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兒進來的時候,太后娘娘坐在凳子上,身邊是被掃到地上,一片狼藉的晚膳。
方纔齊王殿下帶着世子在外面磕了三個頭,頭也不回的走了,自己是個奴婢,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先進來,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當下心中惶恐至極,上前握住太后娘娘的手,竟然一片冰涼:“太后娘娘……”
太后轉眼看着她,似乎不記得她是誰,好半晌才低聲道:“梅蘭兒,是你啊!”
梅蘭兒眼中含淚,跟隨太后娘娘多年,幾時見過她這樣的神色,她一直是意氣風發的,彷彿不會老,也彷彿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總是頤指氣使的面對着別人,身上帶着數不盡的刺,可是今日,在自己的親生兒子面前,她卻露出了這樣小女兒般膽怯的一面,這怎能叫人不傷心,怎能叫人不覺得心中悲涼!
“太后娘娘,洗漱一下吧!”
太后的鳳朝九天上面,竟然沾染着些許的殘羹冷炙,這叫梅蘭兒覺得心中猶如芒刺在喉,有苦難言!
“他……他說過那樣的話嗎?”太后卻是不動,坐在凳子上,看着地面,喃喃低語:“致兒說,他說他對不起我,可是真的?”
致兒是齊王殿下,梅蘭兒只當是齊王殿下跟太后娘娘意見相左,看見太后娘娘這般低迷的神色,連聲應道:“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齊王殿下回去想想,明日一定回來給太后娘娘請安賠不是的,太后娘娘莫要傷心了。”
“不是……不是……”太后推開梅蘭兒的手,站起來,撲向梳妝檯,那裡有個精緻的紅木匣子,是上了鎖的,太后娘娘打不開,急的滿臉發紅:“鑰匙呢?鑰匙哪去了?鑰匙去哪兒?去哪兒了啊?”
“在奴婢這裡!”這些首飾素日不用,太后娘娘都明梅蘭兒鎖起來,鑰匙也有她收着,多年來都不曾看過,今日是怎麼了,梅蘭兒不疑有他,上前打開匣子:“太后娘娘,都在這裡呢,不急,不急啊。”
太后幾乎是用奪的,將這匣子搶了過去,捧在懷裡,可是半晌不動。
梅蘭兒被嚇到了,打量着太后娘娘的神色,到底還是小聲的叫了一句:“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由於夢中驚醒,看着梅蘭兒,緩緩打開了那個匣子,頃刻間淚如雨下!
裡面是一直白玉簪子,和一對龍鳳呈祥的金鐲子,顏色暗淡,款式老套,顯然是多年前的舊物了!許久不曾打開,竟也落上了一層細密的灰塵。
太后娘娘顫抖着雙手拿出那對鐲
子,緩緩摩擦,“這是我們新婚之夜,他送與我的,說好了,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梅蘭兒恍然大悟,太后娘娘在乎的,竟然是……已經駕鶴西去的先皇?
太后的手摸向那隻白玉簪子:“這簪子,是我入宮第一年,生辰之際,他親手爲我打磨的禮物,這麼些年,他從未送過別人自己親手做的東西,只有我有。”
梅蘭兒低下眸子,不覺溼了雙眼:太后娘娘心裡還不曾放下,不是嗎?這麼多年過去了,看起來不聞不問,可是卻將那人送的東西永遠保留在身邊,只是再也不曾打開,何嘗不是肝腸寸斷之餘,仍舊不願意放棄的感情?
“他說過,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他也說過,會給我母儀天下的驕傲,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會喜歡上那個賤婢?爲什麼會跟那個賤婢生下孽種?”
太后眼神空洞,大顆的淚水落在那匣子上,“母儀天下,哈哈哈,我要那天下做什麼?他從來也不肯相信我,從來也不肯相信我愛的是他,不是他的身份,我愛的是他,不是他能夠給我帶來的這一切啊,啊……”太后娘娘蹲下來,抱着那紅木匣子,失聲痛哭。
梅蘭兒捂着嘴,淚流滿面:太后娘娘如今,卻也只是不到四十的女子,坐在這個位子上,要活下去,要活得驕傲,活得尊貴,哪裡容得下一顆單純善良的心?
