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孩子最傷心的時候也就是當她發現她癡情的男人癡情別的女孩子的時候。
李蘭這時候很傷心,因爲她發現沐無名心中原來癡情一位少女。
此刻,李蘭隱身在一處花叢旁,聽着觀花亭上的沐無名和鄒不屈閒談,夕陽的餘暉投進花園,使這裡寧靜中又透出無限的溫馨。
初冬的晚風含着些許的寒意,在花枝間輕輕散步,偶爾探頭探腦地打量幾眼花園裡的三個人。
這花園就是北俠東方俊家的後花園。
沐無名和李蘭已經來到滄州“精武門”三天。他們爲北俠治了傷,解了毒,使北俠轉危爲安。
如果恢復得好。半個月後北俠就可以下牀了。
爲北俠醫傷去毒之後,李蘭就暗示沐無名應該告辭離去了。
但沐無名卻好像不願意早走——現在李蘭方自明白他實際留戀的是什麼!沐無名留戀的是一朵花。
一朵世間的奇葩。
當李蘭一眼看見沐無名迷戀的那朵花時,她得到沐無名的自信,立時就被擊得粉碎。她知道,和那朵花相比,她只能算是一株小草。
李蘭甚至後悔一同和沐無名來滄州了。
那天她和沐無名隨着“血旗盟”,“恨世六鬼”中的姚信,躍馬離開了李家村,趕奔“血旗盟”總壇所在地武當山。
途中趁歇馬打尖時,兩個人在姚信的酒中放進了迷藥,令姚信昏迷如死,他們便一騎雙乘擇路逃往滄州。
他們沒有毒死姚信,是因爲他們到了真正下手時就心慈手軟了。
他們只知道救人,卻從沒有害死過一個人,更沒殺過人。他們覺得,一個人並沒有權力去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就算那個人罪大惡極,但懲罰他的應該有章法。
在途中,沐無名和李蘭竟與“傲世三大少”中的張狂遭遇了。
他們不認識張狂,自知與他也無冤無仇。
但是張狂卻不肯放過沐無名。因爲他說“天底下長相漂亮的男人,都是我的仇人。”
張狂長相醜陋。
這不僅使女人不願意看他男人也不願意見到他。
而他卻有自己的邏輯:“我長得醜,是因爲世上有比我長得漂亮的男人,沒有那些男人對比,別人怎麼知道我醜。”
所以,他對漂亮的男人深惡痛絕,發誓見一個毀容一個。
沐無名是江湖中有名的“粉面妙郎”,張狂早就對他恨得牙根發癢。
無數次發誓,無數次誇下海口,聲稱有朝一日他遇上沐無名,一定在他臉上劃一千六百九十八刀。
人們相信張狂說得出,就幹得出。
因爲他的外號叫“十惡不赦”。
對於張狂,每天不幹一件壞事,好像渾身就不舒服。
但是,他的惡名在“傲世三大少”中卻排在第二,還不及蛇公子的兒子冷無畏。
冷無畏人稱“萬人恨”。
他不經常幹壞事,但每幹一件壞事就會令千萬人痛恨。
所以這兩人和神鷹堡的杜子豪合稱“傲世三大少”。
而江湖中人都稱爲“傲世三惡少”。
杜子豪外號叫“辣手小霸王”,論惡稍遜冷無畏和張狂,但論陰毒卻在兩人之上。
張狂和他的爪牙遇見了沐無名和李蘭,就像是苦苦尋財不遇的餓漢冷不丁發現了狗頭金一樣。
他們如狼似虎擒住了軟弱如羊的李蘭和沐無名。
將他們綁在木樁上。
張狂就拿出最精製的快刀準備毀掉沐無名那張最精製的臉。
那一刻,李蘭情願讓張狂先殺了她。
她實在不願意看到沐無名那張完美的的面龐被毀去。
更不願意看到被毀容後的沐無名。
然而,張狂沒有得逞。
就當他伸出刀子時,他看見了另外的一把刀。
並且認出握着那把刀的人。
他就把手中的刀子扔在地上,然後向那個握刀的人長揖施禮。
施禮的當口,就發射出一把毒針和六枚毒鏢。
發射出這些暗器,他就掠身逃走,連頭也不回。
他也不管那些暗器是否已經襲中了對方。
只因他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
那個握刀的人原本就是他的死對頭。
他只有這一個死對頭。
他知道對方未必會追他,就算對方追他,有暗器那麼一擋,他也容易逃脫。
那個握刀的人沒有追張狂。
他躲避開那些暗器之後,就上前爲沐無名和李蘭解了綁繩。
甚至連逃走的張狂看都沒看一眼。
沐無名和李蘭向這個握刀的人道謝。
握刀的人就豪笑着說道:“
在下真的要感謝那個惡棍,是他使我找到了二位!”
