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在天際邊泛着紅,偶有鳥雀嘰喳着飛過,透露出一絲鬧市寧靜。
上野公園今天的人並不多。
大概也不是櫻花綻放時,入園門口的兩排櫻花樹光禿禿的,他們來的時間,看不見花瓣漫天飛舞的場景。
源賴光眯着眼掃了下週圍。
發現冬季的上野公園果然沒有網上看的漂亮,不過雖然最有特色的櫻花沒開,中央水池旁卻全都是牡丹。
他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只是看起來很嬌豔,比想象中的更加漂亮些。
公園裡也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人那麼多,反而都是些老人,中年夫婦和孩子,很少見有年輕人,不過確實看到了很多不知道國中高中的女生。
大概是他的氣質太過出衆,再加上這張姑且好看的臉,基本上那些小女生在遠處都會指指點點甚至拍照。
但是這些年齡太小不過關,源賴光也沒心思鑑定對方是不是綠茶,還不想年紀輕輕的時候就端上鐵飯碗。
“上野公園,初臨完成。”神谷聖子的低語聲從身側的右邊方向傳過來。
將視線橫挪過去,就能看見神谷聖子手裡捏着一支圓珠筆,另外一隻手裡則是一張硬紙,她正用圓珠筆尋找着地方,在某個空格上打上對號。
源賴光心裡嘆了口氣,見她把紙收起來後輕聲呼喚了句:“聖子小姐。”
“怎麼了?”神谷聖子微微擡頭。
“其實我覺得,去任何地方,除非是專門爲了拍照,沒必要以打卡爲主要目標,親身體驗美景才更重要些。”
源賴光接過她把筆和紙都塞進去的名牌包包挎在肩膀上,想着從上午到現在已經傍晚的經歷語重心長道。
從上午出門到澀谷,後來逛了一圈又跑到新宿,順便又去了皇居和秋葉原,看似去的地方很多,但實際上兩人都沒怎麼逛,只是隨意的轉轉。
而且神谷聖子似乎也沒有出來旅行的經歷,先是去便利店打印了一份報旅行表,每去一個地方就打勾,打完勾沒多久就要走,簡直像是機器。
這樣去的地方是不少,但都等於白去,別說是體驗風情了,源賴光就是在銀座裡找風情街的時間都沒有。
“你們年輕人的旅行,大多不都是這樣嗎?而且您說了地方很多我們不一定能去完,所以只好加快些行程。”
神谷聖子攏着頭髮,又重新將披散的長髮盤在腦後,天近傍晚已經開始黑了,頭髮太長會遮擋前方視線。
不過對於源賴光的抱怨,她自然是能聽出來的,也正是因爲能夠聽出來,接下來纔會問出這樣的一句話。
自七歲記事之後,她就再未有過旅行的記憶,基本上沒出過京都府的範圍,哪怕去也是去異地出差辦公。
而每次行程都有專人安排,力求不浪費一絲時間,可以說即便換個城市也是看見不同的高樓大廈,旅行對她來說太奢侈,也從沒有這個想法。
至於兒時旅行時的放縱天性。
那都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
久遠到記憶在腦海裡模糊不已。
而唯一能夠了解到關於旅行的事情似乎也就是參與相關的產業,會在網上搜索一下,順便看一眼下屬遞交的策劃書,讓數據在腦海裡面盤旋。
年輕人喜歡到處打卡,拍照成爲旅行的常態,外觀漂亮能吸引遊客。
這種近些年旅遊業發展的方向和市場趨勢在腦海裡自然浮現,因此神谷聖子也認爲出門更多是爲了到達。
不過她這種自然的回答,落在源賴光的耳中,卻是格外的理所當然。
源賴光摸了摸下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明白了爲什麼,所以便笑着問道:“那我怎麼有時間攻略你?”
