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岳家軍騎兵見狀,立刻撥轉馬頭,向本方營帳退去。他們也知,和“鐵浮圖”正面相抗是最不智的行爲。
蒲察生勇凝望遠方,潼關城的輪廓已經可以看見了。但面前卻正有岳飛的軍營,他決定先踏平岳飛軍的軍營,然後再一股作氣打到潼關。
而岳飛從襄陽出兵的時候開始,就在等這一天!
他知道兀朮不僅是一員優秀的統帥,更是整個金國的靈魂。如果能在戰場上殺了他,整個金國就會陷入內亂。讓宋遼兩國有了翻身的機會。
這計策在殺到汴京城下分兵時就已經定下了。岳飛和張憲其實是走的同一條路線,都是走的潼關,岳家軍在潼關前的兵力也不是三萬,而是六萬。汴京城下的岳家軍只有三萬人,卻故意擺出了五萬人的營盤,並讓軍中打起他的旗號,以迷惑金軍。
岳飛知道,相對於比較文弱和恭順的宋國來說,兀朮很清楚遼國纔是金國最大的敵人。因此他一定會採取先攻遼後滅宋的順序。而在當前時間如此緊迫的情況下,兀朮要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西夏,就只有從潼關走了。
而他將主力悄悄集中在此,就是爲了打兀朮一個措手不及,就算不能一舉擊潰他,也讓兀朮再也無力發動大規模進攻。
一旦遼國取得突破性進展,必將刺激宋朝國內的民衆和大臣,增加朝廷北伐的可能性。
這也是一場戰爭,交戰的雙方就是宋國的主戰派和主和派。而自己的勝利則是加重主戰派實力的砝碼。
此刻東方已經微微有些霞光,太陽快升起來了。而此刻前方已是黃塵沖天。金軍一萬“鐵浮圖”重甲鐵騎由蒲察生勇帶領,由十名千夫長率領,正“轟隆隆”地向岳家軍的營寨衝來。在他們兩翼,還有兩萬阿離補率領的柺子馬部隊配合。
兀朮準備畢其功於一役。他的確是不能後退,但岳飛也同樣無法後退。因爲他的背面是潼關。此役既是岳飛想在戰場上擊殺他的關鍵之戰,又何嘗不是他擊殺岳飛的關鍵之戰。如果能夠在戰場上擊潰岳飛。金軍將丟掉“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心理。同時能讓宋國朝廷的主和派佔據絕對優勢,使金國徹底擺脫兩線作戰的不利局面。
雪浪滾滾,映着朝陽。氣勢如虹,有如蒼穹怒吼。如同一股鐵甲洪流,壓了過來。
金軍三萬鐵騎齊撼四野。真可謂地動山搖。
岳飛此時人站在大營帳前,披着晨光,冷冷的望着遠方的雪塵。
這段時間一直在下雪,東方雪塵滾滾,如同白色的濁浪一般。片刻之後,黃浪中先是涌出一道黑線,然後迅疾漲高,金軍的精銳鐵騎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鋪地蓋地襲來。
冰冷的寒風中遽然帶着一股讓人心寒凜冽的殺氣。
岳飛見此陣勢,反倒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些鐵騎精騎。
此刻,岳家軍大營之中。鼓聲大作,一時間所有兵士均嚴陣以待,躲在早就建好的高壘之後,以木柵、巨木、大石爲壁壘,阻擋對手的衝擊。經過十多年的長期和金軍征戰。岳家軍亦是有着一套完整對付騎兵的戰術!
