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瞥了一眼柳鍾銘,暗自挑眉。眼下離午膳還有個把時辰,她母親這般做得也太明顯了!莫說現在,便是上一世,她也隱隱覺得這裡頭有貓膩了,不過沒往那方面多想罷了。
她應承了下來,又朝柳氏撒嬌:“母親記得備上幾顆四月椒。”
柳氏不贊同道:“四月椒傷胃,多食無益。”
“兩顆,就備兩顆!”顏玉伸出兩隻短胖的手指頭,巴巴地望着柳氏。待等半響,仍見柳氏還是不爲所動,便蔫蔫地收回手,轉身朝不遠處的柳鍾銘喊道,“大表哥,你替顏玉向母親說說情唄,讓母親給顏玉備上兩顆四月椒罷,嗯?”
柳鍾銘聽罷,多少有些爲難,他並不知四月椒是何物。柳氏說四月椒傷胃,顏玉中意的樣子……偏左右都不好得罪的樣子。
柳鍾銘骨子裡個十成享受自由,鍾愛自由的人,於包辦的婚姻一舉,他就從來就不看好。更何況在此之前,他還有個令他心儀,令他癡狂的心上人。
偏他打自孃胎裡出來後,生在柳氏家族後,成爲嫡長子後,許許多多的事便只由得規矩,由不得他。而他所能享受的自由,便寥寥無幾了;柳老爺與陸氏對他的婚姻的干涉,便顯得合情合理。
婚姻由不得他,喜好總由得了他罷!
話說柳鍾銘待顏玉的印象原本就一般般,柳老爺與陸氏自強加干涉他的婚姻後,他又發現以後她的妻子會是顏玉……待顏玉,便有種遷怒的情緒,如今他才登門做客,顏玉便給他出難題,這印象就更差了。
左的是顏玉給他的印象不論好壞,他都得受着,受着便受着,可這還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的問題是他如何給顏玉留下一個好印象,以便柳氏接受他,顏玉接受他。
若頭一回便把顏玉惹不高興了,這便預示着以後他所走的這條路,將會寸行寸阻。
柳鍾銘的腸子裡雖七繞八彎過許多念頭,可那也只是一瞬間。
他緩步走至柳氏跟前:“姨母,銘兒也想嚐嚐四月椒,便備上兩顆吧,銘兒與表妹一人一顆,您看這樣可行?”
柳氏詫異地看向柳鍾銘,盯着他好一會子,才疑惑地開了口:“銘哥兒也吃四月椒?”她怎麼從沒聽說過?
顏玉更是狠狠驚了一把!眼一眯,強壓下的眼底的歡樂,左??苯癰惺艿剿?謀浠??灘蛔∥??用?蟀押埂?p
柳鍾銘雖不知道四月椒爲何物,但他卻是個不挑食的人,不論什麼都吃食都能吃上兩口。陸氏便戲說過他不像公子哥兒,常叨叨哪有不挑食的公子哥云云。柳鍾銘思及一二,中肯的應道:“自然,姨母可曾見我挑過食?”
柳氏也笑開了:“好罷,就給你們這倆小冤家一人備一顆。”
得了柳氏的許諾,顏玉更是笑得舒心樂得開懷,兩顆浩白的小門牙外露,忙朝柳氏與柳鍾銘致謝:“謝母親,謝表哥!”
柳氏又笑着催道:“呆愣在那兒幹啥!還不帶你表哥四處轉轉!”說罷又添了一句,“記得別老往太陽底下鑽。”
顏玉一面拉着柳鍾銘往外跑,一面大聲應道:“曉得!”
待他倆一道跑出千妍院,柳氏身後的娟娘子望着他們消失地方向,聲含憂慮地開了口:“夫人,這般做……妥麼?”
柳氏收了一臉的笑容,眼底不興波瀾。
她沒有迴應,卻是微微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這般做,是妥還是不委。
娟娘子視線落重新放在了柳氏身上,再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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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玉攜着柳鍾銘在曲形地迴廊裡閒晃,雖說這倆人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怎麼都處不到一起,卻好在顏玉還能時不時與柳鍾銘扯上一兩句,柳鍾銘也能時不時應付顏玉一兩句。
顏玉還未想好帶着柳鍾銘上哪晃悠。
大房劃分出的面積大,也有景緻優美的地方,不過顏玉卻沒那勁頭應付柳氏囑咐帶着柳鍾銘晃悠的差事。正懊惱時,她腦袋裡有過一一閃而過的念頭!
