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將近，即便是鹿不二都感受到巨大的威脅，他毫不猶豫地拿起了桌子上的檔案，轉身說道：“沒辦法了，只能賭梅丹佐能及時趕回來了。如果趕不回來的話，那就只能……”
陳璟扭過頭莞爾一笑：“殉情咯。”
仍然被挾持中的穆琤看着這對狗男女的對視，巨大的壓力中他們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只能說是腦子真的有問題。
本來今天還是晴空萬里的天氣，天上卻不知何時多出一抹厚重的烏雲，傾盆的大雨落了下來，宛若呼嘯在地上的潮水。
鹿不二走到門廊的時候，就聞到了濃重的土腥味，只見天空中落下的雨滴墜落下來的時候，就像是密集的子彈墜落掃射到地面上一般，打碎了滿地的落葉，滿地的泥漿也迸射開來。
“那就是第二元首的命理，雖然是黎家的族人，但因爲是私生女，所以有繼承家族遺傳的命理。她的命理是天象雨水，也已經完成了元素化，而且發展方向接近超重水。”陳璟在他的背後提醒道，她已經撐起了自己的磁場防禦，四面八方隱有大氣電離現象。
“黎家的叛忍麼？好吧，畢竟是至高聯邦是全球範圍內的進化者組織，理論上世界所有的異端分子都是從他們這裡叛逃的。”鹿不二軀體微震，黃金之獸轟然運轉開來，金色的電漿閃滅。
磁生電，電生磁，命理相合。
雖然不知道第二元首被傷成什麼樣子，但顯然不是可以力敵的對象，但如果他們不撐開領域，估計出門就得被雨水砸死。
暴雨傾盆，穿林打葉。
白髮蒼蒼的女人從林間走出來，壓抑着憤怒說道：“人不大，膽子倒是不小，都說你們兩個小傢伙私奔了，沒想到竟然跑到這裡來了。讓我猜猜，你們是想來偷我哥哥留下的遺物的吧？”
第二元首如今也有一百歲出頭的年紀了，但這種程度的進化者肯定不缺神樹髓液，因此保養得倒是挺好，風韻猶存。
只是氣質太冷厲了，讓人不敢直視。
唯一有點違和的地方在於，這位元首渾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地方就是頭顱，而脖子以下全部癱瘓了，根本動彈不得。
她是操控着雨水過來的。
好傢伙，不愧是梅丹佐。
竟然把人家全身的骨頭都給敲碎了！
“至高聯邦的軍人竟然敢踏足異端組織的老巢，這可比當年的龍雀要囂張多了，讓你成長起來那還了得？”即便是重傷狀態下的第二元首也是極其恐怖的，只見她面前凝聚出了一發水滴。
看似微不足道，卻飽含殺意。
鹿不二剛想說什麼，忽然微風拂面。
陳璟把他擋在了背後。
替他擋下了所有的殺意。
“哦？”
第二元首擡起眼睛，冷冷說道：“果然是個傻孩子啊，最開始我還不相信你是主動叛逃的，但現在看來好像真的是這樣。當初選中你的時候，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是個戀愛腦呢？要說這戀愛腦的女孩子就是不中用，即便面對自己的恩師，胳膊肘也要往外拐。”
她頓了頓：“你以爲我真不捨得殺你？”
“抱歉啦老師，壞女人就是會騙人的呀。”
陳璟眼角眉梢裡的嫵媚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認真和嚴肅：“其實現在我還願意喊您一聲老師，因爲您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願意培養我的長輩。哪怕您也有您自己的目的，我也認了。我知道您對我有恩，所以我一定會報答您的，但這跟巴別塔沒有任何關係。”
第二元首挑起眉毛：“伱怎麼報答我？”
“您被騙了。”
