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在場的人太多，飯局結束的時候，浦傑都沒有意識到趙曉珂的不對勁，只是覺得她的臉格外紅，走路也有點飄，不過知道她一貫做事有分寸，他也就沒太往心裡去。
誰知道晚上回去，才簡單佈置了一下讓鄭馨睡着，房門就被敲響了。
開門發現是裴樂，浦傑還以爲她有什麼事兒，直到這時都沒往趙曉珂出狀況的方向去向，壓低聲音問：“怎麼了？這麼晚還不休息？明上午你不是要找人一起去世界公園看看嗎？”
裴樂有點緊張地看了看兩邊，小聲說：“浦總，那個……那個趙曉珂，好像醉得很厲害。”
“說什麼傻話呢。”浦傑笑了起來，沒有當真，“她從大學就知道自己的酒量，不會真喝多的。”
“可她……已經吐了兩次了。”裴樂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她挺難受的樣子，好像……還喊你名字來着。就是嘟嘟囔囔說了句什麼，我實在是沒有聽清。浦總，她是你前女友？”
浦傑皺了皺眉，轉身拿上一張房卡關好了門，“不是。我沒有前女友，確定關係的都是現任。”
裴樂吐了吐舌頭，“真厲害，我見過的人裡，能理直氣壯這麼說的可能也只有你了。”
“你老闆不也有一堆女朋友。”浦傑隨口說着，從她手裡接過房卡，打開屋門進去。
“可他也有一堆前女友啊。”裴樂口吻平淡地說，“他換女友跟換衣服差不多，和你還是不一樣的。”
一踏進門內，浦傑就聞到了廁所裡濃烈的酒臭氣，他皺眉看了看裡面，地上散落着幾件衣服，看來是裴樂幫忙脫的，不過還沒來得及收拾。
上次開玩笑說了句命犯酒鬼，可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浦傑苦惱地抓了抓頭，往裡走去，隨口對她交代說：“你去叫服務員，讓她找保潔把這兒收拾一下，衣服送去洗衣房，順便烘乾。”
裴樂哦了一聲，點頭乖乖出去。
他走進裡側那張牀，就看到了一臉紅潮，樣子頗爲狼狽的趙曉珂。
她額頭上壓着一塊溼毛巾，眼睛眯成條縫，嘴裡難受地哼着，看到他坐下，她的眼睛睜開了些，脣角微翹，小聲說：“浦學長，你來了啊……是聽到我叫你了嗎？”
“沒，你叫得太小聲，我沒聽到。是裴樂告訴我，我才知道的。”他柔聲說着，把毛巾拿起來，給她仔細擦了擦臉，“怎麼喝成這樣，真不像你的作風。”
她自嘲一樣地笑了起來，“你覺得，我該是什麼作風呢？”
“我覺得你任何時候都很冷靜，很淡然，很像是我心目中那種文學女青年的模樣，堅定自信，有原則不妥協。”他隨口想着曾經的印象，然後就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此刻碎裂開來，露出了一片柔軟而嬌嫩的內部。
“是這樣啊……”趙曉珂露出一個有些虛弱的微笑，“那你現在一定很失望吧。我好像……跟當初的田娟一樣狼狽了。”
浦傑柔聲說：“沒什麼可失望的。我就是好奇，你爲什麼會喝醉，我記得你說過，你知道自己喝多少會醉的吧？”
“沒錯，我知道。”她淡淡道，“所以我喝醉的時候，就說明我想要醉一場。這是我第一次喝醉，感覺……並不好。覺得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有點飄，有點暈，有點難過，幸好我沒有和童儀住一起，不然……她肯定會失望透頂的。”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介意別人是不是失望了？”浦傑把毛巾遞給進來的裴樂，讓她去再洗一把，看着服務員已經在忙碌着收拾，壓低聲音說，“你以往不這麼在意別人眼光的吧。”
“那是因爲以往我沒有那麼在乎的人。”她的口吻越發自嘲，“童儀把我當作偶像，我很享受這種感覺，我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在她心裡破滅。可其實，這樣挺辛苦的，有的事，她覺得我不可能去做，可我……真的想過，但我又知道不能做，你說，這是不是很滑稽？”
浦傑有點懵，可砸吧了一下味道，覺得這段話還是不要深究爲好，乾脆轉開話題說：“那我呢？我可沒把你當作偶像吧。”
趙曉珂挪了挪身子，看起來醉意依舊很濃，可說話的條理一直十分清楚，也沒有跳出被窩高歌一曲，足夠讓旁邊拿着毛巾過來的某人自慚形穢。
“可我一樣在乎自己在你心裡的形象啊……”她笑了笑，伸手接過毛巾，似乎有點擔心肩膀以下的地方被看到，還不自覺地往被窩裡縮了縮，“真算起來，比童儀那邊還要在乎得多。”
“爲什麼？”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其實視線，已經牢牢地鎖住了她。
“你說呢？”她用毛巾擋住眼睛，反拋了回來。
裴樂在旁邊看了幾秒，覺得自己似乎不適合在場，乾脆退到了廁所那邊，幫忙去了。
“我知道就不用問了啊。”他起身兌了杯溫水，端過來給她。
她用頗爲彆扭的側身姿勢，一手捂着被子一手端水喝掉，看來還真是擔心自己像田娟一樣春光乍泄。
“可答案我之前不就說了。因爲我在乎啊。”她躺下去，手也縮回了被子裡，“這世上總有些人的眼光，讓我不得不在意。”
“那你可以放心了，只是喝醉而已，我這種命犯酒鬼的人，已經不當回事了。前天晚上我才照顧了一個比你醉得更厲害的，跟你說，那……”
“喂喂喂！”裴樂在門口那邊探回身子大聲抗議，“不許說！我……我都發誓戒酒了！”
趙曉珂笑了起來，輕聲說：“這個新來的女律師挺喜歡你的。浦學長，不知不覺，有好多好看的女孩子，都喜歡上你了啊。”
“是嗎？”浦傑很坦然地笑道，“那挺好啊，如果我也喜歡，又能接受我這種不正常的感情關係，就是好事一樁啊。”說着他扭過頭，很直白地問，“裴樂，你喜歡我嗎？”
“挺喜歡的啊。浦總你是我的偶像。”裴樂從那邊又探出身子，笑着說，“浦總你回頭身邊有位置了，記得給我預留一個啊，說好了。”
趙曉珂看着裴樂鑽回廁所，有些感嘆地說：“那樣的話，她都可以開玩笑一樣隨口說出來。我就不行，喝醉了，也做不到。”
“喝醉了的話是不能當真的。”浦傑淡淡道，“我從來不信酒後吐真言這一套，喝醉的人，沒辦法爲自己的話負責。如果不是玩笑而是認真的話，我還是希望能清醒的時候說。”
趙曉珂半閉眼睛，自嘲一笑，“可惜清醒的時候，人就要爲太多事情負責，只有喝醉的時候，才能隨心所欲一些。”
“你活得太累了。”浦傑望着她，柔聲說，“何必呢。”
“有時候束縛住人的，不僅僅是原則底線那些，”她的眼睛緩緩閉起，輕聲說，“還有自尊心，這種絕對不能忽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