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在建康城裡，這位趙家公子目無餘物，根本不把沈毅看在眼裡，甚至不怎麼把張簡看在眼裡。
到如今，雖然趙涿心裡，依舊不怎麼把沈毅當一回事，但是沈老爺已經可以藉着朝廷的勢來壓他了。
見他跪在自己面前，沈老爺滿臉笑容，上前伸手把他扶了起來，笑着說道：“小趙將軍這是做什麼？咱們是故相識，不必拘泥於朝廷禮數。”
趙涿站了起來之後，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家父已經在鳳陽府設宴，等待欽差大人了，請欽差大人上轎子，末將與欽差大人引路。”
方纔，他還一口一個“沈欽差”，表現的不卑不亢，而現在卻已經改了口。
這種改口，並不是說他對沈毅服氣了。
事實上，每一句“欽差大人”，這位淮河水師的少將軍，都是咬着牙在說，心裡都憋着一股氣。
沈老爺見他這個表情，只是淡淡一笑，開口道：“好，那就請少將軍在前面領路罷。”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又矮身鑽回了轎子裡，緩緩閉上眼睛，開始閉目養神。
閉上眼睛的時候，他也鬆了一口氣。
沈毅只能笑着點頭，跟在這位大將軍身後，一路進了這座淮河水師總兵府。
“小沈相公既然能夠學以致用，就意味着已經是小沈相公你自己的東西了，不必謝我。”
這座總兵府雖然佔地很大，但是府裡的並不算特別華麗，反而顯的頗爲樸素，或許因爲是武官府邸，宅子裡一些空地的旁邊，還會擺上武器架，一眼望去，就有一股肅殺之氣。
因爲趙閥，沒有殺他的理由。
因爲他…非常危險。
這種危險，不是因爲淮河水師的人想要殺他，淮河水師的人不會這麼蠢。
“小沈相公巡查我淮河水師之後，陛下便知道朝廷裡的那些人，是陰謀不軌，蓄意污衊！”
趙祿是朝廷的安平侯，也是朝廷的一品武官，是整個大陳軍方，最有實力的人，沒有之一。
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沈毅端起酒杯，遙敬了趙祿一杯，一杯酒飲盡之後，他纔看向趙大將軍，問道：“侯爺似乎心情不錯。”
沈老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這個說話有理有據的趙大將軍，心裡突然生出了一股怪異的感覺。
而自己，以前一直是誤會他們了！
沈毅還沒有說話，趙大將軍自己低頭悶了口酒，然後長嘆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
說到這裡，趙大將軍端起酒杯，敬了沈毅一杯，笑着說道：“這不，小沈相公又被派出建康來了。”
趙大將軍呵呵一笑：“恐怕小沈相公自己說了是不算的。”
向來冷麪的趙大將軍，這會兒很是熱情的請沈毅入席，等到沈毅在矮桌後面落座之後，一身布衣的趙大將軍，纔在沈毅對面坐下，他端起面前的酒，敬了沈毅一杯之後，笑着說道：“記得上一次見到小沈相公的時候，我與小沈相公說過，你帶兵帶的太好，將來可能就做不了文官了。”
一個一身灰色布衣的中年人，正站在隊伍的最前面，見沈毅下了轎子之後，中年人臉上露出笑容，邁步上前，作勢就要下跪。
沈毅也看了一眼趙祿，臉上露出笑容：“承蒙侯爺厚賜，那本水師總要，讓晚輩屬實受益良多，這幾年在東南剿倭，許多練兵的法子，都是從那本書上學來的。”
而現在，被淮河水師的人接到之後，就意味着進入到了淮河水師的勢力範圍之內。
趙大將軍說到這裡，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小沈相公可能不知道，齊人最近動作頻頻，趙某懷疑是他們的人，在朝廷裡作怪，意圖讓陛下對我淮河水師生疑，以離間計來削弱我朝軍力，趁此機會南下！”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進入到了淮河水師的保護之內，不管是誰想要殺他，都不容易。
