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到了午飯時間。
廚房有香味飄來,窗外的雨勢變小。
客廳的側屋裡傳來木鋸的聲音,那是父親正在加工木質材料,作爲鎮子上算是唯一的木工,不下地幹活就是在做東西,家庭的開支也主要來源於此。
父親曾經想當一名劍士。
源賴光兒時被父親強制修習武藝時,曾經被帶到鎮子西邊的菜田之中,拿着父親自己親手做的兩把素振,面色沉重的給自己講述了家族史,以及曾經家族仍爲武家時昔日的榮光,那副肅穆感和沉重感撲面而來。
至今那張寬闊高大的背影也在記憶中很清晰。
記憶中的原身也有些心潮澎湃。
甚至暗暗下定決心要成爲出色的劍士。
直到父親揮起素振的那一刻。
源賴光仍舊無法平靜自己的內心。
可再循着曾經掩埋再心底的記憶中探去時,就出現了菜田中揮舞素振的高大身影,劍風凜然的同時伴隨着中氣十足的喝聲響徹。
直到半小時後收劍。
夕陽下父親的背影逐漸寂寥起來。
而半畝油菜花的殘枝敗柳則展示了他們的慘狀。
“老婆,我餓了!!!”
直到父親樂呵呵的從側屋回來,張嘴就大喊着問妻子要飯吃時,他這才從剛纔的追憶中回過神,發覺如同天神的男人也會落幕,成爲聽話又乖巧的老婆奴,同時聽見了母親的呼喚聲,讓自己上樓去叫小藤吃飯。
源賴光直接怒搓了把貓頭。
臥在沙發上的圓臉狸花貓不滿的喵了兩聲。
然後又慵懶的舔舐了幾下粉嘟嘟的爪子。
上樓敲了敲咲初小藤房間的門,很快見到了耷拉着腦袋的熟悉身影,源賴光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她情緒好像莫名低落,一時間眯着眼也沒吭聲。
而咲初小藤也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後下樓,按照慣例用細長的劉海掩住臉頰,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按照源賴光對這小女生的瞭解,恐怕腦子裡又不知道想了多少東西,自己不解釋恐怕纔是最好的做法。
畢竟當時雙一流姐姐登門的時候她也在場。
處理感情的確麻煩...
源賴光忽然又想上班了。
還是跟好妹妹們在一起沒壓力,既不需要擔心自己做的過分,又能享受到極致的善解人意,別管心裡究竟是在圖什麼,起碼的的確確是對自己好了。
很快菜碟碗筷又擺放到桌子上,今天的料理做的比昨天更加豐盛,只是氣氛似乎沒剛來時放的開了,起碼源賴光和母親都感受的到。
特別是咲初小藤坐抿着小嘴一聲不吭。
低着頭默默吃飯還有些神情鬱郁。
氣氛稍微有些尷尬。
直到源賴光開口說了句話。
“明天就要走了嗎?”
聽到兒子說明天要走,千代直子愣了下問道。
“剛接到學校教務老師發的通知,明天要去交畢業論文的開題報告,恐怕沒辦法幫家裡幹活了。”
源賴光也是剛纔收到的信息,畢業論文的開題報告要上交,這個東西必須本人親自到場。
其實本來也就打算在家待兩天。
幫父母幹些農活當成休息,但這又是下雨又是變故的,基本上全耽誤了。
“幹什麼活?本來就是跟你說着玩的,你這孩子還怎麼當真了,哪裡有讓學生幹活的道理。”
千代直子瞪了瞪眼睛,不太懂所謂的開題報告,但既然是學校裡的事情,她當然是全力支持。
“他今年都二十二了。”
源樹一郎捧着飯盆悶聲說道。
“你還四十二了呢!”
