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哥哥一家

爺爺的哥哥當初也在在村裡種地,他的長子考上市區北平高等警官學校。爺爺說他侄子藍生這位天津大爺考這所學校是因爲不收學費還食宿免費,好給家裡減輕負擔,還有他個子高身體棒學習成績也好。這位大爺畢業後分配到天津市警察局,1935年春天爺爺哥哥把房子和土地賣給村裡藍家遠親,大爺爺帶着大奶奶,小兒子和兩個女兒,全家搬到天津市區。爺爺說他哥哥離開時他和藍家另外一位遠親,趕兩輛馬車拉着行李送他們去火車站,兄弟二人灑淚而別。1936年暑假爺爺帶領一家5口去天津大爺爺家,參加大爺婚禮,與住在天津幾戶遠親見一面。當時他家在天津老城區離南門不遠地方,買了一個三間北房,東西房各三間平房院。大爺爺說住在天津比村裡好,有那麼多店鋪還有劇場電影院。二大爺到天津後在區**機關當了個科員,大姑到了結婚年齡也就不出去工作了,二姑進護士學校學習,將來好有個能養活自己工作。他還說自己常教育大爺,當警察不能貪贓枉法一定要秉公辦事。婚禮按照兩家事先商定從簡,只在離大爺爺家不遠一個飯莊擺了幾桌,請了女方家人還有警察局幾位同事,藍家幾戶遠親來參加婚宴。

奶奶說那次去天津在大爺爺家住了三天,她對大爺爺家非常羨慕。大媽姓刁個子不高長得挺漂亮,天津人小學文化沒有工作,大爺上司區警察局刁局長侄女。家裡相冊中存着當時兩家人在院子裡和照相館裡合影,還有大爺穿西服打領帶,大媽穿旗袍高跟皮鞋合影照片,1937年5月大姐出生後,大奶奶抱着她在院子裡和大爺大媽合影。爺爺說大爺到天津後還到大學讀函授,1937年抗戰爆發後大學撤走前,給天津大爺發了一個數學系本科畢業證書。抗戰爆發後駐天津二十九軍部隊與日軍發生激戰,大爺讓大爺爺帶着家裡其他人先走撤往咸陽,他早已寫信和在那裡一位姓杜同學聯繫好,到那裡後人家會幫忙租房。二大爺到咸陽後應徵入伍,經過軍校培訓當了一名炮兵軍官,隨部隊開赴上海前線。大姑家沒有離開天津,二姑還沒有畢業,轉到成都一所學校繼續學習,1939年畢業當護士。國軍撤離天津時大爺帶着行李也跟着離開天津,先坐在鐵路敞車上跟難民們一起退到開封。在開封找到當地警察局問能不能幫忙安置給他安排個工作,一位姓鄧科長說難民太多無法安置。當時開封一片混亂,火車站周圍聚集大批難民,旅館裡住滿了逃難有錢人。

天津大爺扛着行李找到車站派出所,尤所長一位老警察挺熱情。聽完大爺自我介紹他說你是咱們警察裡大秀才,你就先住在原來存東西那間房子裡吧。沒牀你把那些木箱子放到一起當牀用,我去上邊給你辦手續下月起發薪水。“你有沒有槍?”“有一支德國***手槍,還有20發子彈。在天津和國軍弟兄一起上戰場,也打死了幾個鬼子受一次輕傷。”尤所長看過大爺那支槍後說真不錯,比我們用的舊槍都要好,你還會什麼?“報告長官我會開汽車。”“那更好了我們這需要司機。”“到哪裡去吃飯?”“外邊有不少飯館和小飯攤。”天津大爺在開封一開始被安排到車站疏導難民維持秩序,有時候被派去接待路過軍列。從1938年2月起被派去開卡車到山東運輸後撤物資,5月國軍敗退,大爺開着一輛當時還是新車美國造藍色道奇卡車,拉着區局樊局長還有尤所長家眷,開封幾位同行全家逃到洛陽。到洛陽後大爺把車交給當地警察局,自己去咸陽和家人匯合,到咸陽警察局上班。8月天津大爺接到已經和浙江警官學校合併改組爲:中央警官學校,原來的李校長寄來通知,要他去重慶回校任教。