陳璟盯着她的眼睛：“巴別塔從未想過要復活您的兄長，倘若起源之神成功喚醒了四大天神，那麼祂就會回到超古代時期的原始姿態，成就至高至上至強至暴的偉力。而康斯坦丁留下的那幅畫名字叫做欺騙與背叛。起源之神是來複仇的，祂怎麼可能耗費巨大的神力去復活一個人類呢？哪怕以軍師的能力，也不可能去控制起源之神。”
第二元首皺着眉，反駁道：“天神咒縛系統是自然的法則，只要我們願意獻祭足夠規模的起源之咒，那麼神自然而然會降下饋贈。想要救活兄長，的確需要耗費巨大的神力。但一旦救活他，神自然也能收穫巨大的力量。無論如何，祂都是賺的。”
“如果你沒有叛逃，那麼起源迴歸的儀式已經準備完畢了。當年兄長把神樹的力量植入到你的體內，就是爲了這一天。一旦起源之神的權柄無法補完，那就要優先補完軀體。”
她森然說道：“就像是遠古時期一樣，在巨大的災難面前，人類只有接受起源之咒，臣服於神的力量。”
原來如此！
鹿不二終於明白起源之神爲何要喚醒四大天神了，原來祂是爲了補完祂自己的身體，從而製造巨大的生命災難。
這倒是有點像是他通過吸收暗質來進化軀體。
是了。
神有的能力，他也都有。
他們是一模一樣的！
“所以如果當年康斯坦丁登神成功，那麼如今舉行這儀式的人就會是他，而我自始至終都會是工具麼？但即便是這樣，以軍師的……”陳璟還想繼續嘗試說服，但卻被一個聲音打斷。
“你們好像忽略了一個東西。”
鹿不二冷笑一聲：“那東西叫做天神之種。龍翎在徹底覺醒之前，曾經就遺失了那東西。而在祂覺醒以後，卻丟失了至關重要的權柄。起源之神的樣子你見過麼？如果是祂的全盛狀態，祂額頭上的那枚豎瞳可是血紅的，而且流轉着勾玉呢。”
“你要是不信，那你就去問問那些掌握了不朽真理的人，反正我在真理書上窺見的真姿就是那樣。”
他扭頭望向身邊的壞女人：“對不對？”
陳璟微微一怔，嗯了一聲。
第二元首的表情變了。
因爲如今的起源之神，確實只有一枚蒼白豎瞳。
天神之種，也確實是丟了。
“那麼問題來了，天神之種到底去哪了？你們看啊，自從起源之神甦醒以後，神力總是莫名其妙的虧空。壞女人說過，每次起源之神攢夠了足夠復活你兄長的神力，祂就莫名其妙虛了。”
鹿不二攤開手：“您就不覺得奇怪嗎？難道是陳璟乾的？她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顯然不可能。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天神之種已經被某個人所掌握了，這使得他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神明？”
陰天霹靂。
陳璟被他的推理搞得目瞪口呆。
在她的認知裡，一切都是龍翎的人性意識在搗鬼。
而鹿不二是幫兇。
但如今他卻能面不紅心不跳地把鍋甩給別人。
這太無恥了。
關鍵是推理有理有據。
搞得她都快信了。
“巴別塔具體怎麼想的，我還不清楚。反正蓮華大祭司始終都不明白，軍師到底有什麼底氣喚醒神明。沒人知道軍師是怎麼做到的，他不僅僅喚醒了神，還有資格供奉神，讓神爲他所用。”
鹿不二滿嘴跑火車，胡說八道：“當初龍雀在死前，死死抓着我的手，讓我有一天變強了以後，去殺死軍師奪回什麼……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就嚥氣了。這幾個月來我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直到最近我纔想明白。如果天神之種，恰恰就是在……軍師手裡呢？”
本來第二元首將信將疑，但聽到自己那位傳奇的族姐都對此感到好奇的時候，心裡不免產生了一絲絲的疑慮。
接下來聽到龍雀也對此事抱有懷疑，她便動搖了。
因爲龍雀這個人雖然討厭，但沒人會否認他的能力，經過無數次的事實驗證，只要這人說啥，你信啥就對了。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這個推理太合理了啊。
