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到凝鍊五色土鋪設的小廣場上,迎面是河洛派的祖師殿,左側是客舍與聚會講法的廳堂,右側是衆弟子的修行靜室,祖師殿後面是收藏典籍、器物、丹藥的兩座閣樓。此處能容納百餘人長居修煉,而如今河洛派弟子全部加起來也只有三十餘人,長駐宗門道場的還不到二十人。
由於天色已晚,衆人白天又經過了一番激鬥、柳問寒還受了傷,需要行功調息涵養神氣,所以簡單用完晚飯之後,就安排兩位訪客分別到客舍休息。成天樂住的地方是個小套間,外間是個小小的會客室,有一張桌子與六把椅子,裡間有牀榻。成天樂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是夜仔細體會小洞天結界中定坐修煉的感覺,果然與別處大不相同,元神極爲安適,對天地萬物感應得特別清晰、卻又不受紛雜所擾,第二天走出靜室的時候,分外的神清氣爽。
早餐就是太行洞天中的靈泉與特產瓜果,用完之後在祖師殿中正式與河洛派各位弟子見禮,當然是先禮拜人家的祖師,然後到偏殿中落座喝茶。河洛派掌門孫建業是一位敦厚長者,成天樂昨天聽年秋葉說過,這位前輩執掌宗門已四十五年有餘,那麼算一算,他早在一九七零年就即位了,而如今的崑崙盟主石野一九七一年纔出生。
昨天晚間這位孫掌門並沒有露面,他畢竟是長輩,成天樂等人是第一次登門,理應首先在今日的正式場合拜見他。但孫掌門也沒閒着,連夜親自運功幫徒孫柳問寒療傷,私下裡又詳細詢問了山中遭遇劉漾河的鬥法經過,將每一個細節都打聽得很清楚。
孫建業也算是人老成精了,當天夜裡就給逍遙派掌門葉銘打了電話,告之事情的經過,並說年秋葉已到太行洞天做客、成天樂也應邀而來,請葉道友不必擔憂云云,言下之意就是要葉銘不必命門下弟子到太行洞天來抓人。因爲成天樂是追查八達嶺公司的事主,應先看他怎麼決定,有他在也能把事情問得更清楚。葉銘當然只能表示感謝,並連說慚愧!
第二天正式拜見時,成天樂與年秋葉向孫建業行禮,孫建業離座還禮,並不提柳問寒相助年秋葉之事,只感謝二位昨天救了河洛派弟子,還批評柳問寒修爲與修養皆不到家,料敵有誤、反應失當差點連累了秋葉仙子。他這麼說話很給面子,卻讓年秋葉更加羞愧。
柳問寒也在座,他的氣色已恢復正常,但神氣明顯虛弱,看來所受的內損之傷還需要時日恢復。寒暄幾句之後,成天樂取出一支手掌長短、筆芯粗細的碧綠色燃香呈給孫建業道:“此物是昨天驚走劉漾河之後,我檢查戰場時揀到的寒針翠所煉製。那兇徒進太行山就爲採取這種靈藥,應該是被年秋葉道友一劍斬壞了裝藥的容器所散落。用它製成燃香,於定境中展開元神煉化其物性氣息,可助各種內損外傷加快恢復。倉促拜山本是空手而來,只好以此物借花獻佛,對柳問寒道友的內損之傷或有些助益。”
成天樂沒有太多與各派往來的經驗,除了去過燕山宗在北京的臨時駐地之外,以前都是人家來找他。聽說拜山往往要送拜禮,他昨天夜裡除了定坐調息之外也沒閒着,按照法訣中記載的方法,以新得到的十二枚寒針翠煉製燃香。也不知是因爲這太行洞天的環境特別好還是他的運氣不錯,只損耗了兩枚竟一次成功,煉成了這麼一支,今天早上就掏出來送禮了。
旁邊的河洛派弟子神情多少都有些古怪,他們當然見過拜山送禮的,但沒見過這麼送禮的,而且成天樂是救了柳問寒受邀而來,本沒必要送什麼拜禮。寒針翠就產於太行深山,河洛派弟子到其他門派去拜山,比較隆重正式的場合往往會送寒針翠爲賀禮,倒從沒見過誰到河洛派來拜山卻送寒針翠的,更沒見過誰送加工好的燃香。
因爲寒針翠還有別的用處,送給別派修士最好讓人自行選擇其用,所以河洛派弟子送拜禮都是沒有加工過的寒針翠原物,這樣也能避免損耗顯得多而好看。寒針翠只有松針般大小,僅僅十二枚看上去太少了,連找個合適的東西裝都不容易,捧在手心更是不像話,所以成天樂纔會加工一支燃香,而且恰好能幫柳問寒療傷,他想得就是這麼簡單。
孫建業卻笑呵呵的稱謝接了過來道:“成總行事真乃緣法絕妙!我河洛派收到的各派禮物不少,但寒針翠還是千年以來頭一遭,更何況是加工好的燃香。問寒是爲相助年道友拿下劉漾河受傷,而此物又是年道友一劍斬破劉漾河的衣服散落,卻被成總蒐集加工成一支燃香,恰好能幫問寒療傷。多謝多謝,不僅謝成總之禮,也謝其中的機緣啊!”