千代直子立馬反駁丈夫,家庭帝位又彰顯出來。
瞬間讓父親嚇的把臉埋進盆裡。
隨即她又看向源賴光,也許是怕他因爲這事自責,便輕聲解釋道:“收玉米又不是夏季收麥子,用機器就可以了,其實也就是些雜活而已。”
“要是有需要的話僱人也可以,家裡也並不缺這些錢,只要您和父親別累到就行。”源賴光思考了會兒出聲提議道。
其實種地的收入太過微薄,哪怕是在日本也沒有改變。
除非家裡有農民協會的關係,能申請下來專項補貼,否則也是白搭。
他曾經想過讓父母不再工作。
但這個想法又很快泯滅。
最初孩子懂事的時候,就會勸父母不要去幹活,因爲心疼太過勞累。
可這種心疼往往伴隨着強制性。
再懂事些就會溫和的勸父母去做輕鬆的事,哪怕不喜歡只要輕鬆不累就可以,還是有很強的主觀色彩。
真正長大的孩子。
只會在父母想做事時笑着幫忙。
哪怕有能力去改變現狀,但只要老人高興就比那麼點勞累要強的多。
明顯父母現在的年齡還處於壯年,家庭的權力也未曾交付於他,很快父親就提出了不滿的意見。
“僱什麼人啊,難道你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嗎?”
“掙錢不容易這點你不懂嗎,可能現在你做些東西賺了很多,但我就不信你小子沒有嘔心瀝血!你老子我的身板還硬着呢,不需要你這小子可憐!”
“雖然你說賺錢很容易,但也吃了不少苦頭吧!”
源樹一郎的表情從剛開始的不忿,再到後面大聲的表明自己沒老,甚至眼神還有些同情他,略作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一副我最懂你的模樣。
然而源賴光沉默了。
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錢還真跟大風颳來的差不多。
嘔心瀝血的對付綠茶嗎?
這樣說的話確付出了很多。
畢竟一次十幾個億的大生意。
說實話還挺費力氣的。
相比於又開始不着調的源樹一郎,千代直子心思想着他要回去了,臉上露出關心的表情說道:
“等會我下地去給你掰些玉米,你帶回去自己煮着吃,家裡的東西還是比外面要好。”
頓了下聲音,她又笑着看向旁邊:“順便也給小藤帶點回去。”
默默吃飯的咲初小藤忽然被點了名,愣了片刻後擡起腦袋看了眼周圍,小聲道了句謝又埋頭不吭聲了。
這反應明顯沒有之前積極了。
“那等會我和您一起去吧。”
源賴光的視線從她臉上挪到窗外。
外面的雨差不多也快停了。
要下地的話估計得光着腳去,他當然不可能讓母親自己去,剛好自己也有些想念泥土的觸感。
可母親的重點卻不在玉米上。
她放下筷子,咳嗽了下忽然轉變話題道:“小藤啊,你們也都不小了,其實也可以把婚事定下來了,畢竟都已經二十多歲了。”
“我都聽光君的...”
咲初小藤聞言愣了片刻,兩頰默默升起紅暈,然後又小聲說道。
“家中長輩那邊沒問題嗎?”
千代直子連忙追問了句。
“奶奶很尊重我的決定。”
咲初小藤猶豫了下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
千代直子把視線挪向旁邊:“那你呢,阿光?”
她接連給源賴光打了好幾個眼色。
就像是用眼睛在說該做的和該說的媽媽都做了,接下來就得讓你一錘定音趁熱打鐵直接拿下,了卻這麼多年她和丈夫對源賴光最後的擔憂。
然而源賴光給的答案並不如意。
“還是等等再說吧。”
源賴光沉吟了片刻說道:“我覺得跟小藤交往的時間太短,彼此還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起碼要等接受對方的缺點再談婚論嫁。”
“啊,也是,我有些心急了。”
千代直子聞言神情微滯了片刻,看了眼小藤逐漸灰暗的眼神,連忙咳嗽兩下笑着打起圓場來:
“你們確實才讓剛剛交往沒多久,恐怕也都對彼此不太熟悉,還是再多學學多看看比較好。”
“晚上也多運動運動,好促進你們的感情。”
雖然說了這種調節氣氛的話。
可千代直子明顯感覺咲初小藤情緒更低落了,她不禁又把目光落在自己正在吃飯的兒子臉上,瞧着那張平靜的臉心裡不禁開始有些嘆氣。
雖然她看的出來,咲初小藤很喜歡阿光。
可喜歡與其他負面情緒是可以共存的。
哪有女人不會吃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