“沒有時間嗎?”神谷聖子問道。
“聖子小姐,按照電影情節,我們應該歡聲笑語的在銀座逛街,然後你儂我儂的吃些甜品和冰淇淋,手挽着手像新婚夫婦一樣逛公園,晚上再看個煙花或者坐個摩天輪以接吻結束。”
按照正常的約會流程,的確跟這沒有什麼偏差,源賴光也親身和良影天海體驗過,御藥袋茶音雖然還差點意思,但起碼人家也知道製造曖昧。
說實話,要不是今天早上被神谷聖子勾起了火氣,以及明確知道她的確不會食言,他不會故意討她高興。
但哪怕下定了決心,甚至腦子裡都準備好了套路和計劃,奈何這位雙一流姐姐平時老謀深算,出了門卻是副缺乏常識又不懂怎麼約會的女人。
這比他對決大宗師還累,因爲沒有招數可言,真有點無招勝有招了。
源大師表示也很心累,渾身解數使不出來,但他瞥了眼神谷聖子嬌麗絕美的臉,決定還是重振旗鼓,畢竟這個世界對好看的人容錯機會更多。
“您都總結出來自己的流程了。”
聽完源賴光說的話,作爲女人的神谷聖子,終於是揪住了不同的點。
“不是我總結的流程,是正常情侶的流程。”源賴光聽出了她的話外音。
兩人肩並肩的慢悠悠向前走。
神谷聖子點了點頭,身體忽然靠近過來,自然而然的挽住他的手,微笑問道:“那怎麼會沒有時間攻略我?”
她似乎看出了源賴光的不滿,柔軟的手掌伸進源賴光的胳側,抱緊了他的左胳膊,還刻意的擠壓了幾下。
源賴光臉色一變,倏然間扭過頭盯着她的臉,但迎來是好看的笑容。
過了幾秒鐘之後,感受着不算太厚的衣服傳來的柔軟,他在心裡承認自己錯怪神谷聖子了,雙一流還是比較大方的,比御藥袋茶音要強的多。
“每次去哪都是走馬觀花,也沒有甜蜜回憶,更沒給我創造機會,別人約會完晚上會想着白天的事翻來覆去睡不着,但我想我們會睡個好覺的。”
源賴光感受着左側胳膊的溫度逐漸升高,看着遠處白色的梨花說道。
神谷聖子思索片刻,嘗試提出建議:“其實也可以擠出來時間,比如突然送束花,臨時買點禮物也可以的。”
“我可是連買花的時間都沒有。”
“也對,我不太喜歡路邊花店裡包的花,有些俗氣,更喜歡自己養的。”
源賴光看了眼近在咫尺間的神谷聖子,感覺她有些奇怪,這會兒還正兒八經跟自己討論起來怎麼攻略了。
“那請問你喜歡什麼呢?”
“我喜歡什麼?”
被問到這個問題,向來神色從緩的神谷聖子微微皺起細眉,沉吟了許久也沒得到答案:“我也不太知道。”
“看來是難纏的角色啊,怪不得沒交往過,恐怕沒人能追上聖子小姐。”
源賴光打趣了句,隨即便又笑着問道:“你平常的生活也這麼無趣嗎?”
“無趣?沒有,挺有趣的。”
神谷聖子搖了搖頭,並沒有贊同他的觀點,對於將工作當成娛樂的她而言,處理各種業務並非就是勞累。
她還記得剛上大學時,在父親授意下第一次完成工作的成就滿足感。
當然,她大學時主修的是現代經濟學,明白邊際效益遞減規律,但哪怕到現在,也依舊不覺得工作很苦。
“看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源賴光微笑着說了句經典渣語。
神谷聖子這次沒再說話。
只是跟着他一起往前面走去。
上野公園佔地極大,兩人就是轉一天也轉不完,園裡還有博物館和美術館,更誇張的是還有着動物園林。
不過他們沒去動物園林。
因爲時間太晚,橙紅色的夕陽有小半都已經下山,現在過去恐怕早就關門了,另外是神谷聖子覺得很臭。
大概是他的抱怨起了作用。
他們在上野公園逛到了路邊的紙燈籠紛紛亮起暖黃色的光芒,漆黑色調的館舍開燈也沒急着去下個地方。
不過公園裡已經人影寂寥了。
畢竟是冬季,隨意呼口氣都能在半空中凝成白霧,溫度直逼零下,比起偶而纔會有的幽靜情調,還是溫暖舒適的商場更適合當做約會的場所。
而逛了兩個多小時的上野公園。
期間除了走的比較慢,看的景色更多一點,偶爾會摘點沒有強制保護的花之外,其實兩人也沒多少交流。
這跟在澀谷銀座走的快沒差。
直到晚上七點鐘,夜幕早已降臨覆蓋了周圍,他纔不打算再走下去。
“一直走到現在你不累嗎?”