因爲愛情,也因爲仇恨,她將自己推上覆仇的祭壇,讓自己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女人,讓自己戴上面具,穿上盔甲,誰也不會傷害到自己,誰也不會走進她的內心,她一步一步的,終於讓自己徹底成爲了毀滅的名詞!
她殺死了自己。美好,善良、單純、愛情、信賴……全都隨着那個死去的自己,消失不見了!
留下來的,是步步爲營,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的太后娘娘!
誰來問過她想不想,誰來問過她願不願?沒有!
她的丈夫,兒子,都不曾真正的尊重過她,理解過她!一個婚姻失敗的女人,唯一的信仰就是兒子,可是面對着一個孽種,她的仇恨總是能被徹底放大,可是她又不願意就這樣讓俺孽種離開自己的視線……就這樣,她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的別人,最終,成爲永遠不會被救贖的那個靈魂。
“太后娘娘,當心身子啊!”梅蘭兒跪在地上,看着失聲痛哭的這個女人,一瞬間,似乎老去了很多,再也不見昔日的光芒萬丈!
太后不爲所動,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
思!
昭陽殿!
“今晚父皇會來跟我用膳的,姑姑……”玄冷墨看着花玉容,搖着她的袖子說道。
花玉容眉毛一挑:“晚膳的安排你該去找醉兒姑姑,找我來做什麼呢?”說着,順手將袖子從玄冷墨的手裡抽出來!
玄冷墨嘟着嘴巴:“姑姑……好姑姑,你知道的,父皇身邊總是有一羣嘴巴長得要命的人,我和齊王世子的事情,不知道怎麼被父皇知道了,父皇臉色很不好看,在學堂的時候就要問我,幸好我跑得快,可是高一山那奴才傳話過來,說是今晚父皇會過來用膳,姑姑,玉容姑姑,你最厲害了,你就想個辦法,幫幫我吧。”
一邊說着,還一邊搖晃着花玉容的袖子!
花玉容被他搖的頭昏腦漲,“好了好了,這件事情本也不難,只要你到時候做出一副乖乖受教的樣子,你父皇不會對你太兇的。”
“可是,可是那件事情又不是我的錯!”玄冷墨不情願的說道。
“那又怎麼樣呢?”花玉容笑了,“難道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你就不能承擔責任了嗎?皇上爲什麼生氣呢?是你做了什麼?還是因爲別的東西?”
“不是!”玄冷墨嘟着嘴巴,“父皇今天的臉色真的很不好看,因爲那個齊王世子跪了好久,齊王殿下說這是教育他的緣故,哼,就他會用苦肉計,真是討厭!本來就不是我的錯,是他對我不敬在先,我都沒生氣,他反倒做出一副好大委屈的樣子,真是惺惺作態,虛僞的很!我討厭他。”
“是啊,別人會用苦肉計,你爲什麼不會呢?”花玉容低聲說道。
玄冷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嘻嘻,姑姑的意思是說……”
“哎,我可什麼都沒有說啊!”花玉容眨眨眼!
玄冷墨一副“我懂得”的神色,“是是是,姑姑什麼都沒說,嘻嘻!”
看着玄冷墨一蹦一跳的走了,花醉兒笑了笑,走過去:“你也慣着他!”
“那不然呢?這小魔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毛病你不是不知道,到時候什麼都別想做了!不過,齊王世子年紀還小,我前幾日見了一面,你說他是驕嬌二世的小王爺世子我信,你說他心機深沉故意做一行苦肉計,我確實不信!”花玉容看着花醉兒說道!
“唉,這次過年真是艱辛,對了,二少爺前些日子不是去當欽差道南州了嗎?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麼冷的天,唉……”花醉兒說者無心,可是花玉容卻心中一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