營外的騎兵已經全部策馬歸營。只留了數十名遊弈軍騎兵遠遠地觀察敵軍動向。
蒲察生勇帶隊衝在最前沿,他遠遠地望見岳家軍遊騎正在營外遊蕩,呼嘯一聲,直追上去。
金軍鐵甲精騎狂奔若潮。若說騎射功夫,宋軍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與在馬背上長大的女真人比的。原本這數十騎遊弈軍離金軍還有一段距離,被這名千夫長帶隊猛地一追。竟然瞬時間逼近了身旁。
這些遊弈軍騎兵策馬狂奔,也朝營中跑去。他們離大營只有百餘丈距離。
這名千夫長暗忖自己如果加速追上去,定能結果了這數十名騎兵。但這樣一來,在逼近大營時,敵軍的利箭將毫無遮擋地射在自己頭上。而如果自己緊隨其後,說不定敵軍便不敢放箭,可以讓自己踏入敵營。
於是他便喝令放慢速度,離這些遊弈軍騎兵僅有十餘丈時,就不再加速衝刺,而是尾隨而行。同時,他又下了一道命令,讓部下將短弓從背上取了下來,張弓搭箭,準備在衝營的剎那間放箭,以搶佔先機。
面前的岳家軍沒有任何動靜,他已經隱約看到岳飛嘴角邊露出的一絲冷笑。
不好!看岳飛的表情,此處定然有埋伏。蒲察生勇猛然醒覺。
不過他正想下令部隊暫停衝刺之時,突然座下戰馬卻發出了一聲悲嘶,已猛然摔了出去。
而在他連人帶馬摔倒之時,他才發現,跟隨在他身後的騎兵紛紛象見鬼一樣,馬失前蹄,凌空飛出。
半空中的蒲察生勇很快就落了下來,當他重重地摔在雪地上時,卻只見背上一陣劇痛,似乎有什麼尖利之物刺透了自己的身體。他的頭歪在一旁,只見身邊全是白色的鐵釘。
這些鐵釘全都塗成了白色,設置在雪地上。而此時太陽剛剛升起來,又有太陽反光,金軍騎兵和馬匹如何看得清楚。馬匹踏上去了怎能不跌倒?
可方纔岳家軍的大隊騎兵也從上面走過,怎麼會安然無恙?
蒲察生勇想不明白,也沒有機會去想,這根鐵釘已經刺穿了幾無阻擋的從他的前胸插到後背,帶出一蓬血雨。他真的死不瞑目!堂堂金國的萬夫長,‘鐵浮圖’精銳部隊的新任指揮官,在戰場上還一名敵人都未殺死,就死在了一根鐵釘上。
衝上前來的“鐵浮圖”騎兵一個接一個地摔倒在這些至死方看清楚的白色鐵釘上。
重騎兵的衝擊力十分強大,但這也造成了他們比輕騎兵更不容易勒住馬匹的慣性。看着前面的同伴們全都倒在了離岳家軍大營僅有數十丈的雪地上。後面的騎兵還以爲宋軍會妖法。因爲他們根本沒看見對方放箭。
終於。在蒲察生勇的副將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中,他們終於勒住了馬匹,卻已個個臉色蒼白。這近在咫尺的大營,竟讓他們不敢再往前行。
宋軍營寨內卻依然不爲所動,靜的可怕。金軍騎兵終於勒住了馬匹,如潮的攻擊勢頭被遏制。岳飛卻並沒有下令趁勝出去,而是靜靜地等待。他的嘴角甚至還掛着淡淡的笑容。
笑容在這寒冬的旭日中帶有着一種曖意。東昇的日頭撒下淡黃的柔光,讓岳飛偉岸的身軀帶着凜然的殺氣……
岳飛當然知道爲何自己的騎兵過來安然無恙。是因爲這佈滿了白色鐵釘的雪地並非全無空隙。而是留了數條窄窄的通道沒有埋設鐵釘。
不過這通道亦是有所彎曲,如果直衝到底。也定然被鐵釘刺透。他早命人在通道兩旁做好了只有自己人才能識別的標記,引導本方騎兵從通道過去。而僕散忠義率領金軍騎兵追勢如此之猛。又見敵軍騎兵通過均安然無恙。哪裡想到岳飛早就在腳下給他們安排了這奪命鐵釘?