在趙祿的帶領下，沈毅一路來到了這座總兵府的偏廳，酒菜早已經擺好。
“當然了，我說了也不算。”
這種感覺…就好像趙祿說的都是真的，淮河水師的的確確是忠心於朝廷，忠心於陛下的優秀邊軍！
沈毅陪了這位大將軍一杯，微笑回答道：“大將軍這話不對，我雖然出了建康辦外差，但是現在依舊是朝廷的文官，而且不止現在是，將來也是。”
沈老爺提醒道：“朝廷裡，有人狀告淮河水師，因此朝廷派我來，巡查淮河水師。”
因爲這八九天時間裡，沈老爺的情緒都多少有一些緊張，這會兒被趙涿接到了之後，他反倒輕鬆了不少，斜靠在轎子裡，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沈毅反而安全了不少。
隨着蔣勝的一聲吩咐，沈老爺矮着身子，從轎子裡“鑽”了出來，他剛走出轎子，擡頭就看到這座總兵府門口，整整齊齊的站了兩排人。
他看向沈毅，語氣誠懇：“如今小沈相公來了，趙某心裡着實是鬆了口氣。”
“我有什麼功勞？”
“這裡面，都是大將軍的功勞。”
“將來是不是…”
“生怕陛下誤聽誤信了這些讒言，對淮河水師有什麼誤會。”
相比較於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趙涿，滿臉笑容的趙大將軍，看起來反倒親切不少，他被沈毅扶起來之後，笑呵呵的看着沈毅，然後開口說道：“又見面了，小沈相公。”
“前些日子聽說小沈相公進兵部做了司官，我還以爲自己看錯眼了。”
趙祿一邊笑着請沈毅進了這座總兵府，一邊開口道：“書本上寫的，都是死物，要是按着兵書就能打仗，那朝廷裡的相公們，個個都是戰無不勝的萬人敵了。”
因爲直到見到趙涿的這一刻起，他這一趟纔算是真正安全了。
“侯爺，我是來查淮河水師的。”
而且，只有兩張桌子，也就是說，這頓“接風酒”，就只有趙祿跟沈毅兩個人。
並不是大桌，而是矮桌，一個人一桌的那種。
而是因爲，齊人想要殺他！
而且是一定會來殺他！
一旦他死在了去查淮河水師的路上，這個屎盆子便會死死地扣在淮河水師頭上，摳都摳不下來！
莫要說是沈毅，就是皇帝私下裡見他，多半也是不會讓他跪下的。
說罷，他微微側過身子，開口道：“寒舍已經設了宴席等待小沈相公入席，小沈相公請罷。”
趙大將軍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不怕小沈相公笑話，我這個人膽子小，心裡又藏不住事，前些日子聽說朝廷裡有人誣告淮河水師之後，這些日子趙某一直食不甘味，寢不安席。”
“正因爲如此，趙某纔會這樣高興。”
“壓轎。”
他的轎子，也已經進了鳳陽府城，沈老爺剛伸了個懶腰，轎子就穩穩的停在了一座大宅門口，他打了個哈欠，正要開口問話，一路跟着他的蔣勝在他轎子旁邊，微微低頭道：“公子，總兵府到了。”
“臣趙祿，參見欽…”
而事實上，在這八九天的時間裡，沈老爺並不是一路順風，雖然他沒有遭遇到直接的刺殺，但是跟在他身邊的內衛，不止一次的給他送過信，提醒他注意小心。
而在這以前的八九天時間裡，沈老爺幾乎每天都是在提心吊膽之中度過的。
最起碼現在是沒有的。
“嗯。”
趙大將軍點頭笑道：“見到小沈相公來了，心情自然很好。”
沈老爺打了個呵欠，點頭道：“知道了。”
沈老爺雖然也想看到這位趙大將軍給自己磕頭，但是這種情況屬實不太合適，他只能上前，伸手扶住趙祿，笑着說道：“趙侯爺這是做什麼？”
“小沈相公是朝廷的欽差，也就等於是陛下親自來了…”
“那趙某就跟小沈相公說說淮河以北的真實情況。”
他看向沈毅，壓低了聲音。
“齊人最近，動作頻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