沐無名實在想知道這位令張狂這樣的人物,驚魂喪膽的公子是誰。
就請教這位公子名姓。
握刀的人告訴沐無名道:“我叫鄒不屈。”
鄒不屈相貌平平,在一百個年輕的公子中可以找出九十個他這般相貌的人。
但是熟悉鄒不屈的人卻說:“他的豁達、他的堅韌、他的刀法、他的骨氣根本在一萬個人裡也找不出一個。
沐無名與鄒不屈一見如故,大有相識恨晚之感。
鄒不屈告訴沐無名和李蘭他是出來找霍天寶的。
北俠傷勢日重、危在旦夕,而外出求醫的霍天寶又久不見歸,他不得不親自出尋。今天竟巧遇上張狂又幹壞事,才挺身而出。
沐無名就告訴了鄒不屈,霍天寶遭遇不測。
他和李蘭正要趕往滄州救北俠。
鄒不屈聞言甚喜,遂三人又馳馬上路。
一路上沐無名和鄒不屈言語相投,沐無名終於忍耐不住,提出要和鄒不屈義結金蘭。
鄒不屈一口答應。
於是,他們就在到達滄州的前兩天,在一片竹林裡堆土爲爐,插草爲香,結了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
鄒不屈爲兄,沐無名爲弟,看着他們結拜,李蘭就想起一句古詩“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爲!。”
到達滄州“精武門”,鄒不屈就領着沐無名和李蘭見到了纏綿病榻上的北俠東方俊。
也見到了病榻旁邊那位花一般的少女。
那少女戴着面紗。
粉紅色面紗。
她的美眸閃爍着明月一般的光輝。
她的身上散發着百花的香氣。
“你來了。”當她的目光和沐無名的目光相碰時,她這麼說。
李蘭的心陡然一沉。
她想不到沐無名竟認識這少女。
少女的聲音那麼動聽,世上實在找不出一種聲音能和她的聲音相比。
如果還有人不相信女人是世間至美之物,那他一定是沒有見過這位少女。
李蘭知道,大凡戴面紗的女人無外乎有兩種:
要麼奇美,要麼奇醜。
顯然這少女屬於前者。
終於李蘭知道了這位全身上下都散發着芬芳的氣息和美妙韻律的少女的名字:東方明月。
李蘭知道後就想:世上也只有她才配叫這名字,也只有這名字才最適合她。
好一個令男人聞之動情的名字!好一個令人見之癡迷的少女!李蘭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道江湖有這麼一位豔光四射,轉動照人的美女。
而在江湖人的耳朵裡卻灌滿了這個名字:東方明月。
特別是在俠義盟,很少有人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的。
然而黑白道又有一個豔名與這名字互映生輝。
那個名字叫:白傲雪。
人稱“傾國一豔、白雪公主。”
據說江湖中有個落魄的窮秀才,擅長作些豔詞情詩。
他曾經先後拜訪了東方明月和白傲雪,並作了許多詩詞,因此而聞名江湖,被稱爲“胡大詩人”。
那位被稱爲“胡大詩人”的人就是胡周。
在當今江湖人的心裡,胡周的名字實在遠遠超過了唐朝的李白和杜甫。
東方明月和白傲雪使胡周詩名遠播,而胡周的詩又令二女名動天下。
有人就不禁問詢胡周“東方明月與白傲雪究竟孰更美?”
胡周笑道:“各有春色,焉能同日而語?”
但是無論是東方明月還是白傲雪,或者是近年纔出名的那位“香車麗人”龍畫眉,她們都不敢自稱“天下第一美女”。
江湖中人也沒人敢把這頂花冠戴在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頭上。
因爲誰都知道:除非豔后死了,或者是當豔后與他們媲美之後,這頂花冠由誰戴才見分曉。
人們都知道豔后已不會很年輕,但不年輕並不一定就不美。
豔后一出現,昔年名滿天下的四大名女“風花雪月”就銷聲匿跡了。
誰敢輕視豔后!
“情帝”獨與豔后隱居,誰敢說豔后不是風華絕代!