軍師哪裡來的底氣喚醒神明？
如果天神之種在他手裡，一切都能解釋得通！
“再者，天神之種是什麼？那是天神文明科考隊找到的東西，換句話說那是我爹媽的心血。我會拿我爹媽的心血撒謊麼？我要是胡說八道，我沒爹沒媽。蓮華是什麼人，那是我女朋友，我能拿我女朋友的信譽胡說八道麼？龍雀又是什麼人？那是我的摯愛親朋手足兄弟，他都已經死了，我能拿他的身後名胡說八道麼？”
鹿不二一錘定音：“仔細想想，那幾次神力的莫名虧空都是誰幹的？我也不是挑撥離間的人，但他們把你當傻子耍誒。”
陳璟美眸微顫，微微扭頭瞥向身邊的少年。
原來鹿不二最強的天賦並不僅僅是戰鬥。
而是無恥！
最關鍵的是，第二元首陷入了沉默。
漫天的殺意，真的散去了。
鹿不二的心臟狂跳。陳璟的心臟也在跟着他跳。
而被無視的穆琤則目瞪口呆。
心想老師你先把我救出來啊。
“這件事，我要從長計議。只不過在此之前，你們到底招來了什麼東西？那股恐怖的陰氣，讓我覺得……”第二元首話還沒說完，密林裡便涌出了漆黑的死氣，無盡的怨靈咆哮着襲來。
恰好此刻，鹿不二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我親愛的小姨子，給我狠狠地揍那傢伙！我先走了，你來殿後！”
有一說一，自從他破繭以後，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泡到了大祭司，這特麼導致他的輩分直接飛昇到南天門去了。
陳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抱起來。
能天使武裝驟然融合，轉身就跑。
轟隆一聲。
穆琤被一道巨雷劈暈過去，昏迷不醒。
“小姨子？”
第二元首微微一怔，只見無盡的陰氣裡赫然有一個腐爛的怪人衝了過來，一把鎖住了她的咽喉，把她砸進了地底！
很顯然，腐敗死神製造出的這部分並不具備思考的能力，相反祂就像是一臺被設定好的機器一樣，有着一套獨屬於祂的思考邏輯，祂似乎是感應到了眼前這個老女人的內心有所動搖，把自然而然把她當成了敵人，因此便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當然，這一切鹿不二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在賭。
不賭也沒什麼辦法。
偏偏他又賭贏了。
這就好像他五百年前看過一個電影，酒吧裡很多亡命之徒都在玩俄羅斯輪盤賭，這裡面大多數人還是怕死的，便只在彈倉裡填裝一枚子彈，但最終卻還是不幸的被自己一槍崩掉。
但直到有一天，一個心懷死志的失敗者來到酒吧，直接在彈倉裡填裝了五枚子彈，按理來說他只要扣動扳機，就會去見太奶。
但命運卻偏偏眷顧了他。
咔嚓一聲，無事發生。
伴隨着怨靈的咆哮聲，第二元首驟然被無盡的死氣所吞沒，憤怒至極卻聽到了那個螻蟻般的少年的囂張大笑。
“哈哈哈，這就是主角光環啊！”
螻蟻已經興奮地逃走了。
島嶼上響起了第二元首憤怒的咆哮。
轉瞬間被無盡的死氣所吞沒。
·
·
轟隆一聲，海天之間掠過一道閃電，能天使武裝下的鹿不二全速飛行，懷裡抱着紅髮飄搖的少女，留下一道道破碎的氣流。
波光粼粼的大海浪潮翻涌，海風撲面而來。
要說這一趟還真的是驚險刺激，差一點兒就要死在多曼羣島上了，好在他最後急中生智，來了一招驅虎吞狼，逃出了生天。
本來還以爲會被追上，但真的衝出島嶼的那一刻，他渾身的冷汗如開閘一般流淌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囂張和得意。