接到通知後天津大爺立即出發趕往重慶新校址,到那裡後馬上升一級警銜開始給學生講課,同時參加破譯日軍密碼工作。因爲日本飛機不斷前來轟炸重慶,大爺只能把家人安置在遠離市區一個小鎮上,每個月回一次家。美國飛虎隊來了之後打跑日本飛機,大爺才把家人接到重慶市區來住。1944年底大爺爺在重慶去世放在當年還是郊區農村一個公墓裡,1945年抗戰勝利後上司要大爺迴天津任職。他和大奶奶商量後大爺爺墳先不遷走,他自己先坐飛機趕往天津,等那邊安頓好大媽再帶着大奶奶和三個孩子迴天津。迴天津後他擔任區局局長,1949年解放軍進城後天津大爺按照規定去登記。因爲警校李校長的緣故他被認定爲黨通局重要成員,在交代全部他所知道問題後。新領導考慮他一向廉潔奉公,給地下黨幫過忙在下屬中口碑不錯,同意他脫下警服到一所中學教數學。

二大爺參軍後隨部隊到上海立刻投入戰鬥,敗退到鎮江時德國進口大炮被日軍炮彈炸燬,二大爺受傷送進南京一家醫院。日軍到達南京之前醫院撤退到江西九江,一個月後二大爺出院時已經無法回原來部隊,被分配到另一個軍炮兵營。1941年底二大爺在湖北前線救了一個農村姑娘,經長官同意和這個人結婚,1942年5月這位二大媽懷孕後二大爺請人幫忙送她去重慶大爺家,讓大奶奶給照看,1943年1月二大媽生個女兒。二大爺在抗戰中兩次負傷留下殘疾,1945年底以少校軍銜復員回家,到電信局當了一名科長。1949年3月他被免職,因爲行動不便無法爬電線杆當外線工人。單位安排他到機房當修理工,後來定爲6級工1974年退休,1988年去世。迴天津後大爺家條件比二大爺好,大奶奶住在大爺家。1951年春天大媽出來上班,到一家新建制藥廠當工人。二大媽小學都沒上完,家裡沒人給她看孩子就一直沒有上班。

大爺後來對藍生說他在學校期間一直老老實實,從不敢多說一句話,只在專業雜誌上發表過幾篇討論數學理論文章。到1966年就躲不過去了,他和多位牛鬼蛇神被關在學校一間存放教具庫房裡。不過學生們只讓他參加了幾次批鬥會,就安排他到一家工廠鑄造車間去幹活當一名翻砂工人。車間裡來改造7個牛鬼蛇神他歲數最大,文化水平最高,爲避免找麻煩,對那6個人也是儘量少說話以免有人去告密。這批人去工廠幹活是因爲學生們曾在那裡學工勞動,廠裡有個小頭目提出這批壞人不能每天沒事幹,讓他們來幹最髒最累的活。在工廠當翻砂工到1968年8月,大爺被公安局找去,讓他寫材料回答關於解放前市公安局還有市**,中統組織活動等大量問題。大爺說這比干活還難受,有些問題實在無法回答。10月份他正式辦手續離開學校,調到一家勞改工廠幹活,工廠離家遠也沒有公交車,他住在單身宿舍裡每星期坐鐵路慢車回一次家。在勞改工廠工作是組裝小功率電機,身份是職工按照他過去二級中學教師標準發工資。他在給爺爺寫來一封信裡說這是兩年每月只發30元生活費之後,第一次按原標準發工資。在工廠裡還見到三位他解放前下屬,一位姓曹被判無期,另外兩位老包老龐是刑滿就業人員,他們說藍局長早來晚來都一樣你終於也來了。大爺說咱們在廠裡還是儘量少說話不來往以免找麻煩,星期天回去我請你們二位飯館吃飯。