兀朮得知蒲察生勇戰死,“鐵浮圖”和“柺子馬”騎兵進攻失利的消息後。不禁大發雷霆,大罵岳飛陰毒,這雪地裡埋設白色鐵釘的招數也使了出來。
不過罵歸罵,他總不能一直被擋在這裡。此刻,部下又有人獻計,一是讓人上前罵戰,激岳飛出戰,二是讓步兵攜帶土石鋪在鐵釘上,讓騎兵通過。三是讓“鐵浮圖”和“柺子馬”迴轉攻擊背後的張憲軍,因爲張憲軍進攻十分猛烈。斷後的阿離補快要頂不住了。
兀朮於是通通採納。不過岳飛似乎鐵了心當縮頭烏龜,無論他派人怎麼罵,岳飛就是不出戰。而背後的張憲軍又極其狡猾,他們見“鐵浮圖”和“柺子馬”來了,立刻就向山上跑。騎兵上不了山,只能望而興嘆。然後等這些精銳騎兵一走,張憲立刻又從山上下來,搦着金軍屁股後面打,讓阿離補叫苦不迭。
兀朮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正面突破了,不然再拖下去。自己的士兵縱是鐵打的也要跨了。
岳飛領的這支軍隊大多都是入伍一年多的新兵,經歷的惡戰很少,對上金軍最精銳的“鐵浮圖”和“柺子馬”騎兵也是心中沒底,見到滿山遍野的鐵甲騎兵殺來,心中都有點忐忑不安。但經過上午的對決後,發現嶽元帥和張憲將軍指揮得當,專門針對金軍的弱點下足了功夫,而地形又選得十分有利,以鈍破銳,遊刃有餘,不由均是勇氣大增,對勝利充滿了信心。
這時,岳飛見金軍開始推車填土,掩埋那些鐵釘,便知道兀朮軍是打定主意要和自己決戰到底了。這老對手也深得攻防之法,他知道自己騎兵少,用步兵出擊極爲不利,所以才肆無忌憚的採用填土之法,填平進攻的大路。
這一招岳飛在先前進攻汴京時也採用過,先是氣勢逼人,以迅雷不及掩耳擊敗出擊的金軍,壓迫得完顏雍不敢再出兵,然後他再以精銳的遊弈軍騎兵獵殺對方的斥候,以閉塞金軍耳目,才能順利實施大部隊轉移,無聲無息地潛入到了潼關前,和張憲軍形成兩道防線。阻擊兀朮入關之路。沒想到今日兀朮也採用了同樣辦法,倒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岳飛望着營寨外的金軍填土,卻是臉色如常,似乎完全不把金軍的動作放在心上。他身邊的岳家軍士兵見主帥如此鎮靜,也都心情平靜了下來,暗忖嶽元帥必定有所準備。
他身邊的李若虛用一雙敏銳的眼睛望向金軍的陣容,沉聲道:“元帥,依金軍填土的速度,最多還有半個時辰他們就能將鐵釘陣全部鋪完了!”
“金軍現在總兵力在經過前三天循禮的消耗,和剛纔的損失後,應該只有七萬餘人了!”岳飛嘆道:“不過還是比我們多,現在我們和循禮的部隊加起來才六萬人。而且他們的士兵都是精銳之士,不象我們,以新兵爲主。”
李若虛卻是不以爲然道:“不過兀朮入關的目的是要和遼軍作戰,如果和我們拼得元氣大傷,就算入關之後,他也無力再進軍西夏了。且屬下派到關中的探子稱,似乎遼軍已經攻入陝西,撒離喝將大部分兵力已經派去堵截遼軍了。不然我們和兀朮在潼關下打得如此熱火朝天,他豈有不動之理?”
岳飛微微一笑道:“若虛,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
李若虛躬身說道:“請元帥放心,這一仗,絕對讓兀朮記憶深刻!
在兀朮的督促下,金軍的動作十分迅疾,僅用了半天時間。就已填出一條路來。兀朮命令少部分步兵繼續抓緊時間去填剩餘的鐵釘陣,其餘的步兵則在盾牌手的掩護下,試探性地向岳家軍營寨前開始接近。
他們走到離岳家軍營寨只有一百餘步距離時,仍不見岳家軍有何舉動,反而更覺怪異。暗忖定有什麼陰謀詭計,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走在最前的盾牌兵更是如臨大敵一般,持着約有一人高的巨大盾牌凝望着岳家軍營寨內的動靜。
跟在他們後面的騎兵見到步兵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也跟着緊張。加上之前那鐵釘陣給他們的教訓太深刻,更是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要往地上看一眼。
不過岳飛卻一直凜然不動,岳家軍營內依舊是沉寂無聲。
就在這時岳家軍營內突然鑼鼓喧天,驚天動地。衆金兵猝不及防,均嚇了一大跳。他們以爲岳家軍要出擊了。立刻排開了作戰隊形,填土的士兵向後退去,盾牌兵向前行,然後騎兵壓陣,表現出一支精兵的良好素質。
不過,鑼鼓聲雖然鳴得聲音大作,可是岳家軍卻根本沒有出擊,純粹光打雷不下雨。只是這一擔擱,讓填土的士兵不敢上前,又延緩了清除鐵釘陣的時間。
只是,填土的金軍士兵剛一露頭,岳家軍營中就飛出來一陣利箭,雖然箭矢射出的不多,只有數百支,但卻將填土的步兵射翻了上百名。這一來,讓填土的步兵更加不敢上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