李蘭自從見到東方明月那一刻起,那就想早點離開“精武門”。
她更想和沐無名一起離開。
而此刻她終於知道沐無名留戀那朵奇葩。
李蘭覺得她只有自己走了。
她的腿已經站酸了。
她不想和沐無名辭別,不想告訴任何人。
於是,她繞過花叢,輕輕地默默地踏着夕陽的餘暉,走出花園,走出了“精武門”。
守門的弟子謙恭地問她去哪裡。
李蘭說去隨便逛逛街。她自然沒有逛街。
一出“精武門”她的淚水就流了下來。
她加快腳步,擦着眼淚出了城門。
她一直往前走,她已經擦乾淚痕。
這時暮色蒼茫,四野一片朦朧。
李蘭知道城西四五里處有一處松林,松林裡有一處庵院。
她和沐無名、鄒不屈來滄州時,就路過那裡。
鄒不屈告訴他們那庵院叫:靜月庵。
李蘭知道:唯剪斷塵絲,方可免除情之煩惱!沐公子,你再見到我時,我已非紅塵中人了!
靜月庵地方並不小。
院落也很大。三間正房加上東西各三間廂房。
正房後面是個菜園子,庵內的尼姑吃的就是自己種的菜,並且把多餘的菜運到滄州城裡去賣,又買回糧食和鹽等日需品。
正房是燒香拜佛的地方,廂房是尼姑的住屋和食堂。
由於建庵日久,房子又無錢修繕,是以房屋都已破舊。
庵內有七名尼姑,其中一老尼爲住持,另有五名中年尼姑和一名剛入庵一年多的年輕尼姑。
老尼法名爲靜慈。
當李蘭來到靜月庵時,靜慈老尼剛剛喝完湯藥。
她已經病了四天。
四天已喝了八碗湯藥,但病情仍然不見好。
李蘭被接待她的那個中年尼姑領進靜慈的清舍。
另有侍候靜慈的中年尼姑就攙扶着靜慈坐起身,靠在牀頭。
那個領李蘭進來的尼姑就對靜慈恭聲道:“稟師傅,這位姑娘要入庵爲尼,侍奉我佛!”
靜慈看上去年近古稀,慈眉善目。
這時神色憔悴。
聞言,她投目李蘭道:“姑娘,你爲什麼事要出家呀?”
李蘭道:“我想出家清淨……”
靜慈道:“想來你必是在塵世中遇到以挫折,便一氣之下想入庵爲尼。姑娘,我勸你應該冷靜下來想一想……”
李蘭道:“我意已決,不需再想。就請住持收留了我吧。”
靜慈思忖道:“那好吧,你就先在庵內住下。待貧尼病好之後再爲你剃度。”
李蘭點了點頭,道:“多謝住持。”
靜慈對那個領李蘭進來的尼姑道:“靜修,你領她去安頓下來。”
李蘭正想隨那靜修出屋,忽又轉身對靜慈道:“住持,小女看您病得不輕。可否讓小女爲您診治一下。”
靜慈道:“你會看病?那好,你就給我看一看吧。”
醫治靜慈的病,對於李蘭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頭天晚上喝下一碗李蘭配製的湯藥,第二天早晨靜慈便病癒離牀了。
實則醫病妙理,非用藥多少,關鍵是診得病準、用藥對症。
第二天靜慈病癒,李蘭便求她爲自己剃度,但靜慈卻沒答應。
靜慈深知爲尼清苦,非萬不得已,她不願毀了這姑娘的一生幸福。
況且又見李蘭精通醫術,本是難得的人才,便心中老實不忍。
推拒之後,依勸李蘭在庵內住些時日,希望李蘭能夠回心轉意,以消入庵爲尼之念。
就這樣,李蘭便在庵院內暫住下來,因爲她略施小技,便爲靜慈治好了病,故庵內尼姑對她都恭敬有加。
一晃又過了七八天,依然沒有人來找李蘭。
而李蘭體味到了庵院的清苦和寂寞,便也有些動搖了脫離紅塵之心。
她這些天裡,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希望着能等來沐無名。
她原來想:沐無名發現她不辭而別,定然會急着尋找她。
就算他不愛自己,至少自己還算是他的朋友啊!
她經常回憶起她和沐無名來滄州時那一騎雙乘、相偎相依的甜蜜情景。
她體味着他身上的氣息,感受着他對她的關心愛護。
面對他盼顧有神的美眸,聆聽他令她癡迷的笑語。
尤其是在馬上,他的呼吸薰着她的耳根脖頸,使她意亂情迷。
還有一次他無意觸摸了一下她的乳房,更使她心醉如癡,不禁偎在他懷中。
他對自己是關心的,那麼他怎麼不出來找自己?
難道他真的是一見到東方明月,就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了?
她無事時就在松林內散步,望天空中雲捲雲舒,聽松林寒風低嘯。
心中時而酸楚,時而悲涼,時而又煩惱不安。
她還想到了家,家裡的哥哥和小呆。
他們都好嗎?
他們一定都盼望着自己早日回去吧?
唉!你們怎知道我爲情所纏,終日心煩意亂啊!
沐公子,莫非我們真的有緣相識相知,而無緣相親相愛?
(本章完)