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笑爾和任建安這幾天沒事兒就黏在一起,這個階段大概就是所有兩性關係中最甜蜜的時光吧。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知曉彼此的偏愛,甚至可以做盡甜蜜屠狗的事情,卻隔着那麼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
剛下了早上的大課,任建安發來信息,“來找我呀,有水果!”
“好呀!”
“401門口!”任建安下節課還在4樓。
聞笑爾劈里啪啦跑到4樓樓梯轉角,就看見任建安靠在窗臺邊揹着手,等她走近了,才把左手伸到前面來打開,掌心有一顆綠色的梨。
“給你吃!”任建安孔融讓梨。
“就一個嗎?那咱倆一人一半吧!”聞笑爾接過梨子,琢磨怎麼掰開。
“都給你吃,我不要跟你分梨。”
聞笑爾擡頭,任建安眨眨眼,“梨不能分着吃!”
聞笑爾想笑,又不知該不該笑,任建安右手突然又從身後拿了個梨出來,喀哧咬了一口,說,“我還有!”說完笑的又露出小虎牙。
兩人吃着梨,任建安轉頭看了看窗外,突然大口啃了幾下,轉眼只剩了個梨胡,用力朝窗戶下面丟了下去,然後閃身蹲在了窗臺下面,衝聞笑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高空拋物?!聞笑爾站在旁邊,想伸頭看看砸到人沒,又不敢看。
任建安等了兩秒,站起來探頭往下看了一眼,又飛快的縮回來,“糟了,砸到了,他罵罵咧咧上來找來了,快跑!”說完拉起聞笑爾的手就往走廊另一頭跑去。
聞笑爾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就被任建安拉着跑到走廊盡頭,閃進一間教室的門後。任建安嘭的一下關上門,倆人賊頭賊腦趴在小窗戶後面往外望,觀察着走廊對面的動靜。過了幾分鐘,對面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聞笑爾剛剛鬆了口氣,想轉身卻發現自己此時夾在門和牆壁的夾角里,被任建安的胳膊堵在裡面。他正低頭看着自己,這一轉頭,兩人的臉湊的太近了,幾乎能聞到他呼吸裡有梨子的甜香。
媽媽咪呀,這是什麼場面,八集定律在哪裡,節奏是不是太快了。聞笑爾突然覺得血液涌上脖子,連耳朵都漲紅了,等一下。
安靜的房間裡突然嘩啦一聲響,兩個人一起轉頭。一個戴着金絲邊眼鏡的男生,抱着個畫架,從教室後面的雕塑旁邊繞了出來。
來人正是聞笑爾話劇社的眼鏡學長,聞笑爾愣了兩秒,趕緊畢恭畢敬打招呼,“學長好!”
金南喆走到門口,門口的兩人往旁邊讓了讓。
任建安開口道,“啊,這間有課嗎?”
金南喆打開門,目光掃過聞笑爾的臉,露出了個疑惑的表情,然後什麼也沒說,關上門走了。
嗯,就關上門走了。
聞笑爾和任建安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撲哧笑了。
想了想他剛纔的舉動,聞笑爾又尷尬又好笑,“你故意的吧!耍我呢!”
任建安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哪敢,剛纔我宿舍哥們兒在樓下,真的打到他了,他一會兒該來找我了!咱倆還是躲一躲,先別出去!”
聞笑爾給了他一個“你很幼稚”的眼神,然後開始仔細打量這個教室,注意到她的目光,任建安說,“這是我們專業的畫室!”
沒想到學建築的還要畫這種臨摹的畫,聞笑爾一邊往後面的畫架走,一邊問道,“這裡有你畫的麼?”
“沒有,我不上這個。”任建安也跟着往後走,“不過,你認識金南喆?”