然後這位掌門又向門下弟子道:“成總之妙行深意,你們也要仔細體會!”衆河洛派弟子紛紛點頭稱善,有人恍然大悟、有人若有所思,柳問寒更是感激非常。成天樂不明狀況搞笑式的送禮,竟然送出花樣和深意來了。
衆人接着談起了昨天那場激鬥,自然也聊到了八達嶺公司的事件,不論年秋葉臉上能不能掛得住,此刻也必須把什麼話都說清楚了。衆人聞言倒沒有多加斥責,只是嘆息而已,但這種嘆息比喝罵更讓年秋葉難堪。
孫建業微微皺眉道:“陸吾神侖丹究竟是何種靈丹?老夫竟然也沒有聽說過!”
成天樂趕緊說道:“晚輩倒是知道一些,此種外丹由十八味靈藥煉成,於修士而言,據說有強壯筋骨之神效……”他將陸吾神侖丹的藥效以及大概的服用講究說了一遍,倒沒有提具體的煉製方法,因爲像丹方中的這種內容一般都是屬於門派秘傳了。
孫建業聞言後沉吟道:“成總果然名不虛傳,真是見多識廣。那兇徒竟在煉製此種靈丹,從他與諸位鬥法的經過來看,所修法門也正適合這種丹藥助益……”
這位長輩分析了一番昨日鬥法的各個細節,他雖沒在現場,卻好似比成天樂等人看得都透徹。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就算成天樂趕來,那劉漾河也並非沒有一戰之力,因爲當時年秋葉已是強弩之末,劉漾河要麼趁機發狠傷了她、要麼單挑兩人。以他那一身詭異強悍的功力,成天樂未必能把他拿下,最不濟的結果他也能脫身逃去。
柳問寒有些不解的問道:“那爲什麼成總一出手他就走了呢?寧願挨一記飛石,也要以最快的速度遁去。”
謝長權解釋道:“這纔是此人的經驗豐富與狠絕之處,知事不可爲便遁走千里,他修煉的既然是那種功夫,自然更知護身自保之道,想抓他可不容易。”
孫建業則笑呵呵的說道:“他是被成總的名字嚇走的。”
成天樂不解道:“我有那麼可怕嗎?”
孫建業又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解釋了一番,原來有江湖傳言姑蘇成天樂聚集妖修,一旦與人爭鬥便招呼衆妖佈陣齊上,不僅狡猾陰險且兇悍難纏。反正傳聞成天樂與人打架從不自己上,都是召呼一衆妖修羣毆。所以那劉漾河一聽成天樂的名字,肯定以爲他不會是一個人,後面還帶着一羣妖修呢,怎能不立刻遁走。
像這種傳言只能是背後議論,當然沒人在成天樂以及他麾下的妖修面前提起,那不是找不自在嗎?可今日孫建業以長輩的身份,用一種委婉的方式說了出來,既是開玩笑也是提醒。搞得成天樂反而很不好意思了,他不僅不生氣反而挺感謝這位長者的,要不然還矇在鼓裡、不清楚自己竟有這種名頭。
大家都笑了,笑完之後成天樂又說道:“我看那劉漾河未必是被我驚走,他要是真與我相鬥,河洛派長歌長傑兩位高手隨後就會趕到,若是被我們包了餃子,他那時再想走就來不及了。只能說明此人見機很快、很能決斷,確實不好對付。不知他的陸吾神侖丹究竟有沒有煉成、又煉成了多少?假如讓他所修法門大成,恐怕爲禍就更深了。”
孫建業卻說道:“公然爲禍倒未必,看那兇徒今天的架勢,本來是絕不會放過問寒和年道友的。但他沒有得逞,此事傳遍天下之後他將成爲衆矢之的。以他的風格,首要的任務就是藏匿行跡儘快煉成那陸吾神侖丹,若無萬分必要,是不會再招搖作惡引人注意的。”
衆人又聊起了煉藥之事,謝長權說道:“那陸吾神侖丹對於各派修士而言,所耗費的靈藥珍貴難尋、未免顯得有些雞肋,但對劉漾河所修煉的法門來說卻有大用。”
成天樂不動聲色的補充了一句:“其實對於世間的妖修來說,此丹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