,此際已被火舌吞滅了一半之多——
果然有貓膩!
“快把火給我撲滅了!”汪黎珠連忙地道。
看到她身側站着的丫鬟小桃,汪黎芸這才忽地意識到了什麼,見兩名丫鬟衝着火盆而來,忙地上前阻攔,一面看向汪黎珠,冷着臉忍怒質問道:“四妹忽然闖進我房中究竟是爲何意!”
“少跟我在這兒裝無辜了!”汪黎珠皺着眉頭看向丫鬟急急地道:“不必理會她,還等什麼,趕緊把火給我撲滅了呀!”
“是!”
汪黎芸被汪黎珠身邊橫行慣了的丫鬟一把推到桌邊,腹部撞到了桌角之上,疼得臉色當即煞白。
見兩名丫鬟一個去取茶壺,一個將火盆移了出來,她心底陡然一沉,當即顧不得許多,忍痛撲上前去,欲阻止二人。
“嚓!”
那名丫鬟手中提着的茶壺被她生生撞離了手,砸落在地上碎成一片,茶水迅速地洇漫在地板上,碎瓷跟着迸濺到一旁的汪黎珠身上,惹得她一臉嫌棄皺眉跳着腳閃躲,一面不管不顧地催促道:“把火盆給我掀了!快!”
再不滅只怕就留不住證據了!
汪黎芸狠狠推了那名丫鬟一把,火盆卻被另一名丫鬟一腳踹翻了來。
“哐當!”
急亂之下,那丫鬟的力氣用的過大了些,導致火盆在空中翻了個兒,最終火盆倒過來扣在了地上,帶火的紙片卻飛的到處都是,汪黎珠受驚一陣驚叫,連忙地退到門外去。
“都給我踩滅了!”她拿帕子掩着口鼻指使着丫鬟們。
幾名丫鬟驚慌失措地撲着散在各處的火苗。
其中被燒了一半的信封爲牛皮紙製,不慎飛到了隔開內外間的紗幔旁,火苗一點便着,火勢沿着紗幔突地向上蔓延,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席捲了半邊紗幔!
“不好了……燒起來了!”
“走水了……快,快去讓人取水過來滅火!”
幾番折騰下來,火是得幸被滅了,後雲閣二樓中的陳設卻被整整燒沒了一半,府裡的人均被驚動到。
“究竟是怎麼回事!”
前院正堂中,汪士英手掌握拳重重地敲打着茶桌,望着兩個女兒和一羣因爲救火而滿身髒污的丫鬟,氣得頭頂都要冒煙兒了。
因爲行賄之事被罰俸不說,他如今在欽天監裡可謂處處遭人排擠,處境艱難,偏生家裡的糟心事也一樁也接着一樁,處處不讓他省心!
前些天剛打斷了那惹事生非的兔崽子一條腿,心中有怒之餘不免多少又有些後悔,如今妻子臥病在牀,家中中饋無人打理,管家事事都要來向他請示,今日更甚,府裡的小姐竟直接把半座閣樓都給點着了!
她們這是要上天嗎?
啊!?
“爹,今天這事兒可不是女兒胡鬧!”汪黎珠站了出來,指向汪黎芸道:“是有下人瞧見了三姐私收男子書信,我急着趕去查看真相,三姐心虛之下將書信投入了火盆焚燒,這才造成了如此局面!”
她唯恐天下不亂地直接稱汪黎芸私收男子書信。
汪士英面色赫然再變,驚怒交加地看向汪黎芸:“此事是真是假!”
“什麼男子書信,四妹空口無憑,可不要隨意出口傷人。”汪黎芸顯然也還未從這場驚變中回過神來,聲音還有些緊繃着,卻矢口否認道:“我所燒之物,不過是幾首抄來的詩詞罷了。”
她說什麼也不能承認。
一來她與他之間往來本十分清白,若是承認,人心可畏之下,她深知會有多麼可怕的後果。
再者,她說什麼也不願將他牽扯進來。
他如今的局面已經足夠艱難了。
“呵,抄來的詩詞?既是尋常詩詞,三姐又爲何要投入火盆中一舉焚之?見我讓丫鬟上前撲滅,又驚慌失措地上前阻止?三姐,你敢說你當時的舉動不是心虛所致嗎!”汪黎珠面色咄咄逼人。
汪黎芸抿緊了脣,未有與其爭辯。
“放肆!”汪士英見狀一拳重重地砸下,直震的桌上茶具都晃動起來,他怒不可遏道:“你七月便要入宮選秀,卻敢於私下同男子暗通書信!此事若是傳了出去,咱們汪家滿門都要被你連累!”
“女兒沒有做過出格之事,父親若是不信,只管罰吧。”汪黎芸挺直了瘦弱的脊背,不願多費半分口舌。
她自幼便在汪家養成了這個習慣。
見她滿面倔強,汪士英更是怒上加怒。
哪有一絲做女兒該有的模樣!
“來人,把這個不孝女拖去祠堂——”近來滿肚子怒氣沒處撒的汪士英似終於找到了出氣的機會一般,問也不再多問汪黎芸半句,徑直便道:“施以家法處置!直到她肯知錯認錯爲止!”
一聽“家法”二字,下人們皆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大公子的右腿便是不久前在這‘家法處置’中折的……!
而三姑娘不過區區一個弱女子,焉能承受得住?
事情都沒有弄清楚,老爺這處罰未免也太重了些……
就連汪黎珠都愣了一下。
她倒沒想到汪士英會下這樣的狠心來重罰汪黎芸。
但旋即,她眼中便閃過了一抹得意的笑。
罰吧。
罰的越重越好,最好是把她的腿也給打斷了,屆時連選秀都參加不了纔好!
直接打死了更乾淨!
本來就是個礙眼的東西!
……
轟隆隆——
深夜中,丁子昱爲一陣雷聲驚醒過來。
不知是不是方纔做了噩夢的緣故,他竟發了一身冷汗。
他覺得胸口悶極,似壓了一塊巨石一般,便雙手撐着牀板坐起了身。
雷聲轟鳴的窗外仍是漆黑不見五指,屋內卻有着昏黃的光影晃動,尚且有些不清醒的丁子昱轉過向隔了一扇屏風的右側望去,只見屏風後豆燈火苗微晃,屏風之上投着一道伏案書寫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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