“啊,你說南喆學長?認識啊,他是我們話劇社的前輩,不過,我看他的表情,他好像不記得我,呵呵,尷尬!”聞笑爾訕笑着。
金南喆和孟一、劉暘同級,去年話劇社年終的評獎,他的人氣力壓孟一,得了個最佳男主角。當年讀書的時候,並不出色的聞笑爾並沒有多少機會接觸那個高高在上的金南喆。可能也不是人家高高在上,只是聞笑爾自己太微不足道。後來這個金學長,好像成了個挺有名的建築師,北京冬奧會那年,某個比賽場館,就有他參與設計施工過。當時校友羣裡很多人聊起他的話題,話劇社的學弟妹們都覺得與有榮焉。
想到將來的名人就跟自己在一起社團活動,聞笑爾突然覺得有點兒激動,也許以後應該對南喆學長好一點。
又快到上課時間,聞笑爾迅速告別任建安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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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是週五晚上,大家都早早吃了晚飯,提前聚集到了主樓多功能廳。聞笑爾跟孫禕楠趕到的時候,教室裡已經烏央烏央坐滿了人。
第一排坐着今天考試的評委,都是大三大四的學長學姐們,連去年就不常露面的前任社長,現在在學生會的那個小姐姐都來了。
前面的阿勇看見聞笑爾和孫禕楠,朝她們擺擺手,示意往前排坐。大二的社員都坐在了評委組身後,孫禕楠拉着聞笑爾穿來穿去,最後坐在了秀美和劉暘後排。
劉暘回頭也看到了聞笑爾,倆人互瞪了一眼,招呼都不打。
會議開始,秀美作爲老前輩代表,上臺對新加入的小夥伴們表示了歡迎和祝賀,又講述了一遍社團的發展史,這些內容聞笑爾大一入學的時候就曾經聽過,秀美學長一如既往的苦口婆心。
相傳話劇社有兩樣名產,糖和鞭子。
據說話劇社每一屆管理崗都有這麼一對組合,一個毒舌又挑剔,做事苛刻,脾氣火爆不留餘地,另一個和煦溫柔,善於發現,永遠鼓勵。
秀美很明顯就是他們那屆的糖,對所有學弟妹都只有稱讚和嘉勉,能發現所有人微不足道的閃光點。連聞笑爾這樣默默無聞的人,都曾經在劇本被一次次刷掉之後得到過他的鼓勵,秀美說她文筆很美很文藝,想象力也很豐富,只是還要更多學習戲劇創作的知識和規則,不要着急,慢慢多看多參與。
他可能也是聞笑爾一年來還能堅持留在話劇社的原因吧,真的很難有人能拒絕秀美學長溫柔的力量。
他們那屆的鞭子大概就是那位學生會的小姐姐,她生猛的事蹟至今仍然廣爲流傳。據說不止在社團,她在校黨支部和學生會也是說一不二的人,聞笑爾羨慕那樣的大女主,她們永遠雷厲風行,把想要的世界踩在自己腳下。但崇拜歸崇拜,她至今都沒敢跟那個學姐說過一句話。
接下來是傳統的考試時間了,每個報名的新生需要上臺自我介紹,然後回答幾個面試官的問題,最後隨機抽取一個即興表演的題目,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相應的表演。
去年聞笑爾因爲是考的編劇組,是由秀美那邊提出要求,寫過幾個小段子後來入社的,不需要參加表演考試。
表演考試這邊是真的熱鬧,參加的人多,什麼樣的都有。年年有上臺就徵婚的,有表演奇怪才藝的,聞笑爾看着熱鬧,孫禕楠已經開始嗑瓜子。
這時候聞笑爾手機來信息,是任建安,“我可以去看嗎?”
“當然!挺熱鬧的,你來啊!”
“你回頭看看!”
聞笑爾回頭望去,任建安高高坐在最後一排門口的椅子上,正衝她揮手。她趕緊挪出去跑到後排,坐到任建安旁邊,“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在食堂聽人說你們在這兒考試,就來看看熱鬧!”說着還遞給聞笑爾一杯奶茶,“真是好大陣仗!在我們系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女的!”。
聞笑爾雙手接過道謝,“走啊,跟我去前面坐啊,後面聽不清楚!”
兩人貓着腰跑到前面,孫禕楠給兩人串了個位置,一起擠了進去。看到任建安,孫禕楠笑呵呵的說,“哎呦,今天這個不錯啊,比昨天那個強!”
聞笑爾剛想解釋,任建安已經樂呵呵的點頭打招呼,說,“是麼,謝謝領導,我會繼續努力的!我叫任建安!”
“孫禕楠!”說完笑着拍了拍聞笑爾的肩膀。
前面評委席的劉暘明顯已經越來越煩躁,終於在一個新生表演哭戲的時候拍桌子發飆了。
“停!停!你下來,來~你幹啥呢這是?耍猴呢!”劉暘衝那個上桌子作勢要跳崖的男生連連招手。“下來上一邊兒去!”他看起來非常崩潰。“你的題目是,看着自己心愛的人死在眼前,你會怎麼做!”