“原來折騰仇人是這麼一種感覺。”
他放聲大笑道：“你說，第二元首和腐敗死神，到底誰會贏？如果是第二元首贏的話就好了，她都癱瘓了肯定追不上來，等到她恢復全盛時期的話，說不定還會去找軍師算賬。”
陳璟被他抱在懷裡，看着他意氣風發的臉，沒想到最後他真的帶着自己飛到了這片大海，美眸裡滿是不可思議：“你可真是蔫壞啊，跟你在一起，我怕是都要被人記恨了。”
話是這麼說，她的脣邊卻滿是笑意。
穆琤說的對。
這狗男女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到處坑人。
命理還那麼相近。
確實天作地和。
“反正我已經被他們告上國際法庭了。”
鹿不二撇嘴：“不好好折騰他們一頓，豈不是很虧？”
“你別逗我笑……”
陳璟笑得有點花枝亂顫。
片刻後她擡起頭，趴在他的肩膀上，往後看。
確認背後暫時沒有追兵，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還能堅持多久？”
陳璟戳了戳少年的臉，她的指尖塗着粉紅色的指甲，白皙的蔥指看起來就如玉一樣，帶着一絲絲冰涼的感覺。
真不愧是鹿不二，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能成長到這種地步，能天使武裝再加上不朽之軀的兩種概念變化，以至於他能夠在海上極速前行，完全超越了直升機的速度，只是續航能力有所不足。
異鬼術被他用的這麼好。
陳璟都自嘆不如。
“二十五分鐘吧，這個位置離馬裡亞納海溝不遠。但問題在於，我們真的要潛入水下麼？我們沒有專業設備。”鹿不二忽然想起了這個要命的問題，這茫茫大海上不可能找到專業的潛水艇。
“放心，我們不用下水。馬裡亞納海溝在五百年前就已經發生了劇變，一座不知道沉沒了多少年的島嶼從海底深處浮了上來。只不過一旦靠近這片島嶼，海上就會起霧，讓人迷失方向。”
陳璟把額頭抵在他的胸口，輕聲說道：“這些年不少船隻和飛機都在這裡失事，就像是真正的百慕大三角一樣。我也沒想到，那個座標竟然是這裡，怪不得軍師他們在海上漂了很多年都沒有結果。”
鹿不二奮力鼓動着雷霆之翼，這個時候他也已經感到很疲憊了，連日來的作戰幾乎把他的身體給掏空，他強撐着力氣說道：“那按照你的說法，你是有信心穿過那片迷霧麼？”
陳璟纖長蜷曲的睫毛微顫，眸子前所未有的明亮：“當然啊，因爲我的體內有神樹的力量，我現在已經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到它的存在。就像是過去的無數次，它在夢裡呼喚我。只是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勇氣來到這個地方，其實我骨子裡是個很膽小的人，一直以來都小心翼翼的，什麼都不敢坐，所以很羨慕你的勇氣，你的狂妄。”
鹿不二沉默了一秒。
原來如此。
難怪她這次的目的這麼堅定。
一定要逃亡。
一定要來到這個地方。
這是她此生鼓起勇氣的嘗試和反抗，本以爲她的這趟旅程會像是笨拙的鳥兒衝出牢籠以後在暴風雨裡流浪。
而事實證明這一路上的確是有無休止的暴雨和閃電。
但暴雨和閃電不是來傷害她的。
就像是神明庇佑，召喚出暴雨和閃電，如此熾烈。
每一道閃電，每一縷風雨。
都是他的氣息。
她忽然擡起頭，嬌嫩的脣瓣在他的耳垂輕輕一觸，呵氣如蘭：“但現在不一樣啦，只要被你牽着，我什麼都不怕哦。”
鹿不二感受到了耳邊酥酥麻麻的感覺，忽然間面前刮過一陣呼嘯的風，彷彿把海天之間陽光都吹散了，千絲萬縷的暮光照亮了那座遙遠的島嶼，也帶來了一道無情冰冷的機械音。
“歡迎來到起始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