上一世,柳鍾銘與百里如玉是在靜園相識的,那是她想忘也忘不了的景緻,那時柳鍾銘瞧着百里如玉的眼神,曾是她介懷一時的!
得了這念頭,顏玉眼底的惡趣味一閃而逝,擡眸看着柳鍾銘:“表哥,我百里府有個新鮮之地,你沒去過,要不我帶你去瞅瞅?”
柳鍾銘聞言,臉上雖沒表露出什麼興致,好在他不僅是個有遠見的,還有着自知之明,明明不怎麼有興致,卻也顧及着顏玉,不掃她的興。只見他點頭“恩”了一聲。
她眼底的惡趣味在視線投向他時,已消失殆盡:“表哥你可知我還有兩個庶妹?”
柳鍾銘道:“知。”
顏玉笑笑,笑得貓膩味十足。
柳鍾銘雖與她並肩而行,卻並沒有見着她那邪惡的笑容:“不是我誇自家妹妹,我那妹妹再長几年,定是傾城傾國的角……”
說着說着,雙雙來了靜園。
靜園原是個百年楓葉林,直至自柳氏嫁與百里志暮後,她見着這林子,便十分喜歡這林子,至於後來爲何發展成今日的靜園,還要提柳氏懷上顏玉之時,老太爺禁止柳氏接管柳府的一些瑣事,偏柳氏又閒得慌,便時常攜着娟娘子來這林子,而後又爲顏玉一手打造的了靜園。
靜園除去楓林,最爲可觀的便是由四季常青的圓葉蔓藤纏搭建的三間屋子。屋子裡有各式爛漫的夢幻景緻,能討女孩子歡心。例如枯藤繩的鞦韆從天而降,例如黃竹編織的百花搖牀,例如銀藤紮成的小動物等。
上一世,顏玉自漸漸遠離了柳氏後,便不常來逛。偏百里如玉相中了這靜園,便求了百里志暮;柳氏見百里志暮爲百里如玉提了此事,態度便不怎麼強硬了,因而原本屬顏玉的靜園,百里如玉就霸了一間去。
顏玉準確無誤地帶着柳鍾銘走近百里如玉所在的那間屋子。
才進了那間屋子,柳鍾銘似無意間?進了一個絕美的意境,他怔愣半響,待回過神,便見枯藤繩鞦韆上悠悠晃動着一位俏皮女孩,身着淡清色的繡花短袖褙子,配上藏青色長裙,小腿交疊,藏青色長裙下青綠色扎邊的繡花鞋露半邊臉。她神色微儉,似陷入深思一般,絲毫沒發覺有兩個突然?入的外來者。
柳鍾銘睜睜地呆望着百里如玉,絲毫沒發現顏玉的視線,在他與百里如玉之間來回轉悠裡所含的怡然自得。
她又在笑,那笑意似止不住一般在她嘴角蔓延。
便是這個眼神,柳鍾銘就是用這般驚豔的眼神盯着百里如玉的,引得上一世的她每回想起來便憤憤不平。
便是這幅姿勢,百里如玉就是用這副精靈般不食人煙火的盪鞦韆的姿勢,一舉屢獲了柳鍾銘的心;也是那幅不食人間煙火的尊容,騙了她近十年。
只不過存心撞上一撞。
真沒料到百里如玉這麼早便這在這守株待兔!畢竟上一世,百里如玉與柳鍾銘相識,是在這天的午後。
同上一世一般,柳鍾銘在見到百里如後,驚豔的眼神一模一樣!這,她可以理解;可百里如玉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優雅姿勢、可人神態,甚至旁若無人的境界……
這……她無法理解!
仔細算起來,眼下的百里如玉的這般神色,這般動作,這般行頭,這般境界,便是爲她精心謀劃一場預謀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