那個男生愣愣的站到一邊,還不忘答話,“對啊,我就是想,她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也跟她一起走!”
觀衆席開始哄哄的笑開,大家看了快2個小時,已經人困馬乏,現場嘈雜的音量也越來越大。
“行了,你現在就可以走了!”劉暘煩躁的扯了扯手裡的表格,“下一個。”
“最愛的人在眼前死了,對啊,我就是這麼演的啊!”那個男生站在臺上不肯下來,直着脖子問劉暘,臉漲得通紅,“那你說怎麼演纔對,來你們來給我演一個來!”
哎呦,小夥子膽子還不小,敢公然叫板鞭子大人。
劉暘站起身來,教室裡突然安靜了下來,大家屏住呼吸,打賭他是會罵人還是上臺表演。
“聞笑爾,你去,把這條給他演一遍!”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轉向了聞笑爾,聞笑爾消化了一下剛纔聽到的話,左右看看,又看了一眼前面站着的劉暘的背影。
“爲什麼是我?”聞笑爾無聲的哀嚎着。
他頭也不回,又吐出一句,“去!”
聞笑爾的血液瞬間都涌上脖子,耳朵都紅了。劉暘,你你你你什麼意思?!
還來不及拒絕,孫禕楠已經把她一把拉了起來,任建安也起身給她讓開了位置,聞笑爾尷尬的站在原地,感覺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秀美這時回頭看了她一眼,溫柔的點點頭,輕聲說,“去吧笑笑,按你想的做就可以。”
聞笑爾的腿就不自覺的動了,一點一點挪出座位,在衆目睽睽之下,爬上了講臺。
站在臺上環顧下面的階梯教室原來是這樣的。前排的學姐學長們都嚴肅的看着她,他們身後同級的小夥伴們都在給她比比劃劃鼓掌加油,聞笑爾還看見那個蓬亂頭髮的班長坐在另外一邊,也在笑着吹口哨。那個一年級小男生在旁邊憤憤不平的瞪着她,任建安和孫禕楠在朝她比心,劉暘還那麼直挺挺的站着。
心愛的人,倒在自己面前麼…聞笑爾低頭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話…
“笑笑,你需要有人幫你搭一下戲麼?”秀美問。
“我來我來我來!”孫禕楠高舉着雙手,一路呼嘯着繞過衆人跳上舞臺,一把摟住聞笑爾,轉了半圈,然後軟倒在地,“是這樣麼,啊~~~ 我死了~~~啊~~~”
……?……
聞笑爾被她帶的背對着觀衆跪倒在地,孫禕楠閉着眼睛躺在她懷裡,卻在瘋狂憋笑。聞笑爾還沒想好怎麼演下去,一時愣神,觀衆席已經開始響起嘲笑聲,空氣再一次騷動起來,孫禕楠憋笑憋的更加困難,時不時嘴邊噴出笑氣,鼻涕泡好像也要噴出來。
大姐,你是來坑我的吧……
評委席沒人說話,聞笑爾也不敢再回頭,時間又滴答滴答過去幾秒。
就在大家以爲她不會繼續表演了的時候,終於,聞笑爾擡起一隻手,輕輕撫在孫禕楠的臉上,然後把她的頭抱在懷裡,換了個姿勢側身坐下,手輕輕撫摸孫禕楠的頭髮。
大廳裡非常安靜,沒有人出聲。
聞笑爾嗤笑了一聲,表情慢慢歸於平靜,擡頭望着舞臺側面的天花板,彷彿看向很遠的遠方。
很久以後才一句一句慢慢開口,“你曾對我說過,三月桃花再開的時候,就教我學劍……以前我總不肯學,有你在我身邊,我學那勞什子劍法做什麼…你說亂世飄搖,命如螻蟻草芥生死難料,你說靠山山倒靠樹樹搖,總不及自己掌握命運纔好…想來…你早已料定這一天吧…是我沒能懂你的苦心…你看…桃花就快開了……我想學劍…你現在教我可好?…”
說罷擡起頭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氣,“你聞,桃花多香……”短暫的停頓之後,輕輕哼起了一首童謠,曲調悠遠綿長,像是懷裡的嬰兒已經睡着,哼着哼着,一滴滴眼淚落下來,砸在孫禕楠的臉上。
考場裡非常安靜,沒有人發出聲音。
很久,空靈的哼唱才停歇。
孫禕楠第一時間跳起來,向評委展示自己的臉,“她居然真哭了,你看,弄我一臉~”
觀衆席的新生們才反應過來,開始議論紛紛,站在一邊的那個男生,訕訕的自己走下舞臺。“喔~~~”,“學姐好棒!”後排的新生們朝聞笑爾吹起口哨。
聞笑爾不好意思的爬了起來,剛要下臺,劉暘不冷不熱的聲音說道,“舞臺表演,你全程背對觀衆,讓我們看你後腦勺?這點兒常識都沒有!”