源賴光趁着路邊的街燈看了眼神谷聖子腳上的高跟鞋,開口問了句。
神谷聖子頓下腳步,扭頭道:“其實我早累了,而且腳腕現在也非常的痛,只不過您一直都沒說停下而已。”
她說話間放開了一路上都挽着源賴光胳膊的手,手掌張開後又收回。
在若即若離這方面,雙一流是不如大師和宗師的,除了剛開始的摩挲感之外,後面沒有欺負的挽着手臂根本沒有感覺,經歷過的人也都知道。
“看來是怪我太持久了。”
源賴光隨口說了句,看見他們往回走已經走到了中央噴泉,掃了眼周圍之後指向了一邊:“去那邊歇歇吧。”
神谷聖子聞言朝着那邊走去。
他挑的是個實木長椅,上手敲了敲的確是木製的,現在有很多公園爲了省錢用的都是石料,在外面噴上一層木色塗漆,實際上的確差別不大。
不遠處還有幾條長椅,有一對老年夫婦坐在那裡小聲說話,身前有兩個小男孩在玩彩色皮球,拍拍打打的有些可愛,你爭我搶看起來很滑稽。
小孩子拍皮球沒有方向,都是被拍開後就跑過去,因爲手太小拿不到是常事,有時候不小心會用腳碰到。
好巧不巧,剛好一個穿着棕色棉服的小男孩看見另外一個小男孩把皮球排開,臉色興奮的撲了過去,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絆了一下,直接把皮球踢了過來,自己整個人也趴到在地。
而被踢飛的皮球,剛好對着他們的方向,不過並不是很高能夠砸到身上,只是恰好砸到神谷聖子的腳腕。
“.嗯.”
神谷聖子痛哼了聲,細眉微微蹙了起來,清白的臉色浮現痛苦之色。
源賴光皺着眉把皮球踢開。
她扶住神谷聖子的背,正打算開口詢問,眼角的餘光就看見那兩個老人注意到了這邊,嚇的連忙就起身。
身高較矮的老婆婆大驚失色,慌忙快走了過來,彎下腰檢查起神谷聖子的腳腕,連聲跟他們不停的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碰到哪裡了嗎,要不要緊,我家孩子太淘氣。”
“沒關係的。”神谷聖子勉強笑道。
“真是太抱歉了,我跟老頭子沒看好兩個孩子,回頭一定會好好教訓。”
矮個老婆婆還是不停的道歉。
而男性老人則拉起孫子,站在不遠處拍着屁股,黑着臉大聲的訓斥。
神谷聖子捂住腳腕一直說沒事。
因爲皮球本來就是皮質,孩子的力量又不大,砸到腳腕上基本不會受傷,所以數次說沒事後對方放心了。
看着兩位老人揪起小孩的耳朵邊罵邊走遠,源賴光的視線逐漸下移。
“需要我幫你按按嗎?”
“不用了,我不習慣讓別人接觸我的腳,而且按腳這種事,我並不認爲是關心,實際上也是對別人的侮辱。”
神谷聖子說着這話,手已經不捂腳腕了,但察覺到源賴光的視線望了過來,被砸到的左腳還是往後遮掩。
但在燈光的映射下,源賴光剛纔卻清晰的看見了腳腕邊緣的紫紅色。
這種紫紅色好像不是砸傷,倒是有點像是扭傷後的樣子,類似於瘀血堆積,但又不是突然一下子的淤青。
“那我就不多操這份心了。”
見她沒有讓自己幫忙的意思,源賴光沉默了會兒,隨即便轉移話題:
“今晚去吃什麼?壽司刺身、天婦羅炸串、壽喜燒、山藥泥麥飯還是其他的?或者懶省事直接回酒店裡吃?”
“很久沒有吃過壽喜燒了。”
神谷聖子的臉有些白,但脣瓣依舊是絳紅色,只是看起來不太自然。
源賴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左手悄然往旁邊探去:“那我們現在走吧。”
“好。”神谷聖子默然點了點頭。
她皺着眉用右手撐着起身,脣瓣緊緊抿着,眼底浮現痛苦之色,終於起身後鬆了口氣,可左腳才往前挪了一步,劇烈的疼痛就讓她身體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