星期天中午大爺在中原公司旁邊一家飯館請老包和老龐吃飯,在飯桌上他告誡二位今天要少說話,不要提過去那些事。我現在剛恢復原工資比你們二位收入都多,再說過去我曾是你們上司。所以應該由我請二位吃飯,來瓶竹葉青你們二位多喝。酒菜上來後大爺說你們遭罪比我多,我先敬二位一杯。老包問你爲什麼能去當中學老師?“我拿了兩個文憑,沒大學文憑哪能去中學教數學。解放軍圍城之前我就想過了,我警校畢業之後又回去任教7年,李校長是黨通局,等他們來了我說我不是誰都不會相信。爲給自己留條後路我提前釋放一些政治犯,給三個人門縫裡塞紙條告訴他們身份暴露快跑,解放軍一進城我趕緊去登記交代問題。當時我就想要繼續穿着警服,等於天天要捱整,見了過去那些朋友和下屬你如何對他們解釋。找到大學校友一位中學夏校長,他說你既然過去給我幫過忙,我也給你幫個忙。教語文不行你就教數學吧。學生不知道我以前幹過什麼,但夏校長和兩位老師認識我。後來那三位全調走,學校裡也就沒人瞭解我過去歷史。1966年夏天有學生看到我檔案裡記載,說我隱瞞歷史問題。關押批鬥然後去幹翻砂工,又到現在這個廠。我還有不到兩年退休,你們比我小還要繼續幹活。”

1970年春天天津這個大爺退休,拿原來工資70%退休金。7月底他和大媽一起,帶着大奶奶和剛上小學長孫來北京旅遊,順便回村裡來看看在藍生家住了4天。爺爺找到村裡藍家一位在部隊任職二叔,借了一輛部隊華沙小轎車去縣城火車站迎接。車裡坐不下那麼多人只好讓司機一位戰士拿着大爺大媽合影照片去迎接,爺爺和父親到村口路邊去迎接。車到家門口大奶奶先下車,和來迎接藍家人見一面,然後汽車送她到相距20裡(10千米)她弟弟家去。爺爺奶奶見到客人都非常高興,奶奶問大爺你的事情怎麼樣了?“抗戰前我官職小,抗戰中7年在學校任教都不算大問題。只有最後4年當區局局長問題大,不過我也釋放過地下黨將功折罪免於追究,同意我去中學教數學。前邊17年都沒事,最後是把關係落在勞改工廠。”藍生在縣城上中學,下午放學回家後才見到大爺大媽和小侄子。放下書包母親讓他趕緊幫忙做飯,晚飯後藍生和父親帶着大爺一家三口去和還在村裡藍家近親幾位長輩見面。他們問大爺你退休拿多少錢,扣發工資補發沒有?大爺回答按照中學二級教師工資發退休金,扣發工資還沒有補發。

第二天早飯後天津大爺大媽帶着那個小孫子,坐村裡手扶拖拉機去他舅舅家。那個時候縣城沒有出租車,手扶拖拉機是村裡唯一交通工具,大爺用手扶拖拉機要由他自己去大隊會計那交錢。藍生下午放學回家,爺爺說這次還算不錯,藍家這些人都沒提過去那些事。藍生從沒聽長輩們講過去那些事就問天津大爺有什麼問題?“他當年在警校上學畢業分配到天津,以後又回校任教7年。校長是中統頭目,不論他自己如何辯解不是特務都沒人相信。好在他抗戰期間一直在學校任教,解放前回到天津後釋放過地下黨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解放後將功折罪不予追究但也不能再當警察。這幾年被送到工廠幹活,最後能按時退休恢復原來工資標準也不錯。”1978年天津大爺落實政策,補發過去扣發那些工資,他和二大爺都被請去寫回憶,把抗戰時期那些事情寫出來。二大爺後來說他在抗戰時期打鬼子兩次受傷終於被承認是爲國家做出貢獻。1938年在武漢炮兵連只活下來9個人,他成爲代理連長。以後在宜昌二次受傷,當時他那個連遭日軍105毫米加農炮轟擊,國軍75毫米炮射程近打不着鬼子大炮只能幹捱打,他被人送下戰場時全連又剩下不到一半。1988年二大爺去世,1992年天津大爺去世,藍生都陪着父親一起去天津殯儀館參加告別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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