代理社長大人,你做個人吧好嘛?!
“表現悲傷不一定要情緒過分外放,而應該學會張弛有度,有時候確實沉默反而更有力量。她選的人物設定也很新鮮,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旁邊的金南喆伸手扶了扶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突然慢條斯理的說道。
秀美也點點頭,“時間倉促,你能想到這些已經很好,不愧是咱們社的編劇,很好的拋磚引玉,也希望其他同學儘可以嘗試不同方式解讀角色,也許會有不同的效果。笑笑辛苦了,下來休息吧。”
聞笑爾道謝下臺,重新回到座位,劉暘也才重新坐好。
任建安悄悄朝聞笑爾伸出大拇指比了個讚的手勢,小聲在她耳邊誇獎,“我第一次看你演戲,厲害,眼淚說來就來,太專業了,我都感動了,真的~”
聞笑爾捋了捋頭髮,脖子又紅了,尷尬的小聲說,“我也是第一次演戲!我的腿現在還在抖!”說完又忍不住悄悄對着劉暘的後腦勺比了個手刀。
“下一個誰,周思?”劉暘揚了揚手,阿勇從旁邊遞上新生剛抽的題目,“當你在餐廳偶遇妻子/丈夫與情人用餐……”唸完轉頭看了一眼金南喆,用脣語無聲的說,萬得發兄弟?!
在衆人的追光注視下,12屆新聞最受矚目的新生周思女神,彷彿世界小姐選美一樣走上了舞臺,完美的自我介紹之後,衆人的表情都在詮釋着什麼叫,“愛上女主播”。
周思要開始表演前,頓了頓。突然轉向評委席,“朱老師,我也想請一位前輩幫我搭戲!”
秀美點頭,“沒問題,你有想合作的人選嗎,還是我們推薦?”
孟一坐直了身體,向周思投去殷切的眼神。
“我要他!”周思劍鋒所指,居然是金南喆。
衆人的目光又轉向金南喆,他伸手扶了扶金絲邊眼鏡站起身來,“可以。”
“那還需要一位女士,”秀美轉頭問,“還有人也想上臺試試嗎?”
大家議論紛紛,有個一年級的小姑娘高高舉起手,“我可以試試嗎?”
“可以,來吧,你叫什麼名字?”秀美問。
“啊,她是叫張瑜吧我記得?”孟一湊過來答道。
“對,張瑜!”小姑娘聲音嘎巴脆。
劉暘轉頭看了看孟一,“你丫記性倒是真好!”
“當然了,我招來的人我都記得!”
小姑娘此時眼神熱切的望着金南喆,等阿勇帶着道具組擺好了桌椅,就拉着金南喆過去相對而坐。
“可以開始了!”秀美衝周思點了點頭。
張瑜看着坐在對面的金南喆,可愛的吐了下舌頭小聲說,“師哥,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說點兒什麼?”
金南喆無實物表演,作勢刀叉切割,然後舉起一個盤子遞到張瑜面前,彷彿那真是一盤切好的牛排,“吃吧!”
小姑娘趕緊作勢接過,咬着下脣微笑道,“謝謝師哥!”
周思此時從側後方上場,徑直走到了兩人桌子前面站住沒動,也沒開口,只是盯着兩個人看。
意識確實非常好,選了正對觀衆的角度。聞笑爾想起剛纔劉暘給自己的“專業點評”,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小姑娘不知下一步怎樣應對更好,站了起來。金南喆卻坐着沒動,只擡頭看了周思一眼,沒什麼表情。
這場面突然感覺氣壓很低,好像真的有點兒入戲。正當大家紛紛猜測下一步周思會如何表演的時候。
“啪!”
出乎意料的,周思掄圓手臂,結結實實